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将军府就在这一片静谧中理直气壮的奢华着,炫耀着的等的军功赫赫。
赵天涯的马蹄声方才停住,就有一队家丁殷勤的从将军府角门涌出来。
有回头通禀的,有帮着牵马喂草的,有前头正门带路的。
上上下里里外外像过年迎接远亲似的,乐的不停。
江小雨听说自己的祖上也曾经是个将才,可是他做梦也不曾梦到他的家也曾经如此气势恢宏过。他张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让人流连忘返的将门之家。
忽见前头一左一右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一个张牙舞爪血盆大口,一个面目狰狞脚踩幼崽。再走就进了三间兽头大门,门口躬身拜着两排家丁手里握着御敌的长枪。
正门却不开,只有东角门开着有家丁指引。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封安南”四个鎏金大字。又往行了一段青石板路,不多远,照样也是三间大门横在面前,照旧只开东角门,一班家丁侯在门外等着接引。
走了一射之地,将转弯时,便歇下退出去了。
后面的家丁们也不便跟着。另换了三四个衣帽周全的老婆子上来。
一众人来到一处垂花门前落下脚步。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南檀架子百越石的大插屏。
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倒像是一座规整的佛堂。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一片生机盎然。
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居士样子的小姑子,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说:“刚才咱们老太太还念道呢,可巧就来了。”于是三四人争着打起帘笼,一面听得人回话:
“老太太!您的大孙儿——回来了。”
三人方进入房时,只见两个人搀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上来,小雨便知是赵天涯祖母。方欲拜见时,早被他祖母一把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
小雨挣脱不得,只好从了老人家抱了去。
小姑子们围过来,劝了好一阵子,老太太才渐渐收了眼泪,嘴里喃喃的问着
“南边冷不冷,热不热。南边的水土可还好受些……”
赵天涯一一的答了,孤零零的站着,自己早就已经哭成了个泪人。
祖母日夜思念着她的大孙子——赵天涯。竟然还是当年替父戍边时候的小孩子的模样。如今的孙儿赵天涯,已经是一个身高八尺身体健硕的少年将军模样。祖母居然认不出赵天涯了,只抱着小孩子模样的江小雨,亲热的老泪纵横,恍恍惚惚的抽泣着飘渺无形的先周时候祖母年轻时候的只言片语。只言片语解不开,连不成十二年前的一场巾帼女儿梦。
“老太太,这里不能再见伤心的东西了。夜深了,少将军到正院里去吧,明儿得空再来吧。”
赵天涯抽泣着,不舍得,从佛堂里走出来还在喃喃的叫着“奶奶——奶奶——”。
才见了祖母就是这般景象,想着,一会儿,正院里见了,父亲母亲也是如此这般——盼儿焦急的眼泪了。
赵天涯不敢耽搁,快步往父亲那里去。
老太太在佛堂里,拉了几次才依依不舍的放开江小雨的小手,临走还揣了一把蜜饯果子在就江小雨的腰里。老太太,末了清清楚楚的说了一句话,惊出了江小雨一后背的冷汗——
老太太说的是:“赵拓海——我的儿——你一定要换出周太子子小白,保住周家血脉。”
江小雨有些惶恐不安,这个安南将军府的老太太抱的他心里痒痒的,好久不能平静。
“赵拓海——我的儿——你一定要换出周太子小白,保住周家血脉。”
赵拓海——是谁?
难道是这个老太太的孩子,那么就是赵天涯的父亲或者叔叔伯伯——
赵家现在是玄王手中的兵将,怎么——这个老太太却说,要她的孩子——一定要换出周太子子小白,保住周家血脉。
赵拓海用什么换周太子小白,如果赵拓海用一个东西换了周太子小白,那么当年轰动天下的公子小白投觞川河水自尽殉国又是怎么个结果?
如果当年的赵拓海听从母亲的意愿,从旁门左道进宫救出困在采薇阁里的公子小白——肖洛雪。那么如今的赵拓海,就是大周阵亡将士名单上的一颗小豆。没错赵拓海违背了母亲的意愿,没有做一名大周的忠臣良将,在荣华富贵和救主护国面前,他选择了缩头保命。因此赵老太太,也就是赵天涯的奶奶,因为此时自怨自艾换了失心的疯病,终日礼佛为周太子小白——肖洛雪的亡魂超度。
江小雨听了赵老太太的风言风语,虽然一句没听懂,也揣着的懵懵懂懂的心事,这些心事也只有见了他的先生肖洛雪才能解得开……
三个人别了祖母的佛堂,一路朝北面正院折去,换了软轿每人四个家丁抬着。
路倒是不远,两边是车马校场,罗列着鬼气森森的兵器架子。
安南军藏蓝色大旗静静的垂着。校场里常年操练平地上踏如磐石坚硬无土。
四角高高的战楼依旧重兵把守,俨然一副实战的样子。
校场四周立着形状各异的藤甲,有的仿佛飞在天上,有的匍匐在豪坑里,有的挂了一层鳞片金甲,都是在模仿者南蛮百越地方的藤甲武士而做。
将军府正堂也仿佛战场上的营房阵地一般搭建朴实无华,却占据了至高的地势,俯瞰着整个将军府。
赵天涯下了软轿,并无人接引。
战事消停的时候军帐荒废也是赵将军府内平常的事情,三进大院过当堂会审似的盘查之后,软轿抬来这里的客人便可以来去自如,无需同传,老将军的待客之道就是不设防被的迎客之初,如此坦荡的胸怀和对来客的信任让人叹服。
赵天涯第一时间感觉到了父亲为人处世的温度,心中自然感动不已。
就是有了父亲作出的榜样长大以后的赵天涯才越发的像他父亲一样有天地一样开阔的胸怀,和一大帮三教九流皇亲国戚的好朋友。
三个人进了军帐,只见到一个暮年的老者掌着一盏忽明忽暗的石蜡宏硝灯在南疆百越的羊皮地图上反复摩挲着,不时地咳嗽抽噎,老人佝偻的身形甚是憔悴。
他如此专心致志竟然没有察觉身后已经站了三个大活人。
赵天涯小心翼翼的点起军案中间的大灯笼。
乌压压的军帐里瞬间照如白昼。
佝偻老人面前的羊皮地图挂的是满满的一面墙壁,画的是南方钟灵毓秀的山水。三个人走手边是老将军会客的客座条案,整整齐齐的安放,乌木的表面漆光闪烁不染尘土。
右手边是三张坐在芭蕉椅子里的人型画像,两男一女各个面容严肃,穿着讲究。
中间的健硕男人赵天涯只是听过他的传说:
这个人就是赵天涯的太爷爷赵木图骑马射箭天下第一,驰骋江南八十一寨自封江南王,于苗南、百越,常年交战不休。
后来周姬延接掌王权平定八方收纳四海为一家江南王入朝为官敕封五乘车马将军。
两一张画像赵天涯依稀的记得有这么个人,样貌像他的父亲,说是他的爷爷,和奶奶佛堂里供着的也一样面目的人。
那个敕封三品夫人的女子画像是奶奶年轻时候的秀丽模样,
江南小女子的清新雅致,明媚如珍珠灿烂的五官,就算没有露出笑容也美得山水空蒙。
这些画像上,题写的丰功伟绩全是前朝的通行文字蝇头篆书,看来——赵家与前朝的渊源斩不断理还乱。
赵家如今做了玄家的重臣,是什么样的功德使他们这个家族华丽的转身成为大玄天顶天立地的大方守军之一的——安南军团。
这些故事佛堂里的奶奶经历得太多太多每每赵天涯好奇的问起来,奶奶就然也说不出个一来二去,然后就是老泪纵横的浑说些佛法教化世俗的凡人听不懂的话。
“赵拓海——我的儿——你一定要换出周太子子小白,保住周家血脉。”这样的话,赵天涯的奶奶还说了多少,赵家到底做了什么?周太子小白和赵家到底有什么样的纠葛……
赵天涯担心奶奶的身子经不起这几番折腾,自己也渐渐的长大了,不再追问祖辈的恩恩怨怨。现如今听的看的学的经历的都是效忠玄家做将来像祖爷爷一样成为大将军铭刻千古的梦想。
江小雨忍不住这里的沉闷,上前拍了拍佝偻老人,
佝偻老人不紧不慢的转身,看看毛手毛脚的江小雨,又看看熬红了眼眶的赵天涯,最后拖着火舌子看了看一团红晕的玄昊。
也不行礼,淡淡的请三个人坐下。
听了赵天涯说了许多话,佝偻老人摆了摆手,说:
老将军和府里的几个兵今天一早就去玄天门了,将军夫人见了小姐哭晕了几次,这会儿回去西院里睡下了,少将军回来了就到老地方住着,明天再相见也不迟。
“知道了。”
赵天涯幽幽地说,虽然早知道父亲身边有这么个不温不火的糟老头子,虽然知道母亲的心中小妹才是心头肉、掌上花,可是他坐上软轿被人抬回去的那一刻心里还是像是被掏空了一样,不疼不痒的难过。
玄昊知道当年安南将军府的变故,心里想着赵天涯现在一定很难过,也不好去直言安南将军府的家事。
一旁的江小雨眼睛里充满了新奇,这里就是校场,
那里就是战壕,
还有那里——那里——那里——
虽然听见大当家的偶尔和先生说起战场上的事情,
江小雨跟着先生也周游了些地方单独没见过沙场的血腥。
先生说大当家的去南蛮寻找的那个名叫葛苏的人,是一个活生生的战争和杀戮的药引子,哪里有他在哪里就难得太平。
如果葛苏真的已经到了南蛮百越之地,
那么南疆的战事恐怕不出这个冬天就要风生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