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林堡,厚厚的大雪开始缓缓融化。但天气严寒,雪融化尚未滴下,又凝结成了冰。树上、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柱。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大风一来,他们会刷刷落下。直接扎在地面的雪上。
鲀、脯和有康骏又被安排去另一个方向侦察黑幽森林。
有康骏的马被巨狼杀死,这次三人一起步行前往。
进入黑幽森林后,脯在前面开路,但他很滑溜,跟在后面的鲀和有康骏还得继续清理。
在密林中走了一段,有康骏又发起火来,他折断了一根扎到衣服上的树枝,踩在前方的石头上,用手挡住从鲀身后拨打过来的树枝,问前方的鲀:“你上次捉的那小鹿还活着吗?你养它做什么?回头杀了给我吃。”
鲀笑道:“好,看来近期也回不了莘城。还是杀了吧。”
走过一段密林,树木稀疏一些。林间空地的里的雪已经冻上,踩上没有什么痕迹。连咯吱声也很小,二人又走了会,他们已经看不到脯了。
有康骏牢骚:“脯这个家伙怎么跑这么快?他难道修行过功法吗?”
鲀笑:“他就是一个武士从森林里抓来的,听说他在森林里独处生活了三年。”
有康骏:“你呢?”
鲀:“一个普通的卒奴而已。”说着他停下来,叹了口气:“找不到脯留下的记号了。”
有康骏上前查探了一番,犹疑:“这里有两个方向,好像都有人经过……”有康骏想了一下,跃上树冠。但一眼望去,皆是耸立的树尖,如簇拥在一起的蘑菇,望不到边。他恼怒起来。
鲀在树下小声禀报:“武士大人,的确有两个方向,雪地上有点痕迹,但选错方向的话,在密林里很快就会走散的。”
有康骏施展功法在树冠上找,鲀在地面上找,但找了一圈也找不到,只得汇合,静待脯的返回。
又过了好一会,两人听到动静,脯回来了。
有康骏大怒:“你个颓奴!去哪里了?”
只见脯喘着气,红着脸:“我被一个动静吸引……”
有康骏大喝:“你怎么没有留下记号!”
脯感觉被冤枉了,辩解:“我留下了啊。”
有康骏耐不住,一鞭子抽了过去。虽然马死了,但鞭子已经使惯了,作为武器随身携带的。
脯没留意,一下被抽在身上,皮袍子也被抽破,身上一阵巨痛。
他后退一步,大呼:“我冤枉啊。”
鲀连忙劝道:“武士大人,手下留情。”
有康骏大喝:“颓奴!走,带我去找。找不到你留下的记号,二罪并罚!”
脯抚着痛处,带着有康骏向前找。走了一会,果然找到了一棵树上刮去的一块。
有康骏有些无语,确实是冤枉了他,但有康骏看着脯委屈的样子,反而又生气,“刷”地又抽了一鞭子:“这是什么记号!你不会找个显眼的地方标记吗?”
抽过脯,有康骏又抽了鲀一鞭子:“还有你,你的眼睛呢?为什么没有发现?”
鲀不能躲,只得受了鞭子,请罪说:“是我们的过错,请您处罚。”
脯心中愤怒,也向有康骏请罪。
有康骏这才心中好些,但仍骂了几句才罢。
脯心中恨恼,自己好好的皮袍子被有康骏给一鞭子抽破,撕裂开了一条大缝,真是奇耻大辱。
一天下来,三人也未侦察到什么,于是又越过大河,返回平林堡。
回了堡内,找到武士领队汇报了任务。
武士领队的帐篷里燃着一盏陶碗做的松油灯,灯光黯淡。
帐中一块空地,上面有土堆、有粗线,有树枝,凑成不同形状,鲀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一幅实物缩小的地图。武士领队正在灯下仔细察看。
领队漫不经心地听了有康骏的汇报,抬眼看有康骏一脸晦气的样子,询问:“怎么了?”
有康骏摇头,挤出一丝笑:“上次碰到兽族之后,以为会有动静,怎么这几天反而安静了?我可一直想会为我的马儿报仇呢。”
领队没在意有康骏的话,看向脯:“你怎么受伤了?”
有康骏抢着答:“这颓奴探路,留下的记号模糊,我教训了一鞭子……”
脯一阵愤恨,但却不敢出声。
领队随意‘嗯’了声,让三人退出。
鲀与脯自然听令。
有康骏挥手示意两人赶紧出去,自己却留下来,陪笑道:“领队,请批准我回去莘城一次,选一匹马来……”
领队站直了身子,抬手止住了他:“有康骏,你可知道武士取得战功,可不仅仅是靠个人勇武,还要靠团队协作。”
有康骏连连点头:“当然当然……庠堂学士教过的……”
领队:“那你为何还要羞侮那名卒奴呢?”
有康骏瞪大眼睛:“他们只是卒奴呀,并不是武士……”
领队睥目扫过:“只要是一起出任务的,就是团队。面对兽族,我们需要每一个能用的人,卒奴也不例外。”
有康骏睁了下眼睛,然后立刻摆出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施了一礼:“领队说的是,我明白了。”
领队也不管他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挥手让他出去。
有康骏有心再询问回莘城之事,但刚被批了几句,想想算了,还是下次再问吧。
脯与鲀离开了领队的帐篷,等走得远了一些,脯低声愤愤地说:“难道一辈子就这样?在这里说不定明天兽族来袭,我们就要挡在第一线战死了。”
鲀没有吭声,当作没有听见。
脯又低声:“鲀,你勇武有力,我愿意跟着你离开这里。”
鲀有些惊讶,看了他一眼:“我们是不可能离开的。我们擅自离开的话,也相当于逃跑,家人也会全部被杀死的。”
鲀空有一身功法,却无法施展,只能隐瞒,他也想过逃跑,但又不敢。有各种条件制约着他。如果他逃走了,一家人都会受到株连。
脯紧握着拳头,挥了一下,见四周无人:“如果下次还要与那个有康骏一起出任务,看我怎么治他!”
鲀伸出手,抓住脯的肩头。
脯转过头,吃惊地看他,用力一挣,却没有挣动丝毫。
鲀认真看着脯,告诉他:“我们是卒奴,如果头领战死,我们也会受到株连,也会被处死。所以,我们必须要保护好他,听从他的命令。更不要想着收拾他!”
脯看着鲀认真看向自己的眼睛,只得点了点头。
鲀叹气:“我们是卒奴,这是上天的安排,但上天是不会放弃我们的,我们可以立下大功,获得自由。”
脯点了点头,挤出一丝笑:“如果我们救下堡主一命……”
鲀也笑了一下,这才松开他,推他向前走:“堡主功法盖世,我们怎么能去救。只要多杀几头兽族便好。”
脯也被他阳光爽朗的笑容感染,心情好了许多。
两人吃过饭,脯急着去缝补他的皮袍子了,鲀也陪着他去了。
平林堡有一队老卒,专做伙食、衣被保障之类工作。
鲀与脯来到栅栏旁的一间帐篷外,里面正有一位老卒,苍白的头发,长长的眉毛,一脸沧桑写在脸上,正在黄昏下缝补一张兽皮,嘴里自言自语不知说些什么。
这里都称呼他为柳,他是一名外来的民。部落之间,关系一般是紧张的,经常发生冲突,即便相邻部落,也没有什么人员来往的,除非是结亲、会盟、交换物品或交换奴隶。
而一个部落的士、庶、民,如果来到另一个部落,通常被认为是叛逃,当即就会被贬为奴隶。除非一个受难的部落,流落出一些人,被另一个部落收留。
据说这个柳,还与酋长有莘逸云认识,所以被收留了。但谁也不会相信,因为如果柳认识酋长,也不至于一年前沦落到平林堡来受苦了。
脯与他打了招呼,便脱下了皮袍子,交与他。
柳抬起眼睛,似乎有些昏花,略一检查:“怎么破这么大一条缝?这可要用不少线才能补上呢。”
脯感叹:“是被有康氏族的武士公子给打的。”
柳低下头检查袍子:“有康骏吗?你袍子被他抽破,身上没有事吧?”
脯:“身上?没有看,只是有些疼。鲀,你帮我看一下。”
鲀扒开脯的衣服看了,只见他身上赫然一道粗长血痕,已经变紫淤血了。用手一按,脯立刻疼得叫起来。
柳:“唉——我这里还有一点伤药,拿去用吧。”说着进帐篷摸索了半天,取出来一个小陶盂,交给鲀:“只剩下一点了,你们可要省着点用。”
鲀连声谢过,细心为脯上了药。
柳粗粗地给脯缝了皮袍,塞给脯,让他休息养伤去了。
脯看鲀似乎要留下来,也没有在意,自己走了。
等四下无人,柳放下手中活计,看向帐篷外,长叹了一口气。他长身而起,来到帐篷口,看向黑幽森林的方向。虽然平林堡的土墙很高,但仍可以看到大河对面,黑幽森林里极高的树冠。
鲀静静侍立在他身边:“师傅,您最近还好吗?”
原来,传授鲀与功法之人,正是这位老卒柳。
原来那个唠唠叨叨的老卒子不见了,柳身上的气质明显不同了,变成了一位清冷挺拔的老者,目光睿智清明。
柳问:“你最近修习功法,可有让别人看到?”
鲀摇了摇头:“我已经有半年时间不再修习功法了,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柳:“你在侦察任务中呢?”
鲀:“在黑幽森林里用过两次,跃上树冠而已,但是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
柳眼芒立刻大盛,责备道:“你太不小心了!”
鲀苦笑:“师傅,如果修习功法一点也不能用,为什么传授给我呢?”
柳冷哼一声:“有人在追查我们!早已经查到有莘氏了!你还这么大意怎么行!”
鲀已经听到师傅说过无数遍了,他苦笑:“师傅,那人到底是谁呢?我身边怎么从来就没有感觉呢?”
柳凝重道:“你当然不会感觉到的,就算他们下一刻就要抓到你,你现在也不会有任何感觉。你从来没有与他们接触过,而我躲避他们追杀三十年了!这一次,我感觉他们离我又近了。”
鲀暗自叹了口气:“师傅,那些人到底是谁?您倒是告诉我一声啊……一旦有事,我也能准备应对……”
柳沉声道:“这些不是你该知道的。你一旦知道了,面对他们必定会露出马脚来。”
鲀总感觉师傅像只漏网之鱼,见到水草就担忧是网子。不过,他对此却无能为力。只得表示接受师傅的教诲,小心从事,再也不使用功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