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排到黎飨的做手术时已经晚上了,张涛在外面的休息区等待着,不是个大手术,几分钟的事情,可是黎飨在手术前给主治医生说他不打麻药,主治医师说他是不是学聂荣臻,黎飨想了很久也没有回答医生的问题,当时张涛就在旁边听着,他也猜不出来黎飨为什么不回答医生,明明只要说是或者不是就好了,也不麻烦。除了张涛,还有一对年老的夫妇也在外面等待,他找不到事情做,就开始想象:可能是夫妇俩的傻瓜儿子被人误会了被揍在里面做手书、可能是父母常年不在家的小孩被爷爷奶奶养大可是今天不小心被别人用笔在额头上戳了一个洞来补这个洞的、可能是老奶奶的姐姐因为独自在家没人照料在家里摔倒摔断骨头了来做手术……张涛把能想的都想了一遍,最后是真的没有事儿干了,可这时黎飨刚好出来了,张涛老远就看见那个黑色的长长的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许多看不清的黑色线条,就像小虫子一样,张涛跑过去仔细看了看,他从来没见过这个,就问:“叔,你脸上是啥?黑色的,就像细长细长的鼻涕虫。”“缝的线啊。”护士叫他去签字,黎飨跑过去签了个字,然后护士嘱咐了他几句话,才拿着报告单走到张涛身边,“你不知道吧,人的身上也可以用针和线缝起来的。过几天我还要来这儿把线拆了。走,涛儿,下楼拿点药咱们就回去。”“几点了?”“不知道,我看看……九点了,你要不要吃点啥,买点回去吃?”“路上看看吧。”凑巧的是刚刚说完话,电梯门就开了,黎飨和张涛走了进去,门关上的前一秒张涛看见一个护士走出手术准备室走向老年夫妇说了些什么,那个老奶奶顿时跪了下去,双手掩面,大概是在哭,还好有老爷爷把她扶着,不然真的就会跪下去了。张涛不知道护士对那对夫妇说了什么,可一定是什么不好的消息吧。
走出医院,原本想坐公交车回去然后在小区门口买点吃的的计划被打断了,黎飨突然想起之前坐公交车前无意看到告示牌上写着九点是末班车,现在过了十几分钟了,末班车都收班了。“我们走路回去吧?”黎飨说,张涛没有反驳的意思,跟着黎飨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路上是有行人的,可也不过两三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的数。今晚过了就是大年,人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可黎飨和张涛都不这么觉得,他们都认为人多才是过年,稀稀疏疏的算什么年?黎飨最先反应过来把自己刚才想的观点否认掉,因为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家,自己没有。过了很久很久,张涛才和刚才的黎飨一样否认掉自己的观点。
走在路上的黎飨不知为何想起了高中时一个假期,和家人说是和同学一起去省会城市玩,其实自己偷偷买了一趟往返的绿皮火车票,是从蜀地到北京的票。除了票,他只背了一周分量的压缩饼干、一瓶水和一百元钱就上路了,那是他第一次出川,对未知的一切产生了好奇,虽然晚上睡在非常晃悠的车上,也到不了什么很远的地方玩,顶多在车站附近玩玩,可也让这个青少年在心里产生了巨大的满足感。最后到了北京,他真的只用一百元在北京玩了两天,他没钱买各大景区的门票,只能向当地人打听免费的旅游景点,在北京穷游了两天然后重新坐火车回家。那一次的一个人的旅行在黎飨心里种下了“远方”的种子。
张涛叫住了黎飨,黎飨这才从回忆中回到现实,他问张涛怎么了,张涛指了指马路对面一家店铺,黎飨看到那是炸鸡排的店,问张涛是不是想吃炸鸡排,张涛狠狠地点了一下头,黎飨带着张涛去了马路对面,点了两份鸡排。张涛看着店员把一大块鸡排放进油里炸,听着那声音“噼噼啪啪”的,就像玩过的摔炮一样,不过这个声音是有味道的,很香,很诱人,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鸡排,他觉得自己能在这儿站着看上一天。黎飨见张涛看的入迷,也就没和他说话,等了五分钟两人的鸡排终于好了,黎飨付了钱,把自己的那一份打包,张涛却是迫不及待地从店员手里接过自己五香味的鸡排,不怕烫似的吃了起来,虽然切过的鸡排方便入嘴,但因为鸡排很烫的缘故,张涛总是嚼两口就张着嘴哈气,这让黎飨想起自己小时候偷吃刚做好的菜一样的情景。
“涛儿啊,给你说个事儿。”张涛听见黎飨要和他说话,慌忙地把嘴里那块鸡排吞下了肚,揩了揩嘴说:“什么事儿?”“咱们去旅游一趟怎么样?你买儿童票,我出钱,咱们去北京。”“北京啊,那是首都是吧?”“对,首都。”“首都啊——这样啊。”张涛双眼放空,脑子里拼命搜刮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关于首都的认识,“会去看升旗吗?”“会。”“回去看长城吗?”“会。”“回去看鸟巢吗?”“会。”“会去看故宫吗?”“会。”“会去……”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走在路上,一问一答。大的那个只会说“会”,小的那个顾不上手里的热食,两眼放着光,似乎他喜欢吃的东西都比不上自己现在所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