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挚的伤,母亲椒揪心地疼,儿子第一天上学,被打了!还打得这么厉害!是那些士庶子弟吧,果然,让挚上学或许是错误的……
她为挚用热水湿了麻布,敷了淤青的地方,追问:“是谁打了你?”
挚一直沉默,也不叫疼,不能辜负哥哥的期待。
他听母亲问起,摇头:“我不认识他们。”
“怎么能让别人打呢?你不会告诉学士吗?”椒心疼地责备说。
挚顿了一下,又说:“我也会功法,没有事的。”
椒着急:“你这孩子,别人打你,如何能受着?就算有功法也不行呀。”
妹妹饨看到挚的伤,一开始没有觉得什么,等她意识到母亲说的严重,才有些害怕起来。
挚反而安慰她,说自己不小心的。
妹妹饨越发哭起来。直到母亲椒摆出笑脸来,饨才不哭了。
挚说道:“来,我教你编一个小蚂蚱。”说着到院子里摘了几十棵长草,去了叶子,编起来。挚编这些是一绝,妹妹饨很快高兴起来。
挚等妹妹高兴了,也不专心了,他不断思索,难道要告诉学士吗?可学士也是看不起奴隶的呀,能真正为我这个奴隶子做主吗?会不会带来更多殴打?若是功法暴露出来,别有用心之人再站出来指责自己早在上庠堂前就修炼功法,又会怎么样?引起什么严重的后果?
尾回来后,居然没有发现挚哪里不对,更没有看到他脸上的淤痕。妹妹饨已经把挚受伤一事给忘了。
只听尾一到家里,就开始吹嘘酋长:“还是我有莘部落厉害,咱们家里遇到刺客这事,酋长非常生气。哼……酋长大人只是说了句不会善罢甘休,结果,对方就害怕了……那天晚上的刺客,已经死了。哈……正是从王城来的武士。”
椒好奇:“死了?”
“嗯,我听酋长与弃大人说了几句,那王城来的太史大人,虽然不好意思当场被查出来,但出了莘城,还是把刺客给格杀,留下了尸体。”
椒再问:“死者是谁?”
但更多的情况,尾却不知道了。
椒看到丈夫一个劲吹嘘部落厉害,酋长厉害,完全没有注意到挚的情况,只得主动说道:“唉——挚在庠堂被打了。”
尾吃了一惊,问挚:“怎么回事?”
挚仍不愿意说。
尾心思乱转,却没有方向,只沉声道:“不要与其他学子打斗,我们先忍着些……”
椒立刻埋怨:“挨打还要忍着?”
尾脸上难看,但重重摆了下手:“我们毕竟是奴隶……这样,庠堂哪天休课,你跟着我去酋长家。拜见岳峰公子,他也在庠堂,有他看顾你,肯定没有人敢打你。”说到这里,尾的头又昂起来。
挚暗自悲哀,有莘岳峰就和自己一个班。最先站出来出言讽刺自己的就是他。后来自己在角落里挨打,但有莘岳峰只冷眼旁观,最后他只说,不要打死自己就好。
可想而知,自己在对方心中,与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但挚不忍心让父亲失望,只得道:“好的。”
母亲椒却不停埋怨,一个劲让挚去找学士评说告状。
尾被她说了一顿,也不坚持了,他也意识到,有莘岳峰为什么要为挚撑腰?于是他也沉默下来。
而挚只能沉默着坚持自己的想法。
椒心疼儿子,口中说了几遍,但看儿子心情越来越低落,便只能叹息,不再说什么了。
第二天,挚一早出发前往痒堂。椒担心得要命,甚至还建议挚请假一天。
不过挚没有同意,他想起哥哥的一句话:人们会同情弱者,但永远不会认同弱者。尤其是强者,他们永远不会接纳弱者,除非对他们有利。
这个世界分成不同的人类圈子,如果你害怕别人,那么永远就不能融入他们的圈子。
挚心里也有点疑惑,我们是奴隶,本来就与别人属于不同的圈子。
可是自己学习功法,不就是为了摆脱奴隶的地位吗?
挚来到庠堂,先是参加绕城跑步,约有二十里的样子。只有纵横境以下学子参加。所以,只有凝劲期的学子,大多数是十岁以下的孩子,刚刚修炼功法,参加绕城跑。
挚要保护自己修炼过功法的秘密,当然也得参加,并且装作很费力的样子,跟在最后面。
跑过步,挚跟着诸学子吃了点饭。然后匆忙向教室跑去。
本来教室里笑语晏晏,气氛颇为热烈,挚离老远就能感觉得到。
可他一进教室,里面立刻变了味道,一种尴尬的味道任谁都闻得出来。
阴康豚立刻阴阳怪气起来:“怎么突然来了一股臭味,好像羊厩里的味道啊——”
一少年紧跟道:“那应该是羊骚味——”
另一人道:“比羊骚味更难闻,是牧奴味!”
……
在众人的嘲笑声里,挚默默走到了角落里。
这时,学士也进来了。是一位年老的学士,他表情严肃,道:“今天你们跟我去制陶。”
不用听课,刚好。不用忍着教室里那种压抑的气息了。
十几名学子,跟着学士来到制陶之处,
众学子都三人一组,分好了的。但挚尴尬了。
学士喝道:“自己找一组。”
挚憋红了脸,在众人的睽睽目光之下,走向雨师明苔:“我能和你们一组吗?”
找雨师明苔,挚的内心是有过考量的。
首先,全班原有十八名学员,共分成六组。这十八名学员中,以阴康豚为代表,殴打、辱骂过挚的占到约一半,这几组是不能参加的。对于这些人,委屈求饶会换来更大的屈辱,他们会更加肆无忌惮地找各种机会虐待你。
有莘岳峰作为酋长之子,身份最高贵,自己也是不能参加的。自己父亲本是为酋长家做饭的,自己能来到这个班,有莘岳峰已经非常有意见了。虽然没有亲自动手殴打挚,但那语气,对二人的身份平等是极为不满的。
有莘彩羽虽然是唯一站出来为挚说话的,如果挚请求加入她这一组,她应该会同意的。但这样一来,她就成了众矢之敌。为她带来不必要的风险。只能作为备选项。
而雨师明苔,在课堂上屡屡诘难学士,可她却是为了学习,不是为了好玩。而且对挚,虽然一点也不友好,但也没有参加围攻。可以说,雨师明苔根本就是没有把挚这事放在心上。认为无足轻重。
所以,挚才首先向雨师明苔这一组提出加入的请求。
雨师明苔看着涨红脸的挚,倒没有反对,但他们组其余两名学子不乐意了。一人更是大声说:“你这奴隶子,还是自己一组吧。”
挚内心狠狠被割了一下,但还是鞠躬行礼:“请求加入贵组。”
雨师明苔齐刘海的短发,眉目清秀但略显严肃。在班里,无论功法还是学问,都是最优秀的。这一组,也明显以她为首。
她看大家都向自己,学士也带着审视,有心拒绝,但还是不忍。一时踌躇时,雨师明苔无意中看到有莘彩羽,只见她向自己点头,于是说道:“好吧。”
挚这才放下提起来的心:“谢谢。”这句是诚心诚意的。
学士咳嗽一声道:“你们已经学过黑陶,今天我们制白陶。这里是一些土质,你们各自选取一些来。”
挚这一组,除了雨师明苔,另外两名学子叫容成形过、飞鸿度印。学习的过程中,虽然挚是抢着干活,但却被容成形过给叫停了:“奴隶子,好好看着,别把陶给弄坏了!”
到了用陶轮制形时,雨师明苔亲自出手,保证陶胚的精美。
另外,到了学士讲文饰之时,雨师明苔又问了几个问题。
学士也些拿不准,但还是闪烁其词,转移话题回答:“纹饰有加固陶坯的目的,后来才变成了美观,最后变成了礼制一种。”
雨师明苔又问:“听人说,前代少康王饮酒,要用玉杯。为何不用陶呢?”
学士咳嗽一声道:“陶杯、玉杯,饮酒是一样的。唔……好了,我们看一下印模……”
一整天的时间,终于制好了陶,并放到了陶窑之中烧制。
学子们吃过晚饭,又等了好长时间,才开窑取出。
学士点评,雨师明苔一组又是第一。
本来这没有什么,毕竟雨师明苔是一惯的第一。但这次她组里多了挚这个奴隶子,让众学子接受不了。
众学子,特别是阴康豚等人,嘘声大起。
学士严厉道:“肃静!”然后又宣布第二名是有莘彩羽组。
但阴康豚却恶狠狠地看向挚。
挚对周围的排斥感丝毫不以为意,他感觉学到了很多东西。甚至有了一点点团队荣誉感。不过,容成形过、飞鸿度印两人却仍是对挚甚为鄙视。似乎耻于为伍,并以为这荣誉跟挚一点关系也没有。
但挚却对此不在意了,今天,才算是他在庠堂内的第一天吧。
等学士宣布今天课程结束,挚一溜烟跑回家,也没有让阴康豚等人逮到机会殴打自己。
接下来几天,挚都变得滑溜起来,尽量不落单,一下课就抢着出去,不让阴康豚等人找到机会。放学也赶紧跑到神堂去找阿庇诺教士。
偶尔看到阴康豚郁闷忿然的样子,挚还内心暗自得意。
这天,挚又赶去上学,快要到庠堂之时,冷不防前面跳出四个少年人来,为首之人正是阴康豚。
挚吓了一跳,其中赫然还有飞鸿度印。飞鸿度印乃是士家子弟,这次居然与阴康豚等庶家子弟走到一起,着实令挚吃惊。不过,阴康豚若是通过武士考核,一样也能成为武士,比之一些不能成为武士的卿士子弟还要有地位。所以也能理解。
这四人中,阴康豚和飞鸿度印的功力,已经快要到融意境了。另两人,也是纵横境。
四人联手,即便挚已经达到了融意境,也是打不过的。怎么办?
阴康豚冷笑:“奴隶子,还不快来让我们痛打一顿?”
挚一咬牙,转身就跑:“不好了,要打人了……”
阴康豚等又急又气,立刻追上去。
挚不敢暴露功法,就算暴露了也跑不了,所以一眨眼就被追上,被阴康豚一脚放倒在地,翻了一个跟头,打了个滚。
众少年上前便打。
挚只得伏在地上,抱头硬抗着挨揍。
突然听到一女子声音:“不要打了。”
众少年停下。
挚听声音熟悉,好奇抬头,却是雨师明苔。只见她清秀的面容依旧冷漠,扫视众人:“雷泽学士一会就要来到。”
飞鸿度印眼中冒火,大声叫道:“明苔,你怎么也跟有莘彩羽一样,处处维护这奴隶子了?”
雨师明苔却不看他:“你们口中说看不起他,却处处与他为难,你们又跟他有什么区别呢?”
阴康豚冷笑:“雨师明苔,你不用激我们。我们就是喜欢揍这奴隶子,又怎么了?”说着,又一脚把挚踢翻了个滚。
雨师明苔冷笑道:“别忘了她母亲的身份,惹出事来,你们都被贬一级的。”说完走了。
阴康豚毫不动摇,但飞鸿度印等几名少年,却有些投鼠忌器。
阴康豚当即对挚道:“奴隶子,本士子下次再赏你几脚,走!”说完转身与众少年离去。
今天,一名学士带领他们去学习牛膝药材制作。
挚找到机会,对雨师明苔感谢:“今天早上的事……”
雨师明苔打断他:“我只是担心小组内部不团结,影响成绩。”这时,容成形过、飞鸿度印带了一堆草药来到,雨师明苔也不说什么了。
等到两人再去取药材,雨师明苔郑重对挚说道:“你怎么像个木头人一样?只会挨打,不会求饶吗?”
挚心中黯淡:“求饶有用吗?”
“总不能这样一直被打下去吧?”雨师明苔道,“不会想个主意解决吗?”
“那……怎么办?”挚求计。
雨师明苔冷冷地说:“自己去想。”
望着雨师明苔的背影,挚一阵无奈……帮人帮到底呀……
回到家里,挚浑身还是疼痛。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定要有所行动。否则,不但学不了习,还可能被当成沙包,被一直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