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白于花神会逃走已有几日有余,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湘白怕是已经留恋凡间更甚了,因为有羲暮钗,我也并不担心她会被雷神电神所伤,只当她是凡间游历一番去了。
我这几日往太极仙翁处也是跑了好几趟,他应该是知晓些事情内幕,可却并未告知于我。每次前去之时,我于宫门内便盘旋很久,对于六皇子,我心中开始产生了丝丝恐惧。巧的是,这几次前去,都未曾与六皇子相见,倒是见了青女一两次。
天后甚是喜爱古琴,近几日却也是听的繁琐的很,想来,心中也是十分急切。
青女近日又不知被派到凡间何处去了,霜降刚过,也是她忙的时候。
因天后招我时日越来越多,我于九重天上也算是可以稍稍自由一些。心中想着湘白的事情,不知不觉竟往天河处去了。
说来也巧,第一次到天河,便能见到传说中的大皇子与六皇子同在一处的景色,两人似在说些什么。想起在太极仙翁处六皇子的神色,想来,我应当回避的。
一转头,便差点撞到一人怀里,待我细看时,却是八皇子。
这下,可是捅了皇子窝了,我这时运也是忒好了些。
八皇子见是我,忙拉我到一旁,一颗桂花树刚好挡住我二人。随后,他使出仙法,我们便回到了六重天。
“方才实在险了些,六哥与大哥一向好争一二,今日却能在一处,定是在商讨要事,若是你扰了他们,几个悔过宫也不够你去的。待定下身形,八皇子一脸惊魂未定地说道。
我仔细看时,此处竟是六重天的结界处,我之前听天极仙翁说过,若是六重天的仙家想要偷偷懒又怕被无上法力窥见,便可于此处。
说是这样说,也并不会有无上法力者私窥一仙家,只要各司其职,做好本职工作,旁的也并未有那些约束。
八皇子带我来此,应该是怕六皇子与大皇子有所察觉,用法术窥见,也是十分周到。
我绕着结界开始走,八皇子便一同跟了上来。
“芙媱,总觉得,你与旁的仙子不大一样。”八黄子轻身道。
这话,可是像极了凡间哪些登徒浪子们调戏良家妇女的前言,我不禁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八皇子一脸疑惑。
“八皇子,你这要是在凡间,可是要被打的。”我看着他,笑意不减道。
八皇子停下脚步道:“这是何故?君月却是十分不解。”
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不自称本神,而是君月。
我亦停下脚步,邀他席地而坐,开始缓缓道来:“凡间时有戏文,一男子心悦一女子,便会对女子说:‘我观姑娘与旁人不同,小生十分倾慕。’你说,如此冒昧,是否应当被打?”
我讲此事时,还特地阴阳怪气的学了学凡间男子的语调。
八皇子不禁笑道:“那芙媱可是误解我了,冤枉的很,我确实并未想冒昧,只是觉得,旁的仙子对母后想尽办法攀附,你每日于母后处弹奏古琴,却真的只是弹奏古琴,也并未替自己挣的什么好前程。”
原来,他说的是这件事。前程二字,不过是因有利于己,我晋升也不过数年,与凡间算来,也不过一百年,心思自然不在此。六皇子推荐我在天后处,我便是好好弹奏便是了。
“也许我不过想顺其自然,不愿太过为难自己,这天宫众仙,何人不想能有高深的修为?”我此番也不过是太过于懒散罢了。
“前几日花神会,我虽未曾前去,却也知晓一二,听闻,逃走的那位桃花仙子,似与你,是好友?
这几日,果然还是离不了谈论湘白的事情啊。我在心中沉沉地谈了口气,低声道:“我与湘白之前确实交好,但因一事后,却有疏远,我竟半点风声也未听到,花神会之事,真真是叫我措手不及。”
八皇子轻轻点头:“确也叫人措手不及,想来你应该也是心系于她的,不然也不会时往八卦楼处去了。”
“欸?你怎会知晓。”我不禁有些愕然,既然便豁然开朗,除了青女,还能有旁人吗?“定是青女告知于你,说起她,不知又到凡间做什么去了。”
八皇子点头道:“听闻是练什么丹药,需要采集大雪那日的雪水。”
霜神本也是这些职责。
“前日我见青女好似胖了些,一问才知罪魁祸首乃是芙媱你,哎呀呀,你到底是喂了她多少糕点?”八皇子似是想起什么来,一脸仿佛是嫌弃的神色竟藏也藏不住。
天宫女仙皆以身姿轻盈,体态优美为上佳。比如海棠仙子,我曾细看过她的腰身,不过一尺三上下,怕是与汉朝时的赵飞燕也并无分别。
相传赵飞燕体态纤瘦,能做掌上舞,汉成帝专宠数十年,还特地于太液池边筑起“七宝避风台。”
又有诗句有言:“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本以为只是凡尘中人拘泥于女子体型胖瘦,原来仙家也是如此。
不觉有些凉薄之感,语气也有些冰冷:“青女不过才胖上几斤,你便如此嫌弃,要是下凡历劫之时刚巧凡间朝代以肥胖为美,又当如何?一个女子不应更为注重文学才干,知书达礼,心灵手巧为佳吗?作为仙人,则应已‘超出六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却还为这些外形所绊,若被冥府龙宫众神知晓,岂非丢仙家脸面?”
八皇子不禁笑起来:“真真是好厉害的一张嘴,我才不过说了一句,竟叫你说出这么多言论来,今日才是君月开眼了。”
听他这样说,竟有些羞愧,想来,他也并未嫌弃青女,只因平日与青女交好,才如此这般,我面带歉意道:“芙媱一时鲁莽,冲撞了八皇子,望八皇子勿要怪罪。”说完,便是起身作揖福身。
八皇子将我重新拉回原地,我没有防备,险些撞到他,忙正襟危坐起来。
“以后你可与青女一样叫我君月便是了,八皇子三字从芙媱嘴中说出,我委实不习惯。”
芙媱此后也别再叫我六皇子,显得如此生分。
八皇子的话让我脑海中一下子便想起了六皇子在我宫中品茗时说过的话。
竟是没有那日的拘谨,只应允道:“君月是比八皇子好听。”
与他呆着一块,竟能忘却些许的不快。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八皇子方才送我回了芙蓉宫。
回到芙蓉宫时却见青女已在宫内案几上托着手小憩。
我待到近处,却觉青女身形好像与前几日见到有所不同,许是因为方才与八皇子才说起此事,心中不觉蹊跷。
难道,青女用仙术减重了?不该啊,青女并非注重于此之人。
突然,我好像回忆起什么,忙于案几旁坐下,唤醒青女道:“你还好吗?我是不是可以帮你?”
青女睁开眼睛,先是面上不解,后沉吟一番道:我有些想吃你做的荷叶饼。
果然,我心中证实了我的想法,青女并未吃过我做的莲叶饼。
“好,我马上做给你。”说完便从橱中取出已晒干备用的莲叶,加上荷花汁水及面粉开始捣制。
待我把莲叶饼放在案上时,“青女”却是盯着我,并未有吃糕点的意思,而是缓缓开口:“芙媱,朱雀星君的两极阴阳镜,轻易并不示人,但是紫兰仙子与之相交甚密,有一物,乃朱雀星官相赠,是一铜镜,只要有仙家通过两极阴阳镜看过自己的凡尘过往,便可留于铜镜上,只需灵力催动,便可观之。”
两极阴阳镜确实轻易不可查看,但若是已经查看的仙家,便可留于古镜内,紫兰仙子一向以知晓各种天宫中的奇闻轶事为乐事,朱雀星君此番却也是宠溺。
“不知你此番意欲何为?”我却是不解。
“青女”并未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站起身:“我并不能呆太久,你找寻时机去紫兰仙子处查询,便可知一二。”
说完便是移形换影般快步走出芙蓉宫。
羲暮钗,乃天后至尊法宝,一身修为尽藏于此,得此钗者,可上天宫入冥界,且可随意变幻身形,就连天后帝俊修为也不可察觉,可于凡间实现任何心愿。
她此番冒着剔除仙骨的危害来到我的宫中,还特地嘱托我前去紫兰仙子的宫殿,用铜镜解开心中疑惑。
想来,她也必定是用两极阴阳镜看过自己的凡尘旧事了,却不知是用了什么作为交换。这样想着,思绪却往奇怪的方向想去:我们三个人,只余我不知晓自己的凡尘旧事了?
只是一会,便收两人思绪,开始谋划起来:紫兰仙子平日里喜欢与朱雀星君海棠花神牡丹花神等位分稍高的仙家一处,除了喜欢搜集天宫奇闻轶事外,好像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啊。
正想着,眼睛却慢慢落在了案桌旁的卷轴上,其中有一卷是太极仙翁所做山水图,内部还有太极仙翁的题字与章印。另一卷也是仙翁所做的梨花盛开繁华景。仙翁平日里也是甚喜丹青,时常也会赠与我题词,因为从他那里“捡“回来甚多卷轴,若是将此物转赠于紫兰仙子,不知紫兰仙子是否会因此愉悦?再带些糕点修为经卷,说不定,我所想之事便更容易几分。
这样想着,已经把一幅幅卷轴展开,开始挑选。
既然是转增,自然既不能送最好的,也不能送最差的,虚得她一眼见之便心悦之的画轴。
正翻着,竟发现,在一副卷轴上,有一瀑布倾泻而下,下面草地上紫色小花簇拥在一起,一时见,竟也分辨不出是什么花,如要说是紫兰,我也是同意的。
找到了,就是你了。
我到紫兰宫时还才卯时二刻,紫兰仙子尚在梳妆,今日的她穿了一身黛绿色的纱裙,如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黛绿色,介于蓝色与墨色只见,既有绿色之含蓄,又夹杂着蓝色之清冷,衬得紫兰仙子肌肤胜雪。
“万里好山春黛碧,一溪流水暮霞红。紫兰仙子今日与往日似有不同,莫非知道,芙媱备了薄礼相赠?”我走到近前,将画轴递予她,顺手接过她手上的木梳。
待她缓缓打开画轴时,我用木梳将她的头发分股,结鬟于顶,使其自然垂下,然后束结肖尾,垂于肩上,一个垂鬟分肖髻便已梳好完毕。
此时,紫兰正仔细端详古镜,我也凑上前去,明面上是在看同她一起看发髻,实则是古镜。
她会把这么重要之物用来装扮自己所用吗?还是说,最危险之处便是最安全之处?待我寻找时机,以灵力催动一番试试便知。
只是这宫宇也就这么大,我就是支走又能支走到何处?
“紫兰仙子,海棠花神传你于海棠殿总结分配花束心得,命我前来通报。”一个仙童从殿外入内,福了福身道。
果然天助我也,这可不就是支开了。
紫兰仙子站起身,先是向仙童点头示意,然后转过身来看我道:“芙媱,那画我很是喜欢,你且在我宫里稍坐些时辰,我去去便会。
我心里自是巴不得她赶紧离去,忙不迭的点头,做一副乖巧的样子,坐于一旁的案几上。
待到确定紫兰仙子走远后,我方才起身,到梳妆处坐下,我又是仔细端详了一番,此镜与寻常铜镜也并未有何特别之处。
我开始施展灵力到铜镜上,竟是毫无反正。难道竟是我近日荒废修炼,所以灵力不足以催动古镜?还是说,此古镜并非朱雀星官所赠的那一个?我迟疑了一会便又开始施展起来。
这回,古镜开始微微泛光,中间仿佛一个漩涡般,不多时,便有一小女孩出现,不消说,这便应是湘白了。
一开始,古镜里的湘白不过七八岁有余,却对花草鸟兽极尽慈悲之心,时常做些买卖幼鱼、放生野兔的事来。待其豆蔻年华,皇室充裕后宫,湘白被筛选入宫,此时的湘白,正是生的模样周正,尤其一生的好皮肤,白里透红,透露着健康之色。
古镜画面一转,便是一男子坐于龙椅之上,画面渐渐清晰之时,我才看清,龙椅之上的人,不是六皇子又是谁。
古代妃子,历来通过层层筛选,要想得到天子垂青,要么如唐朝玄宗皇帝时武惠妃一般,有与天子青梅竹马的情谊,或以梅妃那般,较气质与才情立于不败宠爱。
湘白却于第一次面前圣上时,靠着自己一身的好皮肤,甚得主上喜爱。
六皇子在位时,后宫佳丽三千,各色妃嫔,有才艺者,容貌出挑者,聪慧灵敏者,皆非稀奇,难能可贵是,他只对湘白偏爱有加。
许是湘白从小心善不同旁人,于是这世命数极好,以己身皮肤白嫩而受宠数十载。
画面又是一转,战火连绵不断,邻国君主听闻湘白形容貌美,且肌肤数十载仍然如初,甚为倾慕,不惜引发战乱,势要赢得佳人。
湘白得知缘由,愿以一己之身换百姓免遭涂炭,于是沐浴熏香,站于城门,终身跃下,尸首落于领国将帅眼前,战乱因此平息。
湘白死后,被晋升为桃花花神。
古镜的画面到这里便结束了,如若这便是湘白与六皇子的前因,那么,便是湘白晋升后忘却了凡尘往事,但六皇子因身份不同,却能想了法子知晓,于是便与湘白共叙凡尘之情。
但是?六皇子与海棠花神却又是什么何种因果呢?
正想时,却听到殿外似有异动,我走出门外,却见门外有一仙子于门外踌躇,似有异色。
我微微福身道:“不知仙子可有何事寻紫兰仙子?紫兰仙子往海棠花神处去了,你可进殿内等候。”
她点头,表明身份,说自己是婉华仙子。
之前紫兰说了婉华这个名字后,我便向青女询问了一二才知道,婉华仙子本体为灵芝,上古之时为瑶姬,是天后最小的女儿,本应住于九重天上,却因触犯天规律戒置于三重天上,因帝俊不忍,特准可到六重天,却是再也不准上至九重天,何时解除此令,却是并不知晓。
暮槿曾告知于我,婉华仙子平日性情冷淡,只与朱雀星君交好。也许“爱屋及乌”,便待紫兰仙子也更亲厚些。
想来,应是与紫兰仙子有所约定吧。
“我与紫兰自她晋升便交好。”婉华仙子似是宣告主权一般,面上尽是得意神色,像是想我做出反正一般,特地停顿片刻继而说道:“我自幼生活在九重天上,紫兰晋升为花神后,我就甚是喜爱她,寻母后要了她陪伴于我,我们最爱到九重天的后花园去嬉闹,潺潺的流水和煦的微风,让我们一玩就是一整天,鸟语花香,悦耳的歌声,是我们最开心的时日了,旁人才不能插足。”
原来,她竟是怕我与她争夺紫兰花神,我与紫兰仙子也不过泛泛之交,看来,女子较男子吃醋的劲头竟也是丝毫不居下风。
“婉华仙子误解了,我今日前来不过赠一画轴于紫兰,平日里,我与紫兰花神也并不亲近,并无插足之意。”我试着表明立场,打消她的敌意。
我此举也有私心,方才我于铜镜里窥湘白之前尘时,婉华仙子于殿外却也不知呆了多久,按理说,平日两人交好,定是不会如此拘谨地站于门外,所以,应是知晓我于室内,故有所顾忌,也不知道她是否看到我于铜镜内窥探,此时,还是切莫惹恼了她。
婉华仙子听完我说的话后竟起身到案桌上,细细观摩起画卷来。
凡间历来有卧游之习俗,所谓卧游,便是以文人游记、山水画卷观之,以达到,不出门却能游览天下美景,婉华此举,倒是甚符合这个词。
“欸…”婉华仙子语气中带有欣喜:“此画乃巫山之景,你看此处,有一庙宇,正是我的神女庙,还有山间寥寥几笔的黄色,乃是瑶草。”
听她这样说,我便也伏上前去细细看来,果真与她所言,有山有庙宇,我之前不过因为画卷上有紫色小花,故而赠与紫兰仙子,却误打误撞与婉华仙子有关,却是甚为奇妙。
“甚得我心啊,不知紫兰可会赠与我。”婉华仙子语气中尽是羡衍。
“何物可会赠与你啊?”紫兰花神已缓缓入内殿来,看着婉华又看着我:“瞧我这记性,竟是忘了与婉华你的约定,属实该打,竟让芙媱也是等了那么久,真真是罪过。”
我看着紫兰花神,心中竟是有些紧张,她看向我时,我竟不自觉的躲闪了片刻。
“紫兰,此画卷是巫山之景,你知道的,我于天宫待的时日并不多,大不数还在凡间,不如你将此画赠与我?”婉华仙子迫不及待地上前拉着紫兰花神的手便往案几处走。
紫兰花神看了看我,脸颊微微泛红,似是有些不自在,推脱到:“此画卷是芙媱赶早送来的,就转手赠与你,怕是…你要是喜欢,我临摹一份与你可好?”
我也是借花献佛,拿了太极仙翁的画当由头罢了。
“你平日里画的那些画不堪入目,还临摹呢,我才不要。况且,这又不是她画的,你看题词与章印,明明是太极仙翁的手笔。”婉华仙子的神色似有不悦道。
紫兰花神这才细细往左下角看去,上面确也清晰盖着太极仙翁的章印,我想的是她会因是太极仙翁的手笔而更加欣喜。
果然,紫兰仙子,神色舒展开,嘴角笑道:“既是太极仙翁的手笔,我就更不能赠你了,也是芙媱一番心意,此举甚是伤了人家的心呢?”
婉华仙子嘟囔着些不清晰的话语,却是不再回应紫兰,我见眼下气氛尴尬,便朝着紫兰和婉华福了福身子:“芙媱宫内还有些职务,既然心意已到,便回芙蓉宫去了。”
紫兰仙子也向我福了福身,婉华仙子在一旁,似乎还是不想开口,我便离开了紫兰宫。
总算,不算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