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大雨下了整整一天才算停歇。
冷风吹着竹林里的竹叶子飒飒的细碎的响,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一种阴郁还笼罩在他心头上,散不开,他狠狠地灌了自己一口酒,忘不掉啊。
怎么可以忘不掉呢。
这些年,他独自一个人住在竹林的深处,没了纷繁红尘的叨扰,心底里却一直都不清净。
他时常想起留行死去时的模样,时常想起救他的那个红衣的女子。
如果遇见的都可能成为一段缘的开始,或许这竹林深处就是吧。
他闲时品茶饮酒,栽花赏景,看山里偶尔的雾气缭绕,偶尔的晴天大好。事实上,他整天都闲着。
自从放下落雨阁杀手的身份,不再接新的任务,他也没什么可干的事了。
从前做杀手时最向往的就是有一天他能在竹林里安家,和这世事都不争,和这世事都没牵挂,只是看这世事好风景。
“就做个潇洒不羁的人,傲视这天下一切的人和一切的物。”
他当面就这么大言不惭地和留行说的,可他现在实现了竹林的梦想,却再也没有当初平静的心了。
他恨恨地想,自己也太不争气!转个身,躺在了石头床上。
他躺了不知道几多时候,有个人坐在了他边上。
这个时候来人?
自从那次刺杀行动失败以后,他就已经很久不再接来自落雨阁的任务了。
做个杀手不是件快乐的事,也或许是他根本就不适合做杀手。
他想过退出,但落雨阁不会轻易放人,可留行的死还是对他打击太大。一个杀手心里有了犹豫悲痛就不适合再执行刺杀的任务。
推了落雨阁的任务,他便隐身在这山中的竹林里。
他知道坐在身边上的人不是来杀他的。
他杀的人虽多,可杀手都是不留名字的人。
杀与不杀人,这之间的恩怨都跟他们没有太大关系,大人物们的利益纠葛只会切实报复在对方身上,只要无关大局,就不会特意在乎他们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你躺了那么久,还不打算起来吗?”他本想这人既不是来杀他的,他便也没有理的必要,却不想这人开口唤他。
樵薪坐了起来,理了理凌乱的衣服,“你是谁啊?这个时候来找我?”
“若不是大人所托,我也不愿来这偏僻地方找人。”这片地方果然是偏僻,上午时候出发,足足天色暗了才到,赶上暴雨连天,这山他爬的何其艰辛。
“你有事便说,没事,别来烦我。”
“这是王爷给你的请柬。王爷请你参加明日的大寿,请你务必要到场。”
“我知道了,你走吧。”
他也想不明白王爷为何如此执着一定要让这小子来参加寿宴。费了他如此功夫来邀请,据他所知,这小子也不过是落雨阁里的一个一般杀手,透明般的存在,王爷何苦费力相邀。
话既带到,便不多留,天若完全黑下来,路更不好走。
这带话的人走了,樵薪起身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站在窗边上,看那个带话人的身影,渐渐被埋没在竹林的暗深处,直到看不见了,他才晃过神来。
茶杯里的水晃了晃。
放下手中的茶,樵薪手里多一封信。
捏紧了手中的这封信。
这信早上刚刚送到,下午就收到了王府的请柬。
没错,他收到的这封信,来自落雨阁。
阁主或许思考了很久吧,最终还是同意了放人。
樵薪,与落雨阁不再是契约关系。
接下来,就是那个人情了,还了人情,他便再无忧虑,隐身竹林。
他尚且记得他欠了王爷的这个人情,也或者说,是一条命吧,他不得不还。
到了时候,总归是要还的。
如今他不过是浮世微尘,无牵无挂,了却了这尘世最后一个情,完成任务,他便可以彻底断了这尘世纷扰。
又拿起刚刚的那杯茶,已经凉透了,一饮而尽。
天黑了,雨停了,风好像也更凉了,那个人连身上的雨水都没留下一点,被他踏过的地也未曾沾上一点泥……
樵薪心中挂着思虑,一夜都睡得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