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军训,大概是新生开学前最怕的事情。要放弃空调冷饮,还要和早上睡不醒,晚上睡不着的自己说再见。
而09届的他们,却要经历两次。因为当年禽流感疫情,高一的那次军训没有住宿。老师们觉得这样学生没有得到完全的锻炼,而分班之后,为了增强班级凝聚力,养成良好习惯,再来两周的军训,也未尝不是件很好的事情。当然,他们还能利用下午的时间,名正言顺的让学生们“自习”,毕竟作为省重点,进入高中后的每分每秒对学生,家长和老师来说,都尤为重要。
就这样,在学生们的不情不愿,和家长老师的拍手叫好中,军训还是来了。
“尚雪,你是去军训,带那么多零食干嘛。带点学习资料,你们下午不是要学习么,其他东西妈妈都给你准备好了。”
尚雪的妈妈一边把药和生活用品放进行李箱,一边嘱咐着尚雪。
“妈,你不知道我不吃东西,脑袋就转不起来嘛,这些不是零食,是我的机油,有了它们,我才拥有向前的动力。”
尚雪还是不停的搜刮着家中各个角落的零食,一袋袋的将它们安放在妈妈准备的行李中。
“还是要带着它呀,长不大一样。”
尚雪妈妈拿出她放在行李箱最下层的《小王子》,向尚雪摇了摇。
“没它,我睡不着。”
“那你要保护好啊,随便一放,压坏了怎么办。”
和别的妈妈不同,尚雪妈妈尊重尚雪的任何选择和决定,与其说是母女,不如说是姐妹。
小学的时候,老师要求写作文之前必须打草稿,尚雪回家和妈妈哭诉她因为不喜欢打草稿而被老师责罚。第二天,妈妈就给老师打电话,说希望可以给尚雪一个自由创作的空间。就这样尚雪也成了全班第一个可以不用打草稿的学生。当然,尚雪也没让妈妈失望,她写出的文章确实和她的脑洞一样大且新奇。而对于尚雪爱看小说这件事,妈妈也只是偶尔提醒她,要注意平衡学习。所以,小学的时候她就把世界名著几乎都搬进了脑袋。只是,初中之后,剑走偏锋,看起了与万千少女一样的青春小说。尽管如此,她最爱的还是刚识字时,妈妈送她的第一本小说——《小王子》,而她也习惯了它在枕边陪她的日日夜夜。
尚雪妈妈回卧室拿了一个棉质的小包,将《小王子》放在里面,又仔细地在外层套了个袋子,才将它放回行李箱。
对于喜爱的东西,尚雪知道它的重要,却不知如何去保护。也许是因为,她知道,她有一个爱她所爱,护她所爱的妈妈。
拉上行李箱后,妈妈还在盘算着有什么东西落下,而尚雪却定定心心的去吃冰棍了。对于她,只要零食,《小王子》在,其他都可免。
尚雪磨磨蹭蹭的换好军装,被妈妈拉着拍完一通照片后,就被赶着出门。下午,就要去军校报道,迎接流汗流血不流泪的十四天。
尚雪走到车站,一摸口袋,才意识到,手绢没拿,妈妈也忘了在才洗干净的军训服里,放上那条手绢。尚雪脑袋突然空白,拉着箱子,抱着妈妈专门给带的凉席,向家里狂奔。
“妈,妈,开门,我的手绢没拿。”
尚雪气喘吁吁的敲着门,她实在没力气从书包里掏出钥匙。
“你呀你,让你想有没有忘带的,你不想,都要迟到了,还跑回来,手绢没带有啥。”
尚雪妈妈应声过来,从门里递出了洗的泛白的蓝色手绢。
这个手绢,是尚雪第一个没有对妈妈说的秘密。妈妈只知道尚雪习惯衣服里放这块手绢,也一直以为这个是外婆给尚雪做的。
尚雪接过手绢,放在口袋,又火速下楼,飞奔向车站。
等尚雪到了军校才发现,大家都已经按班级站好,只有她拖着大大的箱子,抱着凉席,在一排排队伍前,寻找自己的班级。
“午尚雪!”
熟悉的声音像夏天的风,给羞愧到脸已涨红的尚雪一丝凉意。虽然,声音是愤怒的。
尚雪这才发现班主任老余向她挥着手。
尚雪笨重地向2班跑去,想快速融入队伍,却没发现队伍前面的台阶。就这样,在十几个班级面前,行了个“大礼”。
一阵哄笑下,尚雪发现自己被提了起来。而她此时只想消失,也没在意自己“起来”的方式。就在她走向队伍后面,想和班主任认错的时候,突然被叫住。
“那位女同学,回来。”
教官命令道。
尚雪又乖乖的回到了队伍最前面。
“首先,你迟到了,进队伍前没和我报告。其次,你虽然意识到错误,和大家行了个礼,但同学帮你站起来,你没有道谢。最后,你抱着个席子是来军校度假的么,我是不是还要给你准备个阳伞,榨个果汁啊。”
尚雪看着面前这位长相和声音不一致的教官觉得脸上更热,低声回了句:
“报告,我迟到了。”
“你没吃饭么?我听不到!”
对教官突然提高的分贝,不止尚雪,整个队伍都抖了个激灵。
“报告,我迟到了。”
尚雪也已同样的分贝回了教官。可能是因为年轻气盛,虽然迟到是错的,但站在那么多人面前,被吼,她的性子,可受不了。
“然后呢?”
“然后什么?”
尚雪以为打了报告,被责骂之后,就可以结束,没想到还有。
“我说话是放屁么,我说的其次,其次呢?”
教官的火气确实被尚雪点了起来,和头顶上火辣辣的太阳一样,想把他面前的尚雪烧焦才能作罢。
这时,尚雪才想到,刚才他说的三点。
“谢谢。”
尚雪第一次心不甘情不愿的向站在教官身边的许漾晨说了这两个字,也是这时候她才发现,把她提起来的原来是许漾晨。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尚雪本以为许漾晨会有所回应,让她不至于继续尴尬。没想到,更尴尬了。
“他没有说没关系。”
尚雪终于找到可以出气的地方,气呼呼地和教官说。
“那是他守规矩,我没允许他说话。还有,刚才你说那句话之前,有打报告么?这里是军校,不是你家,你从现在开始,给我习惯说话前,先打报告。”
让尚雪没想到的是,又挨了一顿批评。
“报告,我可以回队伍了么。”
尚雪赌气地说。
“把你的凉席留下,军训完再来找我拿。箱子放到最后一排,然后你站第一排第一个。”
席子留下倒没什么,只要零食,《小王子》在就行。只是第一排第一个不能接受,她明白这样的安排对她未来十四天意味着什么。她只能压住脾气,做最后一丝努力。
“可我不是最矮的。”
“我刚说的话,立的规矩,你当我玩呢。不想训练,现在就走,别耽误大家时间。”
教官边说边指着她之前吃力走过来的那条路。
虽然尚雪脑补着把席子重重砸在地上,拉着箱子扭头就走,享受剩余假期的画面。但她还是向现实低头,把席子乖乖放在教官脚边,将行李箱放在队伍最后。
“回去1000字检讨。”
经过老余身边,尚雪听到她用低沉的声音给她布置的惩罚。
站到第一排的尚雪,汗已浸湿整个军训服。她不明白为什么学校要在大夏天给他们发长袖军训服,也不明白他们教官看着白白净净和周边皮肤黝黑的教官不一样,但火气怎么那么旺。当然她不明白的事还有很多很多,其中最疑惑的还是,为什么他没有回应她的那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