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枫桥处,远处小巷间的灯火若隐若现,一老人独坐于桥上双手抚琴,桥下月色如玉,桥上琴声似金。晚风之下,老人须发皆随风而动。而在他的身旁,一盏灯笼随风晃荡着,虽摇曳不定却终究没有熄灭。
月色之下,算命测字的摊子在桥上显得格外的显眼。已是入秋的光景,天气微寒此人却只穿了一件蓝色单衣,细长而凌乱的须发在风中摆动更显此人的单薄。悠扬而凄惨的琴声却随着晚风传得极远!
忽然间,老人停下了双手。怀中琴弦突然断裂,他已眇的双目,突然睁得极大,显然是被惊到了。但不安转瞬即逝,他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从容模样。
“断弦非吉,意为不详!想来是我七年前所遇的不祥之人又来了吧?”他的语气很平静,而在他的面前一道黑影挡住了月光。此人身高约七尺,身穿蓝袍。阴影之下很难看清楚他的模样,但整个人却透着一股孤立群山之巅的独特气质。
“一别经年,想不到老先生还记得我。”那人苦涩一笑,当年自己年少得意,但凭掌中一柄长剑败尽天下英豪,一时间风头无两。也正是在那时候,自己第一次在这桥上遇到了这位算命的老人。
当年自己携爱妻在此处算得一卦,卦象显示自己命犯天煞,锋芒毕现。虽能名扬天下,但身边亲友却无一人可得善终。若要避开,唯有放下眼前所拥有的一切,远遁江湖或可保亲人一世平安。
对于老人所说他当然是不相信的,不过仅仅只过了半月不到。自己爱妻死于非命,自己的义弟遭人暗害,全家十六口无一活命。义兄则在半年之后遭仇家追杀,险些丧命!
面对这一系列的打击,他开始相信命运了。或许他注定只适合一生孤寂吧?
自那之后,江湖上再没有了他的消息。有人说他遭人暗害,死于非命。也有人说他弃剑归隐,远遁江湖。不管哪一种说法都没有得到证实。但江湖上确实已没有了他的消息,或许他大约的确已经死了吧?
“今日再见到你,我能感觉到你身上已没有了当初的锋芒!但却多了三分惆怅和七分凄苦。看来你七年的平静生活已经到头,不日之后,你的名声将再度出现在这江湖之中了吧?”老人低下头,将已经断掉的琴弦缓缓取下,又从身后不紧不慢地摸出一根新的琴弦慢慢换上。
“今日来此,是为求老先生再为我起算一卦!”那人看着老头,微风之下长发轻飘。他的年纪并不算很大,甚至可以说得上还算年轻。
“也好,就为你算上一卦吧!”说完之后,老人拿出纸笔递到了他的面前。
那人拿起毛笔时一阵微风吹过,阵阵沁人心脾的桂花香味刺入他的鼻尖。
“金秋十月,丹桂飘香。我便写一个‘桂’字吧!”话音落下时,毛笔已放回桌案上。墨汁的香味还未散去,比之桂花的香味更为清雅,但白色的桂花却在夜色之下呈现出如墨汁一般的黑色。
“经冬而不凋,却最怕雨水,既娇又傲。而‘桂’字由土木二字所组成,你不日之后将遇到一人,此人名中有土亦有木!而此人也将打破你七年的平静生活,将你拉入一个更深的深渊!此既是你命格中的变数,也是你一生的劫数!抓得住机会,可从此摆脱命格束缚,得超脱自在!若摆不脱此劫,则将落入万丈深渊,从此万劫不复!”老人娓娓说道,而那人则静静听着。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将一粒碎银放在了桌上。老人将桌上碎银收入怀中,琴弦已被他续好。
“一生能有几回搏?但愿我还能再次见到你吧!”一声轻叹后,凄凉的琴音再度响起。而那人却已经消失不见,夜色之下只剩微风轻摆,桂香轻飘。
一间茅屋之内,先前测字那人正独自饮酒。苦酒入喉,热辣的感觉传遍全身。酒壶里的酒不多,但却也足够让他喝醉。迷茫的双眼正看着眼前的两个灵位。一个是他妻子的,另一个则是他义弟的。
灵位之下,一柄长剑横放在香案之后。剑是一柄好剑,但这样的宝剑本不该放在这里。他本应该在最强的剑客手中,杀最狠的对手!
可偏偏它就被放在了这里,他的主人曾持它横扫天下英雄,而如今它的主人心中已不再有他的位置了!
剑仍在那里,人也仍在原地。目光所至之处,正是剑刃锋芒最盛的地方!当目光定格在剑刃上的一瞬间,剑身上闪出一阵夺目的光华!剑光盖过了屋里的烛光,几乎能与皓月争辉!
如此强盛的剑光,以至于月华都不愿与之争辉,隐入了乌云之内!多年的尘封并未减弱此剑半点的锋芒。
“你也想要再踏足江湖了吗?”那人将手中酒杯缓缓放下,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道。话音刚落,月亮再次从乌云中钻了出来,之前夺目的剑光也在此时缓缓消散。
剑还是那把剑,人也仍是当初的人。
“既然你也耐不住寂寞,那就随我一同走上这一遭吧!”那人取下长剑握在手中,似在抚摸爱人的脸颊一般轻抚剑刃,双指稍稍用力,弹在剑脊之上,宛如龙吟一般的清冽剑鸣传遍屋中。
烛火渐渐熄灭,而那人则已经执剑走出了茅屋。
十里之外,杜家庄火光冲天!而一名少年则正在急速往杜家庄赶去。今天正是杜家庄主五十岁大寿的日子,而就在今晚寿宴之时,却来了两名不速之客!
两人均是高手,同样的他们也是杀手!杜天在十年前曾在他们二人手中救下一女子,而这名女子也因为全家都死在了那两人手中无处可去,最终被杜天带回了杜家庄中,半年之后,那女子成为了杜天的夫人。
杜家庄内众人,虽然对于杜天续弦之举颇有微词。但奈何杜天才是一庄之主,所有不和谐的声音都被他给强压了下去!
原以为这件事本就该到此为止,却不想在十年之后这二人又再度寻上门来!此二人当年本别被杜天废去双臂双腿,一身武功不过能发挥出十之五六,想来应该是绝难再成气候。可这世间之事又有谁能预料?
此二人虽心术不正,但却得了多年前震天下的天残神功。此功法极为特殊,只有身体有所残缺之人才能修炼。而杜天分别废掉两人双手和双脚正好成就了他们俩。
十年苦练,武功终于大成。
两人便想着在杜天五十岁大寿之时,打上杜家庄内。此时杜天亲友俱在,正好一网打尽!
杜天已年逾五十,身体早已不如当年。又怎么能是他们二人的对手?一番激斗之下,杜家庄上下五十余口尽数死在了此二人的手中!
“爹!”那名少年终于踏入了杜家庄的大门,早在数里之外他便已经看到了杜家庄内燃起的熊熊烈焰,火焰过处,墙倒屋塌!家人的尸身此时正在烈焰内燃烧着,而那少年的双眼之中也燃起一阵烈火!
复仇的烈火!
“嘿!还有一个!”瘸腿那人看到门口的少年后,沾血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在他眼中,这般年轻的一名少年又能有多少斤两?自己身负天残神功,又正值壮年,要想杀死这名少年还不就跟杀死一只鸡一样吗?
“啊!”一滴泪水落下,背上长剑出鞘!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冲冠一声怒吼!亮白的剑光闪过,少年眼中的泪水滴下!
两人错身而过,少年嘴里呕血,手中长剑一分为二!
这是他自剑法大成之后的第一次出手,也是他第一次有了想杀人的念头!剑已断,只留半截断剑仍在他的手中。泪落下,混合着嘴角的鲜血。
那人缓缓转身,脖颈处的一条细缝正在慢慢扩大,丝丝鲜血缓缓透出。他不敢相信一个少年会使这么犀利的剑法,这少年不过十八九岁,就算是一出生便开始学剑,也不可能达到这么恐怖的高度!
可他确实做到了,仅仅一剑便要了自己的性命!鲜血喷涌而出,洒在杜家庄破败的院内。而那少年也半跪下身子,嘴角的鲜血混着眼中的泪水缓缓滴下。
这一剑虽然杀了仇人,但自己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他也被对方强悍的内力震伤了自身,此时的他似乎再站起来都有些费劲。而他的仇人却不止一人!
“你就是杜天的独子了吧?之前我们找了整整一个时辰都没能找到你,原来你根本就没在这杜家庄里!”另一人笑着说道。
对于自己的伙伴死于非命他并不在乎,做杀手的哪一个过的不是刀头舔血的日子?伙伴死了,自己正好可以将他所剩的财宝一并吞了。
“很好!剑法比你老子厉害多了,如果你再多练个三五年估计我们哥俩联手都不会是你的对手了,但可惜了!你没有三五年的时间了!”那人笑着,空荡荡的一双衣袖随风摆动,一条软鞭从他袖里透出,他不想夜长梦多,只想迅速将对方杀死!
软鞭猛然一抖,绑在上面的短刃直取那少年的咽喉,而那少年则从一开始就死死地盯着对方,就在对方出手的时候,他仿佛是一只受伤的孤狼一般猛然扑了出去!
软鞭快如闪电,软鞭末端的短刃锋利如剃刀,而那少年对此却视而不见,直接以自己的血肉之躯迎了上去!
短刃轻松地划破了那少年的胸衣,刺入那少年的身体,自胸腔而入,后背穿出,将那少年的身体洞穿!
而那少年在硬吃对方奋力一击的同时,也已经出现在了对方的面前,手中半截断剑在他掌中旋转着,剑锋如切豆腐一般将对方咽喉切碎。鲜血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电光火石之下那少年用以命换命的方法成功杀死了对方!
仇人的鲜血溅射在那少年的脸上,对手缓缓倒下,而那少年的脸上却是一脸的凝重!自己跟着师父苦练剑法数年终有所成。本想着趁父亲五十大寿的时候回家给家父拜寿,可自己赶到家时所见到的却是冲天的火光和满地的尸骸。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以前自己是人人畏惧的杜家庄少主。而现在呢?自己不过只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罢了!
天下之大,竟再无自己的栖身之所!
断剑仍在自己手中,用力削断还插在自己身上的软鞭之后,将其拔出了体外。鲜血猛然涌出,而他也感到了一阵头晕目眩,直直地栽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