今晚罕见的没有星星,整个天空阴沉沉的,没有半点亮光,底下边也是一片黑,黑与黑连在一起,如同坠落在无边的黑洞里,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天上,哪里是地下。
夜已经很深了,整个交河城里的人都睡了,城里一片死寂,天地同黑,有种暴风雨前的沉闷,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忽然,黑暗里闪起了一个红点点,那红点在黑暗里摇曳,又和这无边的黑色黏在一起,远远看去,就像一点幽幽的鬼火漂浮在无边的黑暗里。
紧接着,又有一个红点亮起来,急冲冲的,迅速的朝先前一个红点靠近!
“是国豪来了么?是国豪来了么?”
二王子谷吉掌着灯冲进了书房,他身上还穿着内衣,鞋子也没穿,光着脚就进来了,他身后是一个举着大衣的仆人,着急的把大衣往他身上套。
“殿下!”
书房里的人本来是背对着门口,听到这声唤,他身子一颤,转过身,却没看来人,而是直接把身子匍匐到了地上。
“是你,真的是你......”看见眼前的人,谷吉有些哽咽了,他蹲下身来,把灯放在地上,用双手轻轻扶住了他的肩膀,“来,抬起脸来,让我看看,让我好好看看。”
“殿下......”国豪抬起脸来,已经是满脸的泪水。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谷吉也跟着落下泪来,“五年了,整整五年了......”
国豪又埋下头去,他不想让谷吉看见他的丑样,却仍然忍不住的呜呜哭起来。
二王子那头反倒嗔怪了,“哭什么?傻样子,今日你我主仆二人能再次见面,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谷吉把他扶到座位上,自己则坐在了他的旁边的主位上。
他望向国豪,“这些年在宫里过得可好?”刚问完这句话,谷吉又轻轻掌自己的嘴巴,“瞧我这张煞风景的嘴,这种时候还问这个。”他又温声道:“这么晚了从宫里出来不容易,还没吃饭吧?要不将就着吃点?”
国豪张张嘴,声音却哑了,满腔的感动与温情已经让他说不出话了。
“现做也来不及了。”谷吉拍了一下手,对下面的人吩咐道:“去,去厨房看看,看看今晚吃的还有什么,挑些好的舀没动的地方热热。”
“不要麻烦了。”国豪立马站了起来,又朝着谷吉拜道:“殿下,不用麻烦了。”
那仆人倒是识趣,见此情形也不说话,直接退了出去。
谷吉按住他的手:“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哪成?听我的,多少吃点,你呀,回到了府里就是回到了家,别讲究,也别客气。”
国豪连忙道:“殿下,真不用了,我这次是偷跑出来的,冒险出来实在是有事要告诉您,说完我就走,我现在在外面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
谷吉点点头:“这倒也是。”他朝下面的仆人扬扬头:“去跟厨房他们说,菜就别热了,把晚上的汤热一碗,抓紧端上来。”
房外的人应一声,下去了。
谷吉对着国豪柔善的笑,“大冷的天,总要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国豪这次不好再推脱了,心里一阵感动又一阵酸楚,“那谢谢殿下了。”
不一会儿热汤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国豪端着汤,那热气扑到他的脸上,他脸上有些湿润了,也分不清到底是汽水还是泪水。
吹也不吹,捧起就喝。
“烫!”谷吉连忙喊一声:“慢点喝,再急也不急这眨眼的功夫。”
国豪早已经被烫着了,只是忍着,这时候被谷吉一说,他也慢了下来,一边哈气一边小口的唑着。
谷吉含笑望着他。
终于喝完了,边上的仆人过来收碗,所有外人都退了下去,房门被带关,房间里只剩下主仆两人。
谷吉沉吟着开口:“国豪,你刚才说有要事要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你现在说说吧。”
“是。”国豪回道:“实不相瞒,殿下,我改名了,我现在叫杲要,是四王子的贴身内侍。”
听到这话谷吉吃了一惊:“你改名了?还是我四弟的内侍?”
“是的,殿下。”国豪接着说道:“其实我已经伺候四王子两年了,和三公主也经常接触,对她颇为熟悉。”
接踵而来的消息来得如此突兀,谷吉不知道如何回答,一下子默在哪里。
“那你今天来是为了……”
“殿下!”管不了那么多了,国豪咬咬牙,拜在地上,“三公主这次可是来者不善!”他匍在地上:“当年希尔玛王妃难产的事.....再加上三公主那愤世嫉俗的脾气......只怕.....“他抬头偷偷看谷吉一眼,又迅速低下:”只怕她是冲着您来的!“
谷吉沉默许久,终于开口了,“她那头我先不管,我问你,你刚才说你改名了,这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改名字?”
国豪的声音一下卡住了,他没想到谷吉会问这个,“殿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谷吉打断他:“我听说只有犯了事遭发配的人才会偷偷通过内侍局改名,好改头换面重新开始,你犯事了?”
国豪说不出话了。
谷吉又问:“内务局可不是一般的小内侍能说得来情的地方,是谁帮你了?”
国豪刹那间一股心酸涌上心头:“殿下,您就别问了。”
“说!”谷吉喝一声。
国豪闭着眼睛:“是马房的莫杰主事。“
“马房......马房......”谷吉声音沉下来,他苦笑两声,摇着头,“最脏,最累,最糟践人的地方,我送去的人居然遭了这种待遇,莫杰能把你从马房捞出来,对我有大恩呐!”
国豪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说道:“殿下,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谷吉那头却突然激动了,“国豪,你好糊涂哇!既然已经改名了,还当了我四弟内侍,就说明以前那个叫国豪的已经死了,我的内侍已经死了,消失了,现在活着的只有杲要,四王子内侍官杲要,你安心的待在我四弟的身边就好,为什么要出来见我?还捡这种时候,你不知道我的身份对你来说有多敏感?”
国豪:“殿下,我只是担心.......”
谷吉立马打断他:“我用不着你担心,我再怎么说也是车师国的二王子,不管最后事情闹得怎样,这条命总是保得住的,倒是你,你知道你我的关系被人发现了,你会是个什么下场吗?不知死活的东西!”
国豪低着头:“殿下.....”
谷吉站起身来,却转过背,“马上回去,从后门走!别说你见过我,不,别说你认识我!”
国豪的眼泪溢了出来,为了掩饰,他跪了下去。
谷吉却没有转过身来,反而跺跺脚,“还在这杵着干嘛?还不快滚!”
国豪只能哽咽着道:“殿下,我……我回去了。”
“滚!”谷吉大声道。
国豪深深磕了个头,又看了谷吉一眼,爬起来,走向门口。
“国豪。”
刚到门口,谷吉这时忽然喊了一声。
国豪的背影一顿。
谷吉叹一声,“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你,受苦了。”
他的声音柔和了许多,“原先我只是打算让你去照顾我的父亲,没想到你会受到这样的排挤。国豪,说句真的,我们俩打小交情,我出生起你就陪着我,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做外人,把你送走我就后悔了,可惜木已成舟,没有办法挽回,这是我的错,你的家人这些年我也在尽力照顾,你家小弟也长大了,也有出息,会念书,我以后给他安排个文吏的差使,虽然不会大富大贵,但总不必走你的老路,你父母的身体也挺健康的,听说还在给你小弟相媳妇.....“
“国豪......”谷吉动情道:“我.....”
“我知道的,殿下。”国豪转过身,望着谷吉,“您不必多说,是我自愿进宫的,我从来没有怪过您。”
又是一阵沉默。
“您自己保重。”
国豪朝着谷吉再拜了一下,消失在黑夜里。
房间里只剩谷吉一个人。
过了好一阵。
“过来。”
谷吉朝着门的方向招招手,一个丰满婀娜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倚在门口。
“我看你这么久还没回房,就出来看一看。”
这女人长得极为漂亮,丰臀细腰,扭着腰肢走了过来,举手投足满满都是成熟的风韵。
女人坐到谷吉的腿上,用胳膊轻轻勾着他的脖子,水汪汪的眼睛深望着这个抱着她的男人。
谷吉一把把怀中的女人抱紧,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间,猛吸一口,温香软玉。
“没想到几年前下的一步闲棋现在居然有用了。”
突然的动作让女人有些猝不及防,殷唇微张,媚眼如丝。
“可都这么多年了,他......他还能信吗?”
谷吉听到这话笑一声,抬起头来,“一家老小都养在我手里,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