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领土边境,小苍镇。
天,早就黑了,天空中星光稀疏。夜空不愿再张开自己的眼睛,十分吝啬自己那黑夜中的一点微光。
的确,那次灾难过后以来,天空中,几乎就没有星了。圆月孤独地挂在空荡荡天空上,却是没有一天缺席,孤苦而冷清。
街道上空空荡荡,暖黄色的灯笼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摇晃着,贡献着为数不多的亮光。小苍镇唯一的旅馆是这个镇子晚上鲜少开着的店铺,窗户中透出了几个或安静,或躁动的身影。旅馆同时充当着小苍镇唯一的酒馆,常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旅客在这里歇息,要上一杯酒,喝上几口,在掌柜上甩几个金币就离开,很少有住店的家伙。这起初使得老板很好奇,但后来,老板也明白了。有些事,不是他该问的。
与其为那些神秘的过客浪费时间,不如把精力放在那些愿意拿一大袋金币喝酒的酒客身上。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掌柜上蜡烛已经是不知多少次熄灭了,已经步入中年的老板再一次“嚓”地划亮火柴,轻车熟路地向灯芯凑过去。火柴没有点亮蜡烛,因为蜡烛在酒桌客人的大声喧闹中被突然震倒,错过了与火焰的相遇。
老板倒也不生气,不紧不慢地扶起蜡烛,点亮,然后看着那些客人们吵闹。老板的目光有意地寻找着什么,然后在一群五大三粗的粗鲁汉子后面的一个角落,找到了一个安安静静的小姑娘。小姑娘穿着一件条纹衬衫和背带裤,棕色的头发披在肩上,显得可爱又自然。白净的脸上,一双紫宝石一般的双眼中透着一股天真与纯洁,看上去,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邻家小妹妹,在这无比混乱的地方默默快乐着。
但老板深深地知道,这只小奶猫,实际上是最狡猾的狐狸。不过,只限在“工作”上,其它方面,她蠢得人神共愤。
当然,有一说一,当她从你的身边走过,你毫无知觉,却可能已经身无分文。她的盗窃手法非常高超,如果不是那一次,老板会一直以为这是个可可爱爱的女孩子。
老板还清楚地记得,那天,这个名叫巫桃的女孩应该照常掏了一位客人的钱包,却被那位客人反手抓住。巫桃在挣扎中伸手扯住了对方从头包到脚的斗篷。当黑色的斗篷落下时,客人藏在斗篷下的龙角露在所有人面前。
对方愣了一下,随即狠狠地给了巫桃一记耳光,打得巫桃身体瞬间软了下来。然后,那位客人给了围观的人群一个意味深长的警告,像镇子上的屠夫拖死猪一样拖着半昏迷的巫桃,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出了视线。
那一次之后,老板又有好个月没看到巫桃,再见时,连个人形都快没有了,整个人落魄地倚在自己店铺的角落里缩了好久,也不知道是经历了些什么,让已经睡着的她都不停地抽搐。
那时,巫桃才刚刚出现在老板面前不久,想必也是涉世未深,不知天高地厚,惹了不该惹的大人物也理所当然,自然吃些苦头也理所当然。
于是,有人把她扔进了地狱,她却只能自己爬出来,遍体鳞伤。
又是好几个月,那个健康,可爱的巫桃才再次出现在老板的视线中,继续干着老本行。只是,她终是学聪明了,终是学会了谨慎,行窃时再也不随心所欲了。
不过好笑的就是,这家伙的确也只是在这一方面谨慎了些,其它行为还是一样的无脑。说来,也是这丫头悟性不够吧。不过,路还长着呢,多吃点苦头,总会知道的。
只不过,从那时开始,巫桃就赖在自己的酒馆了。说人家影响生意吧,她还每次都给那些可怜蛋留够付酒钱和房钱的金币,一直让可怜的老板哭笑不得。
烛光摇摇晃晃的,又一次无声地熄灭了。老板低下头,伸手撵细了还在发烫的烛芯,“嚓”的点亮。
店里的客人似乎起了争执,一个个面红耳赤,吐着粗鲁的脏话,面见着就要打起来了。老板熟视无睹,只是盯着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巫桃。
他知道,巫桃今天是盯上了一个大单子。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每天,她要么要了对方隔壁的小屋子,要么在这张小木桌旁守着,等着她的目标。
可真够有耐心的,为什么在干别的事儿的时候不用上这份心思呢?
不过此时,巫桃仅剩的耐心也快要被磨灭了,那个家伙不闷吗?三天了,整整三天了,她一天到晚地守,从早守到晚,甚至在晚上都不敢熟睡,但这个家伙呢?这三天,他甚至没出过他的房门!每天只是叫他那干瘦干瘦的小仆人出来买食物,除了食物钱外,一分都不多给那可怜的小孩。
总之,巫桃是起初偷了几次食物钱,后来怕那小可怜被打,什么都没拿,最终几乎什么都没捞到!
巫桃有些狂躁,她下定决心,最后一天。如果今天晚上还不能得手,那她就放弃这个大单子。
说起来,她还有些可惜。这个家伙她跟了很久,确认是个地主家的傻儿子,绝对没什么奇奇怪怪的身体部位。属于典型的人傻钱多,事后绝对没什么麻烦!
肥猪!一头大肥猪!
只是这家伙运气实在太好,一直没让巫桃找着机会,一路带着叮啷作响的钱袋住进这家旅馆。
巫桃越想越可惜,但也没有改变决定,只是切切地希望,目标今天晚上有心思出来逛逛,也让自己逛逛他的口袋,见一面他可爱的小金币。
夜,更深了,旅店门口的灯笼微微地晃,烛影在淡黄色的灯罩中摇曳着。旅店里的酒徒们拉拉扯扯的走出旅店,他们在酒劲下摇摇晃晃的挪着步子。也不知是谁先动了手,两个大汉走出不远就打了起来,其余人高声叫好的声音传到旅店中,让刚清净下来的旅店又略显嘈杂。
现在,充当酒馆的一楼只剩下巫桃和一个睡在旅馆里的的哈喇子淌一地的流浪汉了。
流浪汉一人占了一条椅子,打着呼噜,做着富贵梦,桌子上还放着几块吃剩的,脏兮兮的面包。
另一张桌子上,巫桃面向着通往二楼住宿区的楼梯,心中默默期待着,期待着那个身影。
“哎呀!要我说几遍!我没买没用的东西!”脚步声从楼梯那边蔓延过来,巫桃惊喜地睁大眼睛。
传音符!是那头大肥猪!巫桃高兴的神色几乎要溢出双眼,是得手的前兆!
巫桃深吸一口气,紧紧盯着楼梯,深怕错过了那个家伙。
一身贵气的小伙一边骂,一边从楼梯边走下来。这小伙身着华贵,却一点品味都没有,一副土地主样。腿边的钱袋当啷作响,勾着巫桃的心思。旁边的小仆人低着头,卑微地跟在小伙身后。
“哎呀,行了,行了,行了,行了。”“地主家的傻儿子”骂着,在巫桃和老板的注视下掌柜走向掌柜。
老板和巫桃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老板脸上充着职业性的微笑,对于对方无限重复的骂词毫无反应,更是,眼睁睁看着巫桃与“地主家的傻儿子”擦肩而过,却充眼不闻。
早就默定了,巫桃会留下足够支付房钱或酒钱的金币,那为什么还要管呢?
你赚你的,我赚我的,互不干涉。
老板不知巫桃成功了没有——他是看不出来的,只是,看着巫桃露出得手的笑容,也盈盈地笑着,含有几分别样的意味。
冤大头好像还什么都没发觉,依旧疯狂地在传音符中骂着,依旧是重复着那几句单调的骂词。站在一旁的小仆从似乎也没发现,一直阴郁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在客人的一串骂声中,老板悠哉悠哉地看着巫桃一路走出店门,然后恢复职业性微笑,将眼珠子转向面前的客人。
“客人,一共是230枚金币。”
巫桃确认已经离开旅馆很远了。
她手里的钱袋一直叮啷作响,让巫桃心痒难耐。于是,在确认四周无人后便立刻打开了钱袋。
巫桃似乎已经看见,钱袋子中满满的金币。
但钱袋并没有像巫桃设想的那样金光四射。
反而,空空如也。
棕色的钱袋此时干干净净,捏一捏,和之前的质感完全不一样。
就好像是钱袋子在一瞬间被换掉了。
巫桃揉了揉眼睛,张大袋口朝下狠狠地倒,当真是什么也没有。
巫桃像见了鬼一样紧忙扎住袋口。
就在袋口扎紧的那一刻,钱袋又鼓了起来。
巫桃晃了晃,金币之间互相碰撞的声音清晰可听。
巫桃打开钱袋,啥都没有。
巫桃扎住钱袋,叮叮啷啷。
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感官,反反复复把钱袋扎住打开。
然后,在反复了几次后,忽然停下。
因为,巫桃脑中冒出一个想法。这个钱袋这么诡异,那么,拥有它的主人……
“看来我们的神偷,今天要失手了呢。”
像是为了证实巫桃的想法,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巫桃身后响起。
巫桃痛悔自己的大意,迟迟不敢转身,同时伺机逃跑。
“怎么样啊,小水果?我的钱袋子,是不是特别有意思啊?”男生悠哉悠哉飘在空中,似乎刚才在旅馆中对着传音符反复执行人类的本质的土包子是另一个家伙。
“是……是你!”巫桃事实在是没忍住,转过身,看见漂浮在空中的男生,不由得腿软,一下子瘫倒在地。
“不至于吓到这个程度吧。”男生有点惊讶,又有点沾沾自喜。
他是不知道巫桃的龙族恐惧症的,当然不会明白她恐惧一切会飞的物体的心情。所以自然而然地认为,是自己的形象过于威严,作为小偷的少女害怕了。
而此刻,巫桃脑中却已经是一片空白了。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小小的屋子,像只小兽一样舔着自己身上的鞭伤,在黑暗中与老鼠为伴。
看着少女空洞的眼神,男生终于是落了下来,非常绅士地鞠了一躬。
“您好,我是来自龙骑组织的枫。”
枫以自认为最帅气的语气做了自我介绍,然后抬起头打算看巫桃的星星眼。
谁知,巫桃只是以非常智障的语气问了一句:“你是人类?”
枫的身子僵在半空,怔住了。
“你以为……我是什么?”
“你刚才,一股子2b样……太像人了……”巫桃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说话也流利了许多。
随即,她就闭上了眼睛,狠狠地甩着脑袋。
“不行不行!再2b也有可能是大蜥蜴装的!保持警惕!”
枫一下子感觉有一股无名火蹿上心头,真是一腔温柔喂了狗。
“你真是……我见过最无耻的新人了。”枫即使心里气的要命,脸上却还强装着云淡风轻,只是演技实在不到位。所以……
不错,显得更2b了。
巫桃端详着眼前的男生。已经是换了套衣服的他,虽然谈不上难看,但也绝对不能叫做帅哥,是那种不好看不难看的大众脸。
尤其是,他的脸看上去虽然才20来岁,却穿得像旅馆的老板那个年龄似的,真显老。
远在旅馆点蜡烛的老板打了个喷嚏,蜡烛倒了。
枫看着巫桃小小的眼神在自己的服装上移来移去,心中的火气消了一点。
他精心挑选的服装果然抢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