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的名字叫做秦阿氏,身边人为了方便常常叫她阿氏。
秦阿氏带他们进了自己的工作室,在工作室中央有一个巨大的蒙着布的东西,黎飨问秦阿氏:“你做的雕塑?”“市里让我做个雕塑给文化广场,那也不是成品,我已经重做了好几遍了。”“挺好的。”黎飨单单从布的转折大致能看出来秦阿氏雕刻的大概是某个举着什么东西的人,这是他想到了美国的自由女神像。秦阿氏带着他们穿过整个工作室,工作室里到处都摆着什么东西,有的是未画完的画,还有一堆由颜料瓶堆砌出来的小山,令黎飨感到惊喜的是某个墙边靠着的利用报纸上的文字疏密粘贴出来的人像。最后秦阿氏带着他们在角落的一个单独开出来的小房间面前停下,她打开了门,带着黎飨和张涛进去了。
这里是秦阿氏的日常生活区,和外面凌乱不堪的物品形成鲜明对比,简单到只放了一张折叠床和一个沙发,还有一台摆在地面的笔记本电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秦阿氏让黎飨和张涛坐在沙发上,自己则是坐在了折叠床边,她毫不避讳地问黎飨:“你来找我干嘛?”“没什么,就来看看。”“真的?”“嗯。”“行吧,没什么事儿的话你们坐会儿就走吧。”黎飨看到了秦阿氏电脑上未退出的游戏开始界面,他问秦阿氏:“你还在玩FPS游戏?”“嗯,坏毛病了都,改不过来了。还不是跟你学的,现在没事儿我就打打游戏。”“挺好的。”“嗯。”然后,双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谁也不问谁话,他们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因为真的找不到话题可聊,就算可以聊旁边还有一个张涛在。张涛意识到了什么,他问秦阿氏:“姐姐,我能出去看看你画的画吗?”“可以,不要乱碰就行。”“不会不会,我不会乱碰。”然后张涛飞快地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黎飨和秦阿氏。
又是在很长的沉默后,秦阿氏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你刚开始带那小孩儿来,我以为你已经结婚生子了,要不是你给我说的话。”“没有没有,我都不敢和异性来往。”“你的病怎么样了,还在吃药?”“嗯,医生在这几年里给我加大了一点剂量,甚至偶尔会开给我安眠药。”“你会失眠?”“当然会,而且是经常。”“行吧。你脸上的疤是怎么回事,遇到商场打劫你被当做人质了?”秦阿氏尽量用自己不太好笑的语言试图让黎飨发笑,但无济于事,黎飨毫不避讳这个问题,他坦言道:“我发病的时候自己用刀划的,这条是我前几天划的,当时我努力让我的手不接近我的脸了。”黎飨指了指自己嘴角被缝了针的一道长疤,秦阿氏当然看到了,她没有继续打听下去。
秦阿氏低着头,双手握住放在两腿之间,看着自己的两根大拇指不停地绕啊绕的。黎飨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知道她没有话题了。黎飨毕竟和秦阿氏交往过一段时间,也知道她大概性格怎么样。“阿氏啊,我最近想带那个小孩子要去北京玩一趟。”“嗯?他父母同意吗?”“实话告诉你吧,涛儿的父母对他实施虐待。”“那报警啊。”“没用,他父母给他施加的是精神虐待,不是肉体虐待,警方根本看不出来。”“那……”“没事儿,他爸总是虐待完后把他放出来,出来的时间无论长短,甚至可以是一辈子。”“那就行啊。”秦阿氏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可是我觉得涛儿以后还是会回去。可能是同命者之间的感触吧,我觉得他现在不能拥有所谓的希望,我能做的只是让他知道他未接触的世界还有很多。他和我不一样,他不能像我一样去寻求活下去的希望。”秦阿氏不语,她知道黎飨从小到大的故事,也知道他的为人,但阻止一个对生活没有希望的孩子寻找希望,这就很不符合他的性格了,秦阿氏思索了一会儿,想到了很久之前他对自己说的话,她说道:“这是不是你软弱的性格惹的祸?”黎飨摇摇头,说:“你也知道,我总是为他人着想,我不想其他人像我一样得这种病,因此我尽力开导他们。可张涛这情况,我真的不能开导他,所以我不能让张涛拥有希望。对于这件事,我一直对涛儿感到愧疚,我也希望我把这件事说给谁听。想来想去,只有你了。”黎飨抬起头,秦阿氏正好也看着他,他们双目对视,秦阿氏看出黎飨是真的认真思考过——他是认真的。
秦阿氏说道:“我知道,你很难受,这我知道。可你没有对不起他,你也尽力了,对吧?”“嗯。”黎飨低下头,背驼了下去,脸贴着双膝,双手紧抓着后脑勺的头发,“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我真的对不起张涛,我什么都做不到真的对不起。真的。”黎飨说话带着哭腔,秦阿氏没有靠近安慰他,她从裤包里拿出一包卫生纸,站起身把卫生纸放在了黎飨身边,然后走向门走了出去。
门轻轻地关上了,秦阿氏看着那个四处乱逛的小孩儿,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情。她见到黎飨的第一眼以为他要来道歉,结果是找同龄人倾诉,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秦阿氏从未恨过黎飨,也知道黎飨那次的离别也是被迫,但他的性格有致命的缺陷:怯懦且果断——这个性格导致他的行动无法像常人一样预测,再加上他的病情,更是变本加厉。她很担心黎飨以后的生活,她觉得他有必要把这个心里受伤的大孩子从黑色的深渊里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