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庆侯看着万鸾婴眼里浅浅的笑,好像猫玩弄老鼠的眼神,他脊背忽窜上一股寒意直冲后脑,打了个哆嗦,勉强笑道:“府上筹备多日,处处张灯结彩,足够鲜艳,人力物力已是损耗不少,怎还敢劳烦殿下。有劳殿下费心了。”
端庆侯到底在官场上行走多年,万鸾婴话里的意思他稍微冷静下来思索一下便能明白了。
“端庆侯也不必太过客气。不过也是,到底是自己府上的事。本宫见端庆侯身强体健,趁着现在还有力气,不如亲力亲为,或亲自培养几个得力的帮忙。这样,总好过假手于人。”
端庆侯心里思索着万鸾婴此言的含义,回道:“殿下说的有道理。”
万鸾婴语气缓和:“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总是不理智的,端庆侯需得明白。”
端庆侯忽然了悟,他似乎懂万鸾婴的意思了,可他已经七十,又怎么能……他无奈道:“老臣明白殿下的意思,只可惜,臣垂垂老矣,有心无力啊!”
万鸾婴拨弄腕子上的虾须金镯,轻笑:“端庆侯年事虽高,却无病痛,着实让本宫羡慕。本宫自幼病痛缠绕,寿数怕是连端庆侯的一半都赶不上,将来能活过四十岁,本宫便知足了。”
灵河一听这话,轻推万鸾婴一下,有些生气道:“你小小年纪,胡说什么!”
端庆侯及其他人也忙道:“殿下千岁。”
万鸾婴道:“算了。本宫的话,端庆侯好好想吧。今日便不给端庆侯填堵了…”她看向秀儿:“既然寿星也说府上颜色够了,你那胳膊腿儿……”她轻笑一声:“便留在你身上吧。今日不准饮食,在此处跪上一日吧。本宫实在累了……”
“殿下放心。”端庆侯夫人道:“臣妇亲自派人,好好管教。”说罢,便叫来两个身强体健的嬷嬷盯着何秀儿。
灵河婆母还想说什么,却被何家媳妇拽住不让她言语。
何家媳妇真没想到灵河婆母竟然这般无脑,真是无知者无畏?虽然她当初把女儿嫁过来也是因为端庆侯府主事的是这个无脑人,女儿嫁过来能轻松些,可却不想……竟折在这无脑人上了。
万鸾婴嘴角勾起,哼笑一声,转而对灵河道:“皇姐,我有些累了,可有休息的地方?”
“有的,有的。”灵河心里愧疚给她扯了这么一摊子闹剧,便扶她手臂,带她出去。灵河笑道:“知道你懒,特意给你收拾出个房间让你躺着。”说着,灵河对端庆侯轻轻含颌,算是行礼。
端庆侯等人一见,立即起身恭送。
见灵河、万鸾婴等人离去,孙起兴心中还有不服,张口又想斥骂,还未开口,便被端庆侯一个窝心脚踹倒:“没脑子、没心肝的东西!还敢放肆!帝成殿下不曾罚你,是看你是灵河殿下的血脉,才放过你!”
端庆侯看看还在这儿的一些亲戚女眷,抬手请她们离去,也包括何家女眷。
屋子里只剩下端庆侯府的人。
端庆侯再看孙起兴,饶是他身强体健今日也差点被气晕在此处,愈看愈气,抬脚照心窝又是一脚。
灵河婆母嗷呜一嗓子扑到她宝贝孙子身上,哭道:“您打兴儿做什么呀!都是那帝成长公主的错!平日不来往,今日充什么架子派头!还有灵河也没安什么好心…啊!”她话没说完,就被端庆侯夫人猛抽了一嘴巴:“放肆!我多次警告你!你半分不知收敛,现在还不知悔过、言语不敬!都是因为你这愚蠢夫人,教得兴儿也不知深浅!”
端庆侯气得扶着腰,倒抽冷气:“今日若殿下不来!我还不知你竟是这般刁钻无礼的妇人!你可知,今日整个孙家都差点毁在你手里!”
灵河婆母捂着脸,不可置信的哭道:“怎,怎么会?”
端庆侯不耐烦,招来几个下人,要他们看住孙起兴、何秀儿、灵河婆母三个,要他们在此受罚,自己携夫人返回宴上。途中,端庆侯缓过两口气,对自己夫人说道:“这几日要好好罚过她几人,不然殿下那边交待不过去。府里的事还得辛苦你。”
端庆侯夫人摇摇头:“侯爷不要这么说,是我没管教好孩子们,才惹出这些事。”
“我也有责任,你不要责怪自己。”端庆侯叹了口气:“现下看来,兴儿的仕途是到头了,便是殿下不降罪,日后升迁也是不可能了。今日看,日后何家也指望不上了。”
“何家…我瞧那何家大郎,似乎……”
端庆侯点点头,将何家大郎在府门前如何对帝成殿下出言不逊告诉给夫人。
端庆侯夫人听得心中一骇,道:“那何家,岂不是要出事?”
端庆侯道:“何家近些年并无甚得力之处,对你我可能有帮助,对殿下,何家就是堆野草。”
“无何家助力,兴儿又废了,那侯府日后岂不是……”端庆侯夫人哀叹。
端庆侯搂过老妻的肩膀,安抚她:“你也不要太担心。我方才听殿下的话,是有想叫我再入朝堂的意思。”
“侯爷年事已高,致仕近十年,即便重返朝堂,眼下重位都有人占着,便是匀一个给侯爷,只怕是有名无权啊。”
端庆侯笑笑:“古来老将七十四披挂上阵,我这年纪算不得什么。再说,若能得殿下赏识、帮衬,不比与那何家合作强百倍?只要,”老侯爷仰天叹口气:“只要老天让我再活个十年,与儿子便能在朝中多走些门路出来,为我孙家帮衬。盼着兴儿尽早有子嗣,老天便是不忍看我孙家没落啊!”
端庆侯夫人不懂那些,但她信端庆侯,点头应道:“我都听你的。只是再有孩子,完不能让那疯妇教导了!兴儿都叫她教废了!”
屋子里,灵河与万鸾婴同倚躺在小木炕,道:“今日,真是叫你烦心了。”
万鸾婴不言语,心道,这点小事倒没什么烦心,就是太吵,头疼。
她素日里不愿意叫那些大臣们一同叙话,便是嫌他们争吵起来没完没了,吵得人脑仁疼。
灵河对下头坐着的孙荧荧,道:“你去宴上吧,我在这儿同你姨母说会儿话就过去。”
孙荧荧不情不愿:“我不想去,万一撞见大哥、父亲,他们肯定得怨我没为嫂子祖母说话。”孙荧荧虽叛逆些,但不是蠢人,她看出灵河是想跟帝成说悄悄话,便说:“我去外头院子等母亲,母亲慢慢与姨母叙话。母亲、姨母,荧荧告退。”
灵河见孙荧荧退了出去,便松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今日也是真谢谢你了。想来日后,他们不会再常常来闹我了。”
“皇姐这么肯定?”万鸾婴凤眼中带着笑问灵河。
灵河笑笑:“有今日这事,他们必然能收敛好一阵子。来年荧荧及笄,我便将她嫁出去,不过再忍一两年。”
“一两年?”
灵河点头:“嗯,一两年,之后我要和离,我绝不要在这端庆侯府过了,窝囊了大半辈子,死了也不想看见他们。”
万鸾婴见灵河态度决绝,看来是想了很久了。
灵河又道:“反正父皇母后都在福田行宫,想来我奏报请旨,皇兄也不会看着我后半辈子接着受苦。”
万鸾婴点点头,依照万启荣的性子,只要灵河说得惨些,再到他面前哭上一哭,这事准成。
“皇姐计算的这样好,看来孩子的婚事已经有着落了。”万鸾婴道。
灵河笑道:“也不算有着落…你看我那丫头,配咱们侄子够不够?”
万鸾婴略略思索,现下能谈婚配的皇子就两个,于是她问:“那个侄子?”
灵河虚拍她一下:“你府里那个呗!还能那个!宫里那几个我可不敢让我家丫头去。”
“这……”万鸾婴从没考虑过万云涌的婚事,现下灵河一提,她才意识到,原来那小子已经长这么大了,大到能娶妻生子了。
唔,难道这小子多番异样,是为了让她帮忙寻个好亲事?万鸾婴轻笑一声,觉得不大可能。
“你笑什么?觉得我家丫头配不上?”到底孙莹莹是灵河自己的崽,有些缺点灵河承认,可若被人嫌弃了她心里也不好受。于是灵河忙夸道:“我家那丫头知分寸、懂深浅、不逞能、知进退,就是脾气太倔,这点很不好。”
万鸾婴没给人点过婚事,但她知,便是不爱,娶妻也要娶贤,她不想给万云涌点个怨侣,让他后半生困顿。默了半晌,声音缓缓道:“让他俩多接触,看他们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