鲀回到家里,等一家人夜里聚齐,他才把长老会的决定告诉了家人。
父亲尾听了,简直要愤怒了:“鲀,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与我们商量一下?”明显了是极力反对。
母亲椒的伤势好多了,不过也焦灼地责备:“永远做奴隶?这种条件怎么也能答应!”
鲀:“这……其实是我提出来的。”
挚还在震惊之中:“哥哥,你不能这样!我自己可以争取的,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大牺牲?”
鲀叹了口气:“我已经被人盯住了,咱们家都成了别人的猎物。挚会功法,早晚会暴露……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咱们家……”
尾明白过来,向椒怒斥:“挚的功法也是你教的?你这是害了他!害了咱们这个家!”
椒现在才知道,挚居然也会功法,那肯定是鲀教的了。她无法回答丈夫的话,抚了额头,拍了拍头发,为鲀感到心疼。
鲀劝道:“当今世道渐乱,修炼功法才是保全之道啊。”
尾一拍大腿:“跟着酋长大人,有什么好怕的!当初我劝你跟我学厨,你非要去做什么卒奴!平林堡死了多少人啊……你怎么不想一想?唉……你去做卒奴就算了,等挚大了,跟我学厨,去做酋长大人的厨奴不也挺好?唉……现在什么都晚了,可惜了,咱们家已经传两代的厨艺啊……”尾越说越感到惋惜。
挚有心告诉家人,阿庇诺已经发现自己会功法了,但还是没有说出来。
椒不管丈夫唉声叹气,却问鲀:“那你以后怎么办?”
“母亲不须为我担心,自有象雄公子照顾我。”
椒其实担心的是他的功法,她亲眼见到,鲀以聚形境的功力,竟然击退了两名驭思境的刺客,不可谓不恐怖。
其师承何处?为何引来刺客?背后有无阴谋?
但这些话在嘴边想问,却说不出。
一家人正在议论,突然,外面有人喊:“皎月在吗?”
一家人连忙看向院子,只见空桑氏族长——空桑明来了。
椒连忙在尾搀扶下迎出来:“族长好。”
空桑明一脸同情,问候了一下伤势,便感慨:“今天我也到了有莘部落的长老会,也恳请了免去你一家奴隶身份。但没有成功。我来是表示道歉的。”
“族长别这么说。我在有莘部落挺好的,多谢您还为我们着想。”
尾也连忙跟在椒旁边道谢。
反而是鲀,洒脱笑道:“空桑族长您太客气了。”
空桑明看向鲀,眼睛放光:“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你说,好吗?”
一家人只得都退回了屋里,留下鲀与空桑明在院子里。
鲀笑问:“不知空桑族长有何事?”
空桑明却惋惜地看着他,然后显得懊悔,首先叹了口气:“没有帮到你,终归是我空桑氏太弱小了啊。”
“族长过谦了。听我母亲说,当时空桑氏受到夏人围攻,几乎被灭。但族长凭一己之力,使空桑氏短短十几年,重新成为淮夷之首。”
空桑明含笑:“不值一提,不过是借势罢了……”
“我听人说起过,空桑氏有夏人、虎方、越人,几方势力夹击,反而越战越强,只能是族长的功劳。”
空桑明眼中更是露出激赏,低声询问:“鲀,你可愿投我空桑氏?”
……
两人在院中时而欢笑,时而郑重,时而低语。过了一顿饭功夫,空桑明惋惜地提出告辞。椒也带家人从屋里出来,与鲀一起,送走了空桑明。
椒问鲀:“族长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询问我的功法。”
椒登时紧张。挚也不安起来。
鲀安慰道:“不打紧的。他什么也证明不了。”
尾担心地看了眼儿子,大声道:“在有莘部落,空桑明还不敢做什么,一切都有酋长大人呢。”
鲀点了点头。
第二日,鲀便跟家人告辞离开,随有莘象雄一行七人,一起回平林堡。
平林堡现在战时,他们这次回莘城,把坐骑大多留下,只有有莘象雄、雨师静、有莘蜞乘了三匹马,其余都是步行。
他们刚一出城,前头的有莘蜞就发现,来自西河王城的斟寻卓榆一行,正在路边的大树下,像是等待什么人。他当即抬手制止大家。
有莘象雄也是一楞,但他对这批人没有好感,想快些经过。
斟寻卓榆恰巧是在等他,他先打招呼:“象雄公子。”
有莘象雄却态度冷漠,在马上略欠身:“斟寻大人。”
有莘象雄周围的人,包括鲀在内,对斟寻卓榆一行都暗自戒备。毕竟,有莘氏闹刺客,他们的嫌疑最大。
斟寻卓榆乘坐在麒麟之上,麾下五十名武士个个有坐骑。十名虎骑,另有四十名武士骑马。而且武士们黑衣黑裤,服饰统一,更显得有整齐划一。
只不过空桑明率领的空桑氏众人,杂乱得多,有人乘马,有人乘驯鹿,有人乘羚羊。财力明显低了几筹。
斟寻卓榆止住众人,驾驭麒麟独自悠然向前,毫不在意有莘象雄的态度,依旧满面春风:“一直想找象雄公子聊聊,但没有找到时间,好巧,我们就要离开,在城门却遇到了。”
“嗯,卓榆大人是特意等我的吗?”
斟寻卓榆一笑:“早就听说象雄公子一表人材,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斟寻大人客气了。”
斟寻卓榆继续道:“我听闻象雄公子仍未娶妻,有心想为你说一家姑娘。奈何令尊说要听你的,不加干涉。”
旁边的雨师静的马儿“唏律”了一声。
有莘象雄却道:“此是我有莘氏私事,不劳大人费心。”
斟寻卓榆却笑道:“我乃是夏王陛下大臣,自不会干涉各部落私务。只是见公子如此人才,与那姑娘必定男才女貌,相适相配,才忍不住开口。”
有莘象雄心中不悦:“斟寻大人,我还要去平林堡,就此别过了。”
斟寻卓榆见他无礼,也不恼,与他客气地告辞分别。
有莘象雄一行西去,斟寻卓榆一行南行。
行了约十里,路两边都是灌木树木和野草。
斟寻卓榆喝停队伍,大声道:“昆吾雕!”
一名虎骑武士连忙上前:“属下在。”
众人都不明所以,空桑明听他声音不善,也不知斟寻卓榆要做什么。
只见斟寻卓榆大声道:“你为何夜袭鲀一家?”
昆吾雕连忙否认。
斟寻卓榆冷笑:“还有两个同伙,你们三人都站出来。”
空桑明看看了,却没有人站出来。
斟寻卓榆暗怒,对身边青年随从道:“皋,你把他们抓起来。”
皋是名二十多岁的年青人,青衫短袖,肩阔臂长,目明额方,气度雄远。他一点头,跃下虎骑,直扑向后方。
后方的武士不敢反抗,很快,两名骑马的武士被皋带到了斟寻卓榆之前。连同昆吾雕一起被绑了。
斟寻卓榆看着三人,冷笑:“还不招认吗?”
三人面面相觑,都不想第一个开口。
斟寻卓榆一摆手:“带下去,分开审问。”
皋立刻召了几名武士,把三人分开,带到旁边的果树林中审问。
斟寻卓榆这才对空桑明笑道:“让空桑族长见笑了。”
空桑明瞅了瞅,疑惑:“那天晚上难道是这三人?”
斟寻卓榆笑了笑:“等一会就有结果了。”
很快,皋回来禀报:“大人,那两名武士已经招了,但昆吾雕始终不承认。”
斟寻卓榆哼一声:“用刑!”
皋回身去了。不大会,只听林中一阵惨叫,惊得附近鸟儿都飞离了。
但昆吾雕仍未招认。
斟寻卓榆令人把昆吾雕带来,笑问:“你嘴巴倒硬,不过,我不打算留你了。说吧,是谁派你来的?”
昆吾雕口中渗血,听了这话,知道不过去这一关,惨笑道:“大人,我不说还好,我若说出来,恐怕您也会受连累。”
斟寻卓榆大笑:“难道是夏王陛下派你行凶吗?”
空桑明等人大惊失色。
昆吾雕圆睁双眼,低声嘶吼:“不错!”
众人更加惊疑。
哪知斟寻卓榆轻蔑哼了一声:“你是个什么东西?能让陛下向你下令?再说了,我们在西河王城出发之时,有莘氏的情报根本没有传来呢!”
昆吾雕大声喊:“大人,我说的是真的,真的是陛下——”
斟寻卓榆示意皋:“杀了他。”
皋一言不发,提掌按在昆吾雕头顶。
昆吾雕仍大叫不止。
只见皋五指一旋,昆吾雕脑袋瞬时扭向后方,他的叫声戛然而止,被扭断了脖子,圆睁大眼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斟寻卓榆冷笑:“你们在此等候,我去把另两人结果了!”
一行人看他说杀就杀,都不敢违抗。
只见斟寻卓榆入了树林,很快又从林中出来。只见他施施然跨上了麒麟,大声对众武士说:“昆吾雕等人,假传王令,已经被格毙。此次前往空桑氏,全权由本卿负责,若有人再敢擅自行动,死!”
众人齐声应诺。
斟寻卓榆喝令出发。
空桑明连忙道:“卓榆大人——这尸体——”
“尸体就留在原地,喂饲野兽吧。”斟寻卓榆不以为然,催动坐骑向前。
“这——恐怕有莘部落会发现……”空桑明追上。
斟寻卓榆笑道:“发现也没有什么。他们既然看我的面子,没有严查刺客,这几具尸体,算是给他们一个交待吧。”
空桑明思索着点头。
行了一阵后,空桑明又一次骑鹿来到斟寻卓榆身边,低声道:“大人,那三人真是夏王派遣?”
“怎么可能?”斟寻卓榆目眺远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若我没有猜错,应该是我们经过昆吾氏部落之时,这昆吾雕接到了不知谁的命令。此事,回西河后,我自会禀报夏王陛下的。”
“噢——”空桑明这才释然,原来斟寻卓榆自有主见,于是不多问了。
等又行了一阵,皋来到斟寻卓榆身边,小声问:“大人,为何要处决那昆吾雕?这么多人都看到了,难免有人会说大人的闲话。”
斟寻卓榆不经意一笑:“我正是要让这些人全部看见。让他们知道,不听我令的下场就是死。只有让他们感觉到我的厉害,他们才会真正听我号令,不敢轻易二心。”
“可是,夏王那边……”
“夏王?咱们这位履癸王呀,不拘小节,他才不会管这些小事呢。”
皋有点听不懂。
斟寻卓榆笑道:“履癸王即位之时,说过一句话,叫‘正直仁义,夏人无虞’。算是即位宣言吧。可是,每一位夏王都是一样的,他们只要臣子向他们效忠即可。至于正直仁义,其实是次要的。若是夏王真的要把正直仁义而不是属下的忠心放在第一位,才真正麻烦了。对于卿士们也是如此,只要权位牢固,正直仁义实不实现也没什么。对于庶民们只要口里饿不着,耳边听着卿士们的‘事迹’,就足够了。正直仁义跟他们更没有关系。”
皋听了更糊涂了,他迟疑地说:“可是,咱们履癸王一直很公正啊……”
斟寻卓榆语重心长地说:“所以我才担心呢。现在部落林立,各个部落都是跟利益结盟的,有几个部落是跟公正结盟的?皋,你是我们斟寻一族中的才俊,也我看着长大的,以后还要负担更重要的使命。这次我把你调到身边,就是让你多跟着我学点,不要被序宫的学士们给教笨了……”
斟寻皋似懂非懂地点头。
前方的路还长,斟寻卓榆也不指望走这点路,就能把斟寻皋的思路转变过来,他招呼一声:“加速前进!我们今天要绕过三鬷氏部落,到单城地界驻扎!”
众人高声应诺。
夏日炎炎,一行武士明显加快了行进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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