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骑士:“浩南哥,上次你去的那家密室,好玩不?”
武林夜市扛把子:“好玩啊,你后来去了吗?”
昆仑骑士:“还没呢。”
武林夜市扛把子:“哦。”
昆仑骑士:“浩南哥,有个事儿问问你。”
武林夜市扛把子:“说呀。”
昆仑骑士:“我最近在找工作,你那边,还收全职吗?”
等了一会儿,对方发来一段四十秒语音,郑昆仑点条子播放:昆仑啊,你知道的,桌游店平时就我和老王两个人,暑假寒假是旺季,我们就招一些兼职,你以前也来做过的呀,对吧,如果你想找全职工作的话,我倒有个地方推荐你去,就上次我去的那家密室啊,他们家门口放着易拉宝,招聘万能的游戏引导员,有兴趣的话,你可以去试试呀。
在飓风桌游店老板虞浩南的引荐下,离开电商苦海的郑昆仑,前往异刻密室应聘并成功入职,他成为了继施若彤、孙乐水、何其政、郑梦蒙之后的第五位员工。平时,师傅装修,哲博监工,达志窝在小仓库谈商务合作,郑梦蒙坐在一旁戴着森海塞尔改CAD图纸,施若彤坐镇前台,孙乐水、何其政、郑昆仑三人轮流带越狱主题,其他主题的装修工作若需要帮手,他们就去支援,或者接替施若彤,临时坐一会儿前台。
寒假高峰未至,在仅开放一个主题的情况下,店内人手相当充裕。密室逃脱不同于餐饮业态,即使名声炸裂,有上百人涌过来,一小时内,单个主题也至多接待八九人,因此,只能依靠预约制,无法像网红餐厅那般取号叫号,排起长龙,翻台率高,可以消化大量客流。
前些日子一直来帮忙的余洁滢,也已好几天没来了。达志并没有将前几天的通话记录转告给哲博,余洁滢的无声幽怨,他只得暂时咽下。他知道,即使如实转告当事人也无济于事,哲博的人生规划缜密,且有赚钱养家的决心和责任心,一旦认准余洁滢,从今往后,中山北园同进同出,只当开始正常过日子,全然不会调动恋爱气氛,风花雪月之事,甜言蜜语,鲜花丽饰,对哲博来说,无论从思维方式还是躯干姿势,都束手束脚,实在难以实施。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咔嚓声,陈洁琪知道,是自己老娘来了,白天登陆远洋公馆,她是不会敲门的。
防盗门开,果然是风尘仆仆的娘亲冯秀珍,红围巾红大衣,豹纹瘦腿裤,左手一只咖啡色环保袋,一只透明塑料袋,塑料袋里半只杀净的鸡或鸭或鹅,右手一袋玉米一袋绿叶菜一桶鲜牛奶,陈洁琪迎上去,说,妈呀,你怎么又买这么多,上次的还没吃光呢。冯秀珍噢哟两声,平缓一下呼吸,说,家里就你一个人啊。陈洁琪说,嗯。冯秀珍说,这些都是好东西呀,专家说了,要多吃牛奶和玉米,还有,还有什么来着,你等等,我先把东西收作好。陈洁琪说,狗屁专家。
陈洁琪帮母亲把袋子拎进厨房,环保袋里是瓶装蜂蜜和散称大核桃,她摊开袋子,说,妈,我不爱吃核桃。冯秀珍想起了什么,恍然道,对对,核桃,还有核桃,蜂蜜,黄豆,都好的,氨基酸,蛋白质,微量元素,都好的。陈洁琪说,好什么啊,还是我的白色恋人和小熊曲奇最好。冯秀珍责备说,那些垃圾食品么不要吃了呀,吃点有营养的,现在关键时期。陈洁琪疑惑说,什么关键时期啦。冯秀珍把食材都塞入冰箱,说,又跟我装糊涂是吧,肚皮呢,你的肚皮呢,肚皮里的小孙子呢。陈洁琪转身走回客厅,边走边讲,妈,你有毛病是吧,逼死我你们就开心了。
冯秀珍追到厅里,坐进沙发,苦口婆心讲,琪琪啊,过完年,虚岁要二十九了吧,时间不早了,过了这段黄金时间,以后不是想生就能生了。陈洁琪坐在沙发角落不响。冯秀珍继续说,以前华丰村的老邻居屠大伯记得吧,人家女儿今年二十五,二胎刚落地,人家二孙子都抱好哩。陈洁琪大叫,他五孙子六孙子,跟我们有啥关系,老头子要逼死我,老娘你也要逼死我。冯秀珍叫,琪琪你讲什么呢,谁逼死你啊,生儿育女,天经地义,你老爸又没有不认你这个女儿,你心里要拎拎清楚呀。陈洁琪哼一声道,我心里很清楚,不养小孩,女儿就不是女儿。冯秀珍嘴里哎呀一记,哭说,老陈不睬你,因为啥,还不是因为你当初跟登登,偷偷摸摸领证的事情呀,房子都留给你们了,你说说,不认你,可能吧。陈洁琪不响,冯秀珍深呼吸几口,放慢语速,琪琪啊琪琪啊,赶紧和登登生个宝宝出来,一切都好了,家和万事兴啊。
夕阳散尽,天色很快暗下来,万家灯火代替阳光,晚饭时间,杭州城的潮人达人们都去网红店取号排队,密室大厅里没有候场玩家。
达志从小仓库里走出来,叉腰左右扭头,再做扩胸运动,身上换了一件平时不见穿的迪卡侬冲锋衣。孙乐水、何其政、郑昆仑三人在大厅里玩三国杀,三人局,不设主公内奸忠臣反贼,无条件杀下家保上家,就这么杀。达志喊,孙水娃,走,跟我夜跑去。乐水朝郑昆仑甩出一张闪,嘴里念口诀,能进能退,乃真正法器!再回头看看达志,一身运动健将配置,说,我就不去了吧,七点多,店里要忙了呀。郑昆仑扔出一张黑桃杀,捏出尖细声音对何其政说,交给你了。何其政还剩一格血,说,水哥,晚上我和昆仑在,没事的,你去吧。
孙乐水轻轻叹口气,两个徒弟关键时刻还真是靠得住啊,他挠挠头站起来,说,我没跑步鞋啊,这新百伦不行吧。达志说,有啥不行的,咱们又不是长跑,就跑一点点路,锻炼锻炼,行的行的,走走走。说着,他哼哼哈哈跑跳起来,蹦跶出门外,摁下电梯。
孙乐水讨厌跑步。他有减重的成功经验,高考备战期间,过劳肥接近两百斤,高考结束,三个月长的暑假,他也决心减肥,但方法不是跑步,而是跟着视频里的光头黑人教练跳操,每天一大碗苦瓜汤,跳操一小时,无氧配合有氧,心率虽快,不至于气喘吁吁,三十多斤肥肉就走掉了。学校里的一千米测验,对孙乐水来说永远是噩梦,四五分钟,上气不接下气,仿佛灵魂出窍,最后还拿不着及格。他太讨厌跑步了。
走出国都小区的凤起路正门,达志便迈开步子跑起来,乐水跟在后头,路人老老少少毫不在意,皆习以为常,杭州城里,跑步的人实在多。
沿凤起路一路往西湖方向跑,环城西路遇到红灯,达志顺势右转,接着跑进省府路。省府路,机关重地,浙江省人民大会堂,建设厅,科技厅,政协委员会,宗教委员会,众多官方单位聚集于此,道路两旁,树木葱郁,各个机关单位铁栅栏围起,看向深处,花花草草,仍有大片绿植绵延,灯光打上去,一派生机。路上车少人少,是条锻炼佳径。只是慢跑至此,还不到两公里,孙乐水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停下来撑着膝盖大口喘息,达志回头,保持节奏原地抬腿,说,你已经触发了第一层极限,千万别停,一旦冲破第一层,进入第二层境界,非常美妙。
美妙个屁,再跑就死了!大学毕业都两年了,又让我回忆起曾经在塑胶跑道上绕圈的噩梦情境!
孙乐水点点头,迈开步子继续跑。他只敢在心里一通抱怨,昔日同窗,如今已是企业主,自己的顶头上司,就把陪跑当做工作任务来做吧,即使真的濒临极限,身体应该会自主控制吧,接管身体,直接倒地,口吐白沫,根本不受自己意识控制。
跑出省府路,遇见保俶路,景致大不一样,幽夜爆霓虹,平地起惊雷,灯红酒绿,琳琅满目,酒店酒吧,商店夜店,好不热闹。不时有妙龄美女从身旁经过,孙乐水努力克制喘息,故作轻松地向前跑。
红绿灯一过,看得到西湖,北山街游人如织,路灯车灯,黄黄白白,远处楼阁,映着湖光,更远处,灰暗山形轮廓连绵,又回衬着眼前草木,天堂胜景,不过如此。孙乐水胸中一阵激荡,之前难以呼吸的痛苦感觉竟然真的消失不见,胸腔内又回到出发时的顺畅,甚至更通透了。然而,腿脚肌肉的酸痛感觉,止不住窜上来。
“行了,就到这,咱们返回吧。”
跑到断桥入口,白堤初始,亭台里老头老太吹拉弹唱,游人更多,达志停下脚步,不再继续。
“这就不跑了?我开始来感觉了。”
“谁说不跑了,这才一半呢。”
孙乐水一拍脑瓜,完蛋,心里骂自己蠢,返程忘了算。这可不是起点终点的跑步比赛,日常夜跑,出门溜达一圈,最后回家,是基本常识吧。
“我小腿和脚板好酸。”
“我也酸,再坚持坚持,实在跑不动就走回去吧。”
返程,达志换了路线,往教场路方向跑上庆春路,一路向东,过庆春路书店,延安路天桥,到中山北路北拐,孙乐水意识渐渐消散,大脑空白,全身放空,机械地跟着,一路上,他只睁眼盯着达志的耐克跑鞋,一抬一放,交替轮流。看到全家便利店,达志停下来。
“咱们买点水喝。”
孙乐水弓身叉腰,拖挪着步子走上台阶。
达志进店,冷藏柜里拿两瓶矿泉水,走去柜台,忽然哎呀一声,回头问乐水,你带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