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雨下得很大,言二挥舞着木剑,剑气断开连绵不绝的雨滴,将脚下的野草齐根斩断。
顾易轩在一旁看着言二,这个消瘦的少年,与当年的自己很相似。在言二那么大的时候,顾易轩早就没有父母,自己在张家镇吃百家饭。那个时候他没什么朋友,虽然没人敢欺负他,但也没人和他玩。唯独言得,那个长得十分斯文的男孩,天天带着他爬树捉鸟。
可现在,言得还是一副斯文的模样,却死气沉沉的,只有看着言二的时候,那原本不应该如此沧桑的目光里,才有一丝光芒。
言二稳稳的收剑,随后跪倒在一个墓碑前,上面刻着“言氏之妻言二之母赵敏洁之墓”。“言二之母”四个字是言二要求刻上去的。
在言二的身边,跪着一个身材姣好的女子,正是张灵。这时的张灵已经不是丰腴的身材,而是偏消瘦的类型。
言二的母亲和张灵的母亲安葬在这里,一个小山环绕的平静之地。这里离张家镇有多远谁也记不清楚了,只是当年走到这里时,从秋天走到了冬天。
祭拜了母亲,四人转身折返,回到了自己盖的木头房子。
大家换了身衣服后,聚在正屋里。天色昏暗,一盏油灯尽力的燃烧着。气氛很沉重,谁都没话说,谁都不想说话。
过了一会,张灵起身准备去做饭,却被言得叫住了。
“张灵,你先坐下。”言得三年没有刮过胡子,此刻的他不像是与顾易轩相仿的男子,倒像是一个垂朽的老人。
张灵看了下一脸低沉的顾易轩,重新坐了下来。
“敏洁和老母亲的三年之期已过,你和顾易轩的婚事,该办了。”言得不给张灵说话的机会,“俗话说长兄如父,再说你们也不小了。像我,小二马上就十岁了,你们不要再拖了。”
“大哥。”三年的相处,张灵早已在心里把言得当作她的兄长。顾易轩更不用说,一直把自己当作言得的家人。可此刻,二人有说不出的痛苦,三年前的那一幕,还深深刺痛着二人的内心。他俩都认为,自己亏欠着言得与言二。如今言得一家家破人亡,他们又怎能自顾自己。
“不结婚也好。”顾易轩闷着头说话,“现在这样不挺好的么。”
“别说不成才的话。”言得明白二人心里的疙瘩,劝解着他俩,又像是宽慰自己与言二,“我有小二陪着,这一辈子还图什么。再说你俩又不是远走高飞,不还是和我们住一起么。”
“铁蛋叔叔,你就娶了张婶婶吧。”言二露出殷切的表情,经历了失去母亲的痛苦后,他的性格变了很多,说话做事愈加成熟。
听到言二的话,张灵一阵心疼。她想了想说:“小二,要我和易轩结婚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顾易轩有些诧异的看着张灵。
张灵看着言二说:“你答应我,让我和你铁蛋叔叔,做你的义父义母。”
张灵说完看向言得,后者舒心的笑了。
“好。”言二点点头,顾易轩听到后眼睛一红,女人的心思就是细腻。
“那就等雨停了,就举办仪式。”
这场雨连续下了几天,终于雨过天晴,山更加翠绿,空气中弥漫馨香。
因为只有他们四人,省去了很多流程,二人的穿着也没有那么隆重,只不说是平常中带着得体。
这天,言得坐在正堂,言二站在一旁当司礼。
“新人入堂。”
一身红衣的顾易轩牵着同样一身红衣的张灵。
“一拜,天地。”
二人同时跪下。
“二拜,高堂。”
二人向坐在前面的言得跪拜。后者看着顾易轩和张灵,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自己和赵敏洁。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花桥迎亲,拜堂,宴宾,闹洞房,合卺与结发及洞房。
“三拜,夫妻对拜。”
顾易轩和张灵四目相对,就好像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前者风流倜傥,后者风华正茂。
二人缓缓跪拜。
…………
夜深下来,言得领着言二坐在一片山坡上,月光皎洁,如置仙境。
远处的木屋安静的矗立在那里。
言得突然问言二:“小二,你还记得武若晴么?”
言二点点头,自从三年前的一别,二人再也没有见过。言二想她了,也想大狗二狗,想老匹夫,想那座在山脚下的镇子。
“以后你长大了,有了喜欢的女孩子。”言得很认真的说,“一定要把她带回家,把她娶回家。”
言二点点头,又说:“父亲,我一辈子陪着你。”
言得听了笑了起来:“好啊,娶了媳妇也能陪我一辈子嘛。”
言二这次没有说话,他想为母亲报仇,虽然他不知道那个黑影到底是谁。可此仇,不共戴天。他要报仇,就必须要离开父亲,去强大自己,寻找仇敌;可他离开了父亲,父亲怎么办呢。
言得像是知道言二的心事,又说:“你母亲她,不是希望你能替她报仇,而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娶妻生子,安安静静,快快乐乐的过一生。”
“我知道,父亲。”言二心中黯然,要是自己不为母亲报仇,又怎么算的上母亲的儿子呢。
在木屋里的顾易轩和张灵,此刻面对面坐着。
当初认识时,是顾易轩回到张家镇,在镇头看到张灵正和几个男子闲聊,说着荤话。
顾易轩见过很多种女人,没一个能入他的眼。但张灵这种自然的女人,一下子就住进了他的心里。
张灵正闲聊着,扭头看到顾易轩,后者那种气质,是她在镇上没见过的,不免心花乱颤。
二人也认识有八九年了,但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如今彼此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让二人都有种莫名的酸楚。
世间事,如此荒唐,如此不尽人意。
“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八台大轿,十里红妆,十二版帖,明媒正娶。婚礼一曰纳采,二曰向名,三曰纳吉,四曰纳征,五曰请期,六曰亲迎。凤冠霞帔。”顾易轩双手捧着张灵的脸庞,“我没能给你这些,但余生与卿伴,此情永不绝。”
张灵把头埋在顾易轩怀里,眼泪不自觉流下来:“君如此,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