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啦。”这次是邵思敏的声音。
后者拿出一支笔灯照了照他的眼睛，然后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的面前晃了晃：“这是几？”
听到正确的回答并且观察到缩瞳孔反射之后，邵思敏满意地点点头：“还行，没傻。”
“北凰语呢？”明明记得自己是成功将女孩救出了酒店的男人环顾四周不见女孩的时候，略显急促地问道。那句无声的“你来啦”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司璟曜初初醒来还不待完全恢复对身体的控制就略带焦急地发问道。
“她属猫的，九条命，没那么容易死的。”听到司璟曜挂心北凰语，邵思敏脸上略略有一丝惊讶的神色，随后又用她一贯的略带轻佻的语气说道，“祸害遗千年，你就放心吧。”
听闻北凰语无事，司璟曜感觉自己的焦躁才缓缓平复了些许。
“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按下床头的按钮升起病床床头让司璟曜半坐起来，松松垮垮地穿着一身白大褂的邵思敏以一个十分不羁的姿势坐在了单人病房窗台下的沙发上。病房里并不只有邵思敏一个人，另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十分熟稔地走到了病床边，拉开一把凳子，拿起出床头柜上的水果刀就开始削苹果。
“这是在哪里？”司璟曜边发问边活动着手腕与上肢，许久没有活动的关节像是老旧的机器，每一次运动都仿佛有着轻微的摩擦声响。
“听水巷11号，我的私人诊所。”回答司璟曜的提问的依旧是邵思敏，后者正拿着手写笔和平板电脑记录着什么，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放心，这里绝对安全。”
“之前说的好消息和坏消息是什么？”
这次开口的就是那个削苹果的男人了。没有了黑超墨镜的遮挡，司璟曜废了些许功夫才认出他是那天在酒店后面接应自己的男人。
“我叫寒时霆，是阿语的发小。”注意到司璟曜的目光，寒时霆顿了顿，想到司璟曜应该还不认识自己的事实，从善如流地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超管局的公职人员。”
闻声司璟曜转头，目光不由自主地注视着坐在床边翘着二郎腿削苹果的温润男人。平心而论，就算是同为男人的司璟曜也不得不承认寒时霆的手精致得就像是一件艺术品，连削苹果这么烟火气的动作在这双毫无瑕疵的手的衬托下都有了几许接近艺术影视作品的精致美好样来。
而且，寒时霆拿刀的手十分稳定，薄如蝉翼的苹果皮像是不断打印的小票一样逐渐延伸，随着重力摇摇晃晃却悬而不断。
这个男人明显不是什么普通人。
“好消息是，恭喜你，目前暂时还是男人。”寒时霆的嘴角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可是配合他那副纤细而斯文的金丝边眼镜、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衬衫和垂悬感极佳的黑色西裤，自内而外地透露出一股衣冠禽兽或者是斯文败类的气质。
然而听到这个所谓的好消息，司璟曜心里想的却是：
很好，这个回答，不愧是跟北凰语一路的人。
醒来时没有再听到一句“你醒啦，恭喜你又变成女孩子了”的通牒并没有让他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直觉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的好消息比起那个即将要降临的坏消息而言恐怕就是小巫见大巫的关系。
——说不定是能让他后悔“变回男人”级别的消息。
果不其然，寒时霆轻轻地放下水果刀，轻薄如纸的一条完整苹果皮被抖落在垃圾桶中，接着他将四分之一个苹果递给司璟曜：“好了，言归正传，我们来说说这个坏消息啊。”
那张笑眯眯的脸无端地让人联想到狡猾的狐狸。
“虽然你们两个换回来了，但是不幸的是，你目前跟我们，嗯——主要是北凰家，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这个说法成功换来了邵思敏一句毫不留情的吐槽：“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这个说法实在是不太好听。应该说是，恭喜你上了贼船了。”
——行吧。还有空纠结是蚂蚱还是小舢板，估计北凰家也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里。
邵思敏停顿了一下，应该是读懂了司璟曜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安慰道：“你放心，好歹我们又不是什么浪一打就翻的小舢板，怎么说也是企业号级别的航空母舰是吧。”
这个比喻，很可以。但是，就算不是小帆船而是航空母舰恐怕也不能改变贼船的事实吧，最多只能说是上了一艘高级的贼船罢了。
司璟曜面无表情地将口中的苹果咽下去，不置一词。当然他也没有想过灵魂互换这件事情能就这么轻易地解决，豪门贵胄背后错综复杂的势力，一旦沾染上了，想要完全撇清就很难了。在同意了北凰语关于慈善晚宴的提案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
“唔——想撇清关系还真的挺难的。毕竟我也没料到你弟弟居然和容夏小姐搭上了线。”寒时霆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只是说到这里的时候那笑容里面平白多了一抹同情的目光。
司璟明和容夏搭上关系的事情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司家与容家一个在北一个在南，生意上也没什么往来，C国淮岭以北的北方的异能家系主要以寒家和北凰家为首，因着两家与南部容家的恩怨，南北之间的异能家系来往甚少，加上司璟明又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怎么都不像是会与天之骄女容夏扯上关系的人。
如果早知道司璟明和容夏有联系的话，深知容夏那个睚眦必报的性格的北凰语是必不可能找邵思敏一起赶赴晚宴现场的——毕竟尽可能给北凰语和她身边的人找麻烦使绊子是她最喜欢干的事情。
司家本身虽然也属于豪门权贵之列，但是司璟曜本人毕竟还没有执掌全家族的大权，比起背后有容姝撑腰的容夏还是有着不可逾越的差距。更何况异能家系所掌握的灰色渠道是在异能者构成的这个影子社会中毫无根基的司璟曜没办法比拟的。
简而言之，容夏真的想要耍手段的话，搞司璟曜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然而事情还不仅仅止于此。
“哦，你还得罪了个人。”寒时霆拿湿巾擦了擦手上的果汁，语气风轻云淡，放佛只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般轻描淡写，“说来也是你们倒霉，酒店发生事故的时候，刚好有个大主播在附近开直播，就顺便凑了个热闹。
——结果把你抱着北凰语从酒店后门离开的现场拍了个正着。”
以北凰家和寒家的势力，这一段视频必然是不可能流入社交媒体曝光在公众面前的，可是就算是再滔天的权力，也遮盖不了当时在直播间的悠悠众人之口。异能家系的老狐狸们能从中得到消息一点都不奇怪。
“毕竟你可是第一个和他有亲密接触的男人啊。”寒时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显然是对于这个并不算好消息的事情兴致勃勃，“现在圈子里的说法都是，万年铁树终于要开花了。”
一声轻轻的嗤笑，寒时霆脸上温柔的表情像极了看见女儿开窍的老父亲。
“不过呢——你最近恐怕得注意着点凌家了。”
对于平城临市的T市凌家，司璟曜并不陌生。两家在汽车发动机领域的竞争相当激烈，摩擦和冲突本来就不少，较量起来也各有输赢。
“毕竟青梅竹马比不过天降的这种事情，换了谁都该郁闷的。”邵思敏毫不掩饰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
这句话换来了寒时霆一个带着同情和怜悯的目光：“凌风为人阴险，你务必要小心。我得到的消息是，凌家似乎发布了悬赏令，用凌风作为凌家继承人的一个承诺换你的命。”
凌家继承人的承诺的价值可大可小——作为一个古老的异能家系，凌家虽不及几十年前强盛，背后的财富底蕴和权力背景仍然是一般人难以望及项背的。更何况凌家因为现任主母与寒家已逝主母的亲姐妹关系，与寒家走得很近。凌风也借此得以和两大家族未来的继承人有着些许交情。
“凌风和时凌的关系不浅。”听到这句“时凌”，司璟曜才把寒时霆的名字和寒时凌的名字联系在一起。当初北妁给他普及异能家系的知识的时候并没有详细介绍这些家族，以至于司璟曜没有把寒时凌和明显是异能者的寒时霆联系在一起。联想到坊间传言的寒时凌有个在特殊部门工作的长兄，司璟曜终于弄清楚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
“别担心，凌风和阿语的关系比较一般。听水巷完全是北凰家的地盘，他们不敢造次的。”像是为了宽慰他，寒时霆十分自然地摸了摸司璟曜的头。
这个突如其来的摸头杀惊得司璟曜浑身一僵，不用用视觉去确认他都知道邵思敏看过来的目光带着一种难以言明的就差明晃晃地写着“你们什么关系”的灼热感。
他与寒时霆不过是两面之缘，如果说之前寒时霆给他削苹果只是为了降低他戒心的话术的话，眼前这个摸头就完全超过了两个人之间接近陌生人的关系。而后者的动作十分自然，似乎是做了千百遍的熟练。
“我一直很想有一次这样照顾弟弟的机会。”似乎是注意到了司璟曜的尴尬，寒时霆若无其事地微微一笑，“时凌的性格和你有点像，不过我还是更希望他能像你一点。他的心，太冷了。”
司璟曜抬起头，寒时霆的虹膜是C国人最常见的红棕色，里面满溢着一股温柔。但正是这双眼睛，在视线交汇的一瞬间，给司璟曜了一种被完完全全看透了的感觉。
只是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觉得理所应当。
那股莫名的亲近感再次浮上了他的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