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月鹿”“奴婢月燕”
“拜见世子。”
两个身形瘦高、样貌清秀的姑娘站在一起,异口同声。
“姑母将两位姐姐送来卓然居照顾世子,卓然居里都是我这样的毛头小子,日后院子里的事都得劳烦两位姐姐。”李孚立在床边憨厚笑道。
“是啊…咳咳。”万云涌躺在床上额上敷着冷帕子,装模作样。
月鹿福身道:“殿下让我二人来除了帮助世子管理院中事,还有……”
“咳咳咳咳咳!!”万云涌忽然爆发一阵猛烈的咳嗽,李孚忙上前给他顺气:“诶呀!世子你没事吧?”
万云涌笑着摆摆手:“我没事。我明白姑母送二位来的意思,只是我眼下这个样子…我也无福消受。你二人先住在卓然居,料理院中事务,其余的日后再议…咳咳咳……”
月鹿、月燕对视一眼,二人的神色有些玄妙。
她俩过来,监视万云涌是主,教导房事之事只是顺便。殿下没说这事要强求,只说看她俩,不愿意的话随便讲讲就行。
莫看她俩皮囊好像是二十左右的姑娘,实际已年近四十。小伙子年纪正好,容貌上佳又出身高贵,真叫她俩老牛啃嫩草,她俩还真下不去这口。
二人不动声色摸了摸怀里的小画本,寻思拿还是不拿?是现在讲还是以后讲的时候,忽听万云涌说道:“从前不曾在府里见过你二人?”
被问出处,并不意外,月燕道:“我二人原在京郊庄子上。以往殿下去庄子小住时会由我二人照料伺候,前两日才将我二人调到府里来伺候世子。”
“原来如此。”万云涌也没追问更深,装模作样的又咳两声。
“世子。因为世子突然病了,宴会已取消,不过各家已将礼物送来,世子可要过目?”月鹿道。反正尴尬的事已经岔过去了,世子不提,那她们也不提。
万云涌听一声,道算了。
万云涌生辰后不久是谢允与青璃成亲之日。
青璃,这个人,在万云涌看来很奇怪。
这女人好像没有最基本男女有别或主仆之别之类的想法,还总说些他听不懂的话。
上次万鸾婴生病时青璃来探望照看,见到万云涌愣了片刻,然后上来就摸着万云涌的头激动的对青瑶她们道:“我天!世子长得也太好看了吧?这颜值,秒杀多少男人?神仙弟弟!京都顶流!长大咱们就是大周顶流!”诸如此类怪言怪语。
青璃出嫁是在方府。
早两年,国子祭酒方青亭认下青璃为义女。因方家为清流,名声颇好,万鸾婴也是认可的,这样也恰好弥补青璃出身的问题。
今日帝成府人则已娘家人身份出席这场婚宴,只是万鸾婴身体不好也不多待,将青璃送出方府又在方府门前好好“恐吓祝福”了谢允后就回府了。
万鸾婴倒有意让万云涌多留一阵,刚一开口,万云涌就摸着胸口一阵猛咳,虚弱的问她:“姑母什么事?”见这样,万鸾婴也没好开口,便叫他一同回府。
五月,京都的花还迟迟未开。
京都流行植种开花的树木,是以每逢春日四处花开茂盛,一阵春日暖风携着花瓣降落在地面,或卷着上天,煞是好看,如在仙境。
可今年却连绿芽生得都极慢极晚。
黑云压城,乌云蔽日,闷雷哄响,风雨欲来。
帝成府里,万鸾婴放下一道折子,走到窗口,猛风刮进屋里卷着她发丝胡乱飞舞:“自新年后,京都这片儿只降过几场雪,还未降雨过。”
“今日当能降雨了,殿下不要太担心,伤身子。”青珏为万鸾婴披上披风。
“农田种收乃大事,若是绵绵小雨,小心滋润还尚可。若是…”万鸾婴转而喃喃道:“急雨…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忽然,廊外地上啪嗒一声,豆大的水滴落在地上打碎,没多久,雨噼里啪啦接连落到地上,声音像石子猛打,将屋外树木打得乱摆。
风愈刮愈烈,卷着雨如利刃一般。万鸾婴观漫天黑云压头,细眉缓缓皱起,她忽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场雨又猛又急,直到人已入眠都还未停歇。
深夜里,一道猛雷惊天,瞬间京都照如白昼,众人皆被这道乍响雷声惊醒。
万鸾婴被这道雷吓犯了心疾,待青珏给她喂过药,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雨夜里,一匹快马,将消息送进帝成府、皇宫。
天色未明,仍是深夜,外面观星楼的钟已敲了一刻还未停歇。
帝成府灯火通明,上下都已起身,下人们忙碌着将白布铺挂起来。
定风阁里,万鸾婴展开双臂,由青珏她们为她穿上白衣白衫。
半个时辰前,快马传回消息。
昨日,太上皇在福田行宫殡天。
死得也是好笑,是马上风,死在舞姬肚皮上。而那舞姬当场就被张太后杀了,给太上皇陪葬。
万鸾婴冷笑一声。
太上皇移居福田行宫是好听的说法,实际上是软禁。
虽然用得都是好的,但太上皇没有任何权利,吃喝穿住睡皆要听人安排,连他每日要睡那个女人都要听人安排。那个舞姬就是张太后安排给太上皇的。
这是万鸾婴给太上皇的惩罚与报复。
太上皇一生极其在乎权名。当年被万鸾婴逼宫强夺了权,后连最基本的权利也被剥夺,一过五年,这让他生不如死。现如今一死,马上风……多年经营的名声也没了。
到头来,万般皆无。
万鸾婴看向桌上还未合上的信纸……她心中觉得,太上皇之死,内里有点说道。
“殿下,世子来了。”
“进吧。”万鸾婴合上披风。
方才皇帝传来消息:闻听父皇崩逝归天,我悲痛不已。生前未能尽孝,我心中有愧,现如今父皇逝去,你我二人身为嫡子当尽人孝,着令帝成于朕一同到行宫守灵,护送先帝龙体入皇陵尽孝,一个时辰后即出发。
原本皇上还想叫太子一同去,可他们都走了,谁来处理政务?
万鸾婴心笑她这兄长脑子实在不好使,又怕他真让太子也去,立即修书一封送进宫里,让太子留在京都监国处理朝政,以防生乱。
恰好,修书时,万云涌因为那道惊天雷声来定风阁询问她有没有受惊。
于是万鸾婴盯着万云涌看了好几眼,又在那书信上填一笔:厉王世子可代孙辈守灵尽孝。
万云涌进到屋里,见万鸾婴一身素白,满头乌丝只用一支羊脂玉素簪简单盘了个发髻,盘膝在小炕上闭着双目,眼下泛青,脸色并不算好。他上前轻声询问:“姑母?”
万鸾婴皱着眉头,缓缓抬眼,见万云涌靠她很近,距离不到一步。万鸾婴是不喜欢旁人近身的,但这小子最近总这样,倒也习惯了。
万鸾婴看着万云涌缓缓开口道:“衣裳,还合身?”
“有点长,月燕裁掉了一节,现在正好。”
万鸾婴见少年展着胳膊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少年肩宽腰细腿长,皮肤白的能与身上素衣相争。她点点头,合上眼不自觉嘱咐道:“皇上要轻车简行,快马加鞭,是以咱们三人要坐到一起。皇上很好说话,见他你不必怕。”
难得这样直白的关心,万云涌心上一喜,坐到万鸾婴旁边忍不住贴得更近,声音轻轻:“侄儿知道了。”
万云涌猛然靠近,声音也贴得近,万鸾婴睁开眼,略侧眼看了一眼,眼中有点警告之意并不浓烈。万云涌装傻看不懂,一脸乖巧样儿的坐在哪儿看她。见他如此厚脸皮,万鸾婴也没多说什么,又闭上眼……心道:眼不见心不烦。
片刻后,万鸾婴忽觉耳际一热,听万云涌在她耳边悄声道:“姑母在伤心吗?”猛地睁眼将万云涌推开,奈何她力气不够,看着像是虚拥了一把。
她转头见万云涌楞了片刻,后眸光一暗,低头瘪着嘴,主动挪开了点距离。样子像是被主人嫌弃撵开的小狗,好生可怜。
万鸾婴淡淡看万云涌两眼,心里莫名对刚才推那一下有点后悔了,但也不会说出来或伸手去将这小狗捞回来。
转回头,想起万云涌贴在她耳边问的那个问题,万鸾婴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你伤心吗?”
“为太上皇吗?现在当叫先帝了…侄儿不伤心。”万云涌诚实道。
“为何?”
“侄儿没见过先帝。”
万鸾婴垂眸沉吟片刻,道:“本宫也差不多。但一会儿见到皇上,你得装出几分伤心模样。”
“为什么?”
“皇帝会不高兴。”
“姑母也会装一下?”
“本宫不用。”
“为何?”万云涌装出一副天真问道。
万鸾婴眼尾横他一眼:“因为他管不了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