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玉明苑，慕之瑶并没有直接返回正厅，而是转道去了晚菊苑，才走到苑门口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七小姐，您怎么来了？”
“刘妈妈好，我来找湘湘说会儿话。”慕之瑶微微牵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眼前体型庞大、脸上堆满了笑容的刘妈妈，一边往里面走，一边缓声说，“你家姨娘在干什么呢？今日来的亲戚多，可别让十弟弟乱跑了，免得冲撞了人。”
刘妈妈忙不迭地点头，神色紧张地盯着慕之瑶走进了柳姨娘的小院儿，这才松了口气。
啧啧啧，这做贼心虚的表现不要太明显哦！慕之瑶远远地看了刘妈妈一眼，摇了摇头。云熙，有什么发现吗？
云熙沉默了良久才开口说：‘其他倒没什么，只是那小院里种的花似乎有点眼熟……一时间想不起是什么品种的了。’
晚菊苑分成两个小院儿，稍大些的是薛姨娘的院子，因她素来爱花，所以院子里种满了花卉草植，看上去郁郁葱葱的一片，为此慕长傲还经常会寻一些稀奇的花来博美人一笑。而薛姨娘最爱的一株花便是院子里开的最好的那一盆“美人笑”，也就是云熙所说的那一株眼熟的花——花开得艳丽夺目，嫣红的花瓣仿佛能滴出血来，经脉不高却有婀娜之态，舒展开的叶子如新芽一般鲜嫩，鹅黄的花蕊簇拥在一起，隐约能够看到一个女人掩面而笑的姿态，故此得名。
“七姐姐！”才走进小院，慕含湘就从房间里跑出来迎接慕之瑶了，还回头喊柳姨娘，“姨娘，七姐姐来了！”
柳姨娘放下手里的针线走出来，对着慕之瑶露出一抹欣喜的笑：“七小姐来了，快进来坐……白桃，沏茶来。”一边吩咐人端茶倒水，一边上手整理出软榻来，“湘湘多谢七小姐照顾了，这小丫头野的很，在书院呆的这么多天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生怕她闯出什么祸来。”
“姨娘多虑了，湘湘很乖，修炼也很用功，姨娘后半辈子只等着享福便好。”慕之瑶笑了笑，摸着慕含湘的头说道，“湘湘，我想吃你做的软枣雪泥糕了，你给我做一笼，等会儿我带回苑里吃。”
“好！”慕含湘欢天喜地地走了。
慕含湘一走，柳姨娘就起身关上了房门，再坐回软榻时已全然没了方才的那抹笑意，柳眉蹙起，眼睛里时化不开的哀愁。
慕之瑶轻叹了一声，拿起桌上的刺绣，轻抚着彩衣的图案，说道：“十五彩衣年，承欢慈母前……若九弟弟还在，如今也快十五岁了吧？”
“是啊，再过两个多月就是他的生辰了……”柳姨娘顿时眼中含泪，恨恨地看着窗外，“是我看错了人，将那两人当作至亲姐妹，害了我的小九！若不是产婆的那一下，小九也不至于一出生就断了脖子、没了生息，林云媚真是好狠的心，那样小的孩子，她怎么下得去手！”柳姨娘险些搅烂手帕，“只恨我没能早些听夫人的话，对她们推心置腹，枉送我孩儿性命！”
“姨娘，是时候断掉她一只臂膀了。”慕之瑶擦掉了柳姨娘的眼泪，沉声说道，“林氏手太长，竟伸到了玉明苑……她怕是没听过一句话，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眼看我和湘湘都进了栖梧书院，她也该是心急的，却没想到急成了这样。”慕之瑶看向素梅苑的方向，“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再做表面功夫了。”
云熙有些惊讶：‘没想到啊慕之瑶，你还有帮手的呢？’
这有什么，大宅院里总要战队，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更何况还都是女人。慕之瑶嘚嘚瑟瑟地摇着脑袋说，这丞相慕府的后院大致能分成三股势力，祖母一势、母亲一势，还有林姨娘占一势，不过母亲向来独行公正，青竹苑跟铁桶一样，谁都进不去，也从来不接纳任何一个人，而祖母这头就是我和柳姨娘，林姨娘呢，则是和薛姨娘早早就绑在了一起——毕竟薛姨娘是林姨娘扶上来的，自然是心腹中的心腹。
‘有点复杂的。’云熙耸了耸肩，但毕竟和她没关系，她倒也没放心上，转而问道，‘看你这幅样子，是已经胸有成竹了？’
你不是还说我宅斗水平不够吗？你够你怎么还没看出我要做什么呀？慕之瑶露出贱兮兮的笑。
‘行吧，你厉害，你最棒，你特别了不起。’云熙好毫不走心地三连夸后，赶紧催促慕之瑶，‘你打算怎么做？’
慕之瑶翻了个白眼算是接受了云熙这一串夸赞，然后兴致勃勃地说：若是我猜的没错，这次是林姨娘谋划、薛姨娘主刀的毒杀。一直以来，这府里的权力都是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母亲手握掌家大权，一切应酬和财政都在她的手里，丞相府的根基是动不了的；林姨娘则笼住了府中人脉网，捞油水的事情她没少干过，介于慕长傲对她的所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在府里就是个顶天的主儿，谁都奈何不了她；而祖母年纪大，自然是连着宗祠族谱，和家族耆老关系更好些，以至于二哥他们至今没能划到嫡出这一脉来。
‘然后呢？’云熙问。
然后不是很明显了嘛！慕之瑶指了指自己和柳姨娘，说：我和湘湘同时进入栖梧书院，祖母这一脉的势力就会激涨，尤其是我，原配嫡出、丹修资质，即便她有了一个慕含烟做筹码，她也比不得我，所以她慌啊，这府里的风向可是说变就变，她若出手慢些，怕是再没有今时今日的风光可言了。
‘这些凡人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东西。’云熙皱了皱眉，很是不认同这样的价值观。
为权、为钱、为人，只要生在红尘之中，总会有欲望，既有欲望，就会被其驱使，做出本不该做的事情来。慕之瑶非常客观地做出评价，脸上露出不符合年纪的深沉与沧桑。
云熙看着她的侧脸，转而露出一抹笑容：‘你有时候真的挺出乎我意料的。’
那是啊，毕竟上辈子加上这辈子，我活了快五十年来呢，怎么的也得比同龄人要懂得多一些才行啊！慕之瑶摇头晃脑地乐呵，更何况我还看了那么多的小说，什么相生相克下毒啦、栽赃嫁祸啦，都是小意思。
云熙忍不住跟着她乐，被慕之瑶一个点醒，忽然想起了那株花：‘我想起来了！那是鬼面笑！’
慕之瑶愣了一瞬，反应过来：薛姨娘的那株美人笑？
而就在这时，柳姨娘突然开口说道：“七小姐，你离开府里的这段时间，薛姨娘常往老夫人苑里去请安，还送了一盆兰花给老夫人。那兰花养的极好，是难得一见的漓江雪品种，老夫人瞧着喜欢得紧，就给留下了。”她时常去请安，这十天里几乎大半都能见着薛姨娘在玉明苑，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肯定有问题。
‘鬼面笑，是一种百搭的毒，只要摘一片花瓣，混在任何一盆花的土里，一浇水就能和花香混成一种毒，长期吸进体内会造成五脏衰竭，年纪越大，中毒就越深。’云熙说道，面容冷肃，‘但这花不常见，即便是在修真界也是难寻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好阴毒的手段！慕之瑶咬了咬牙，对柳姨娘说：“姨娘，等会儿你就把你知道的说给母亲就好，剩下的交给我。”
“好……”
“你们干什么！夫人，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绑我！！”
“快放开我姨娘……”
柳姨娘话音未落，院子里就响起了一片嘈杂的声音，颜玉兰的声音古板无波地响起，落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丞相有令，薛氏残害老夫人，以下犯上、心思歹毒，罪不可恕，就地杖毙。”
薛姨娘尖声叫起来：“不！！不是我，我是冤枉的！证据呢？证据呢！颜玉兰，你拿出证据来啊！！”
“相爷已经断案，薛氏，伏罪吧。”颜玉兰的声音淡如水，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即将杖毙的不过是一只蝼蚁。
“哈哈，堂堂将军府嫡出，竟然连证据都没有就想让我伏罪，说出去不怕让人笑话吗？我不服……啊——”
任由薛姨娘叫嚣，板子已经落了下来，慕含雪的哭声一声高过一声，而慕致炀瘫软在一旁，吓得尿湿了裤子。
真够没用的。慕之瑶隔着窗户看着院子，对着慕致炀嗤笑了一声，转而目光灼灼地盯着晚菊苑门口，果不其然，板子还没打五下，预料中人影就踉踉跄跄地出现了——
“姐姐且慢！薛家妹妹到底是犯了什么错事，竟要这般责打于她？妾身与薛家妹妹相处多年，知道她是最和善不过的，今日若是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姐姐手里，姐姐日后再府中也不好管家了呀！”林姨娘直接扑到了颜玉兰的脚下，凄凄哀哀、满脸泪痕，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惹人怜。
慕之瑶轻笑了一声，让翡翠从角门出去叫旬妈妈，自己则是拍了拍裙摆，准备出去会一会这位林姨娘。
走吧，云熙，好戏这就开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