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都长巷区一个安静的角落,熊熊燃烧的火堆旁,沐和月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南丁格尔医生讲述平生。
“我以前是个农民家的女孩.....和你们一样是长巷区出来的贫苦人,不过我有父母,我十三岁那一年,被送进了医学院....”
“我在医学院很刻苦地训练医疗魔法,准备将来在商业区开一家诊所谋生,可是,后来,战争爆发了...”
“应该是八年前,南方国家的联军和我们国家的军队在坎卡要塞进行了一次空前激烈的搏杀,那场战役被后世的人们称为“坎卡绞肉机“,当时坎卡方圆数千里都是残肢断臂,草根下的泥土都被鲜血染红....”
“那时候,兰亚所有的年轻男性都被强制征兵发配上战场,连女孩也不例外,我以战地医生的身份上了前线.....”
“唉....当年那些血肉横飞的情景到现在仍历历在目,年轻时的我在那场战争里深深感到人类生命的脆弱,无数正值壮年的男子汉在我的眼前死去,我一边全力救助伤者,一边一直按着古代医术大师的典籍钻研医疗魔法,终于,经过多年的历练,我的医术造诣已经登峰造极,把无数濒死的人从死神的手里抢了过来...”
“可是,那场战争,我们还是输了....八年前坎卡之役兰亚战败,丢掉了从大针叶林到离瑞河的大片土地,那之后,虽然南征北战不止,但兰亚和南方联盟的疆域边界再也没有改变过了...无数的女人在战争中失去丈夫和孩子,却没有换来任何东西。”
“战争结束回国后,我被人民拥戴为国家英雄,先皇亲自授予我爵位和佩剑,那天我的父母庆祝了一天一夜,他们开心到流眼泪,我也跟着哭,不过,我哭是因为,我以为兰亚历史里,杀人与被杀的那一页总算是翻过去了。”
“可是,谁又能猜到,世事难料....”
南丁格尔仰起头,呆滞地望着飘雪。
“当今的皇帝陛下没有忘记,他一直暗中积蓄力量想要一雪前耻,一年前我就听到风声,有传言说王宫有人正在密谋用活人进行血祭!当初的我,还以为这不过是老百姓为了打发闲暇时间,无聊时幻想出来的民间恐怖故事,但是...”
“血祭是什么意思?”沐好奇地发问,打断了南丁格尔的叙述。
“说了你们也不会懂...”南丁格尔摇了摇头,眼神里掺着恐惧和悲伤,“那是一种很恐怖的仪式,相当于拿活人献祭恶魔.....总之,我当时并不相信流言,可不久前,一位大臣召我进宫,亲口告诉了我皇帝陛下准备血祭的事情!并且要求让我也参与其中,以确保整个血祭流程万无一失。”
“当时我假装同意,但回到诊所立刻收拾行李出逃....自那以后,我的亡命生涯就开始了,不管我逃到哪里,国王的暗杀部队都紧追不舍...这次还好遇到了你们,不然我就算死在这片雪地里都没人会知道。”
南丁格尔叙述完,叹了口气,周遭稍许安静了片刻,沐开口打破了沉默:
“那你和我们一样是流浪的人咯?”
“应该...算是吧...”南丁格尔愣了一下,勉强地回复。
“你接下来准备逃到哪去呢?”月冷静地发问。
“我在旧长巷区东侧有一家旧诊所,那里是黑教会的管辖范围,没有多少国王的耳目,我准备暂时安顿在那儿....”南丁格尔抬起头,微笑地看着两个少年,“你们想的话,可以一起来哦,毕竟你们救过我一命呢,把那儿当成自己的家就好了。”
“真的吗?真的吗?....”沐兴奋地瞪大眼睛,“可以住进房子里吗?我和大哥从小都是睡在街道或帐篷里,还从没住过房子呢。”
“那里有热水澡吗?”
“浴室..应该还可以用吧。”
“有厨房吗?”
“当然,不过食材可能发霉了。”
.........
沐和南丁格尔叽叽喳喳地一问一答,月却在一旁一言不发地沉思着:
“‘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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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亚帝国北都,郊野,林中大道。
一辆马车在密林里奔驰,大腹便便的驾车者不断用鞭子抽打马背,车轮摩擦在林地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马车前方有一排帝国枪骑兵,围成半月状拱卫在马车的四周。
“说起来,还真是少见呢....”,驾车者对身后披着帘子的车厢说,“国王竟然会亲自赦免罪犯,这种事在兰亚确实是稀罕...”
车厢里没有回应。
“不过,也别高兴得太早咯,”驾车者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这次可是要拉你去血祭,知道啥是血祭吗?”
车厢里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你以为就是给你打上一管子怪兽的血,身板硬就能扛过去?”驾车者啧啧地讥笑了几声,不知在嘲讽些什么,“上次血祭的时候,有个关在牢里的山贼,当初徒手拿个木斧头不知道劈死多少戴甲的骑士,高得像是巨人,从头到脚的肌肉像钢铁一样,整个兰亚找不出力气比他更大的,国王说血祭可以减刑,他第一个自告奋勇地站出来,以为这点小事不算什么,针扎一下而已,他浑身上下可都是被大刀劈的伤疤。”
“可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么?”驾车者顿了一下,“一管血打进去,一开始还好端端的,过不了几分钟,身上血管跳得像活蛇一样,五脏肺腑如同要爆炸了一样,眼睛鼻腔都迸出血来,那巨汉就直接在地上打滚不停地用手抓着身上每个部位,说从来没有这么疼过...又过了一会,连挣扎的力气也没了,就不停地一边哭一边喘气,又过了一会,咽气了,直接一命呜呼!我可不是为了吓你啊,我说的都是我亲眼所见的..只是让你做个心理准备。”
驾车者说完,一阵沉默,气氛有些尴尬。
车厢里的人像是死了一样,就是不作出任何回应。
驾车者也有些奇怪了,转过头瞥了一眼身后的车厢,然后惊讶地瞳孔微张:帘子的缝隙里,车厢里的金发男子居然在笑!
“妈的,怪物。”驾车者额头留下几滴汗珠,低声叫骂,“修·库卡是吗?...库卡家族的人,果然都是祖传的神经病。”
夕阳渐落,马车飞快地驰向未知的远方,在泥土里留下一道长长的车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