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爷，今年得有七十多了，身体还算硬朗。就是眼睛有点白内障看不太清东西。时不时有苍蝇一样的黑点在眼前乱飞，老用手去抓，只抓个两手空空。
猫爷是个瘦高杆儿，走起路来喜欢弓着个背，像个刀螂。脸不知道多久洗一回，脑门上老槐树皮一样的纹路里嵌满了泥污。黑瘦脸膛，两腮塌塌着陷进去了两个坑。顺着脖子爬起来的皱皮瘦筋上稀稀拉拉地钻出了一些黑的白的硬胡茬。猫爷穿鞋总是趿拉着，夏天一双张着嘴的懒汉鞋，冬天一对吐着棉花破翁鞋。甭管多冷，就没见他穿过袜子，常年露着黑乎乎的脚后跟，走起路来，蹭着地，呲啦，呲啦，两个大脚，一前一后像是在划水。
猫爷是个老光棍，平时主要靠捡个破烂换点酒喝。猫爷这个雅号不是自封的，是村里人给传的。村里人之所以传他为猫爷，一个原因是他家里养了一群猫。猫爷养得最早一只猫是在一个冬天捡的。猫爷捡回来一只破皮鞋，准备扔到炉子里烧火取暖。看到鞋坑儿里有团毛绒绒的东西，以为是塞到里边的毛袜子，顺手掏出来一看是个活物，一只灰色花纹的小猫。摸着身子都凉了，没想着还能活，扔到炉子旁暖了一会儿就听喵喵，奶声奶气开始叫。猫爷给它倒了点热乎乎的棒子面粥，小猫喝完以后有点精神了，但是始终不愿意离开炉子的温暖范围。蜷成一团，缩在炉子旁边，眯着眼睛开始睡觉，小东西把这里当家了。
这只猫长成后又陆陆续续下了五六窝小猫。家里猫的数量激增，让猫爷有点承受不起了，他养活自己都有点费劲，四五只猫的饭量就快赶上一口人了。小猫断了奶，就开始找人家送走。谁家耗子猖獗了，也会主动去领养一只。邻村的亲戚家有需要的，也托本村人到猫爷家请一只。没过几年，猫爷家这只母猫的血脉就都已经长成，开始在附近的十里八村开枝散叶了。这只母猫活到了十岁的高龄，留下的后代又有了后代，要是有猫家谱的话，至少也是个五世同堂了。母猫在活到了老祖的地位后，选了一个温暖的夏日午后，在自己烂棉花套子垫起来的窝里去世了。猫爷把母猫埋在了院子里的石榴树下，第二年，吸收了养分的石榴树长粗了一圈，接的果子也比之前大了一倍。
到了晴天，猫爷院子里的桌子下，板凳上，破筐内，铁桶里，石榴树杈上，屋顶石板上都长满了猫。黑的，白的，黄的，花的，灰的，一团团，一个个各自找好了地方睡觉。猫是水做的，各种形状的容器都能成为他们睡觉的地方，方的，圆的，尖的，扁的，深的，浅的，大的，小的，只要能容下他们圆圆脑袋挤进去的地方，就能睡着，而且还睡得挺香。经常有家伙窝在一只舀水的铁瓢里，露着半截身子在外边，照样呼呼大睡。更有甚者，钻到灶膛里边睡觉，蹭了一身锅底黑，甭管白猫花猫都蹭成了黑猫。
猫爷还有一个习惯把这个封号给正儿八经坐住了。听过这个习惯的人都认为此封号猫爷当仁不让。跟猫一样，猫爷有吃老鼠的习惯。以前生活条件差，村里人能混饱就不错了。不干活的时候，一天两顿饭，壮劳力中午能吃上两个棒子面野菜窝头，剩下的就只能赚个水饱了。吃窝头没菜，只有大腌萝卜。一口窝头，就一口大腌萝卜，嚼起来咔嚓咔嚓生响，除了齁咸，没别的味儿。一年到头，只有到过年才舍得吃上点荤腥。精肉太贵不划算，家里人口多的就买个大猪头回来。把火窜插到煤炉子里边烧红了燎猪毛，弄得屋里乌烟瘴气，这就算是过年了。就在大家都拉饥荒过日子的时候，猫爷隔三差五就能吃上一回肉，他有个炖肉的小锅，老是在炉子上咕嘟着，泛着油汪汪的一层。他光棍一个，虽说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就凭捡破烂挣那仨瓜俩枣也供不起他月月吃肉。但猫爷就吃上了，一口酒一口肉吃得还挺香。
猫爷吃得是田鼠肉。田鼠都是猫爷自己上地里抓的。他抓老鼠有自己的方式——支石拍子。猫爷的拍子构造很简单，就是一块表面整齐的平板石头，几根木棍儿，一根麻绳两头各栓着一个木楔子。首先得弄清田鼠在地里经常活动的路线，才能找准支拍子的位置。找准位置后，用木锤把底下的土层拍实拍平，防止石拍子倒下来以后留有支点，拍不死老鼠，老鼠就顺着缝隙溜走了。这种拍子一面是坚硬的石板，一面是柔软的泥土，这一软一硬两个面既能保证死死压住田鼠不让其逃脱，又不会把田鼠拍成一堆提不起来的肉泥。土基座拍实后就可以支拍子了，用一根粗木棍作支点，木楔子做杠杆，木楔子厚的一端，撑起石板的重量，薄的一边绑着绳子连着另一头的木楔子，再靠一根串好诱饵的细木棍微微绊着。只要老鼠去吃饵，细木棍儿轻微地抖动就会导致底下木楔子挣掉那似有似无的牵绊，一头松了的绳子导致粗木棍顶着得杠杆失衡，石板失去支撑就结结实实压了下来，当然这都是一瞬间就完成的，丝毫不给田鼠反应得机会，田鼠只要落入陷阱，基本就是九死一生了。
虽然石头拍子看着很简单，实施起来却没那么容易。村里有些人看过猫爷支了几回，就自己动手试，但是支起来的拍子饵食经常都被吃光了，石板还是纹丝未动。事实也证明猫爷的自制拍子十分有效，十个拍子至少得有五六个不走空。猫爷的拍子大部分支在坡上梯田的角落里，不占用田地，以免影响别人耕作。冬天是猫爷的狩猎旺季，因为冬天的食物少，田鼠饿急眼了，容易为了食物铤而走险。猫爷自己支的拍子都记得很清楚，每次上坡都沿着提前规划好得路线，巡视一圈。看到有拍子倒了，就过去掀开石板看看有没有收获。倒空了的拍子，重新装上诱饵，设好陷阱等着下一只倒霉的田鼠上钩。等猫爷从坡上下来时，他的裤腰带上已经用绳子系上了一大串灰色田鼠。走起来，十几只田鼠串在一起，贴着大腿一晃一晃的，猫爷满载而归。
猫爷带着猎物还没进家门，家里的一群猫就像疯了式地狂叫。猫爷进门解下来几只田鼠，扔过去，一群猫就开始疯抢起来。一只老鼠被三四只猫锋利的牙齿咬住了，谁也不轻易松嘴，各自死死咬着老鼠的一条腿，嘴里发出低沉的乌鲁声。猫爷把剩下的田鼠，剥皮洗净，掏出内脏扔给猫群。鼠皮贴到一面墙上，这么墙已经贴满了大大小小老鼠皮几百来张。如果猫爷有兴趣做一件鼠皮大衣，估计也绰绰有余了。将洗干净的鼠肉放入翻滚的汤锅中，手边的调料也不多，就是简单的清炖。放一把盐，扔进去一片干姜，半截葱段，两三个大料半，自己喝剩的小烧锅散白倒进去一点，再切上几块冻白萝卜扔进去，白萝卜耐久炖，久则出味。盖上锅盖儿，炖上一个小时，炖得骨肉分离，汤汁冒油，白萝卜吸透了肉味儿，就可以起锅了。猫爷连肉汤带萝卜，一股脑全倒进自己的粗瓷海碗里，再把剩下的小烧温上一壶，吃着白萝卜炖鼠肉，再抿上一盅小酒，暖意顺着喉咙直达全身。吃饱喝足，猫爷蹲坐在门口的太阳底下，懒洋洋地抽着烟袋。刚分食完鼠肉大餐的六七只猫，也围到猫爷的脚下卧着，梳理着自己的毛发，晒太阳。
猫爷的拍子不止拍住过老鼠，有时候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有一次竟然拍得了一只刺猬，还活着。背上长满了白色的硬刺，尖尖的鼻子，两颗红豆大小的眼睛。捉到家里养了几天，不吃食，饿死了。猫爷的墙上就又多了一只刺猬皮。还有一次，在校场岩拍到了一只猫头鹰，农村的习俗认为这种鸟不吉利，猫爷就把它放了。到了夏天，拍子会经常拍到蛇，要是还活着猫爷一般也会放它们一条生路，因为蛇是吃田鼠的，能保护种的庄稼少受祸害。而且农村人认为蛇是小龙，杀蛇也是不吉利的。但蛇要是已经死了，那也不能浪费，猫爷的炖肉锅里就又多了一种下酒菜。
生活条件好起来以后，猫爷已经好几年不拍老鼠了，他的那些拍子也全都趴了窝，大部分已经在一次次翻土犁地中，被埋在了没脚脖子深的土里了。或者是被围在厚厚一层烂树叶里，跟着一起渥堆发酵呢。
近几年，政府大力支持乡村发展旅游业，靠山吃山。挨着大山的村里，拉来了投资，接连建起了好几个旅游区，什么天河山，白云山，九龙洞，仙人岭。大量游客的涌入带火了村里的餐饮业。大大小小的饭馆酒店雨后春笋般都长了出来。
旅游区附近又增加了许多绿色的大号垃圾桶，猫爷就每天定点路线挨个翻垃圾桶，捡的塑料瓶子手里袋子装不下了，就装到自己的排子车上拉着。这辆车是猫爷自己拼的，拆了一辆报废自行车，又搭上几块木板，几个钉子一钉，就完工齐活了。排子车虽丑点但总比肩扛手提要省劲。上午捡上一大包塑料瓶子，用排子车送回家攒着。到了中午吃饭的点，猫爷不着急生火做饭，先上床迷瞪一觉儿，醒来看看表差不多一点过一刻了。猫爷就提上一个塑料桶，肩膀上挂一褡裢出门了，这个褡裢也是猫爷自制的，就是两个编织袋系到了一块，往肩上一搭，前后各一个，再前后都掏上两个窟窿，有啥都可以往里边装，来者不拒。
猫爷这是出门上饭店给自己和猫儿们找食儿去了。他摸准了时间，客人刚好吃完饭走人，饭店正好也还没收拾桌子，每天去差不多都能赶上一大桌子剩菜。猫爷捡干净的打包带回家，喂给猫一些，自己就着菜再喝上两口，吃完喝完，困劲上来了再接着补觉。睡到下午四五点以后再去转一圈垃圾桶，没有上午的收成好也没关系，反正晚上也有吃饭的地方。等到晚上饭店的客人胡吃海塞完了，一个个挺着肚子，剔着牙走出饭店，剩下一桌杯盘狼藉就成了猫爷的自助大餐。桌上吃剩的鸡鸭鱼肉全被猫爷倒进了自家的塑料桶里，要是有馒头包子花卷，烙饼啥的，猫爷也来者不拒，统统塞到自己肩上的褡裢里边。收获满满一番后，猫爷就打道回府。饿疯了的猫儿们老远闻到了腥味就知道猫爷回来了，竖着尾巴，堵着院门粗声粗气地叫。猫爷一开门就被围上了，绊着他的腿不让走。猫爷从桶里捞出几只鸡架，几条鱼骨扔到猫群里，猫儿们就又哼哼嗷嗷地开始了争抢。
猫爷把桶里剩下的肉和菜倒进自己的大铁锅里，加上火开始熬煮。一会儿这锅大杂烩就咕嘟咕嘟开了，猫爷捞出几根上边没剩啥肉的骨头或几个鱼头，一边啃着，一边再抿上几口小酒。猫爷啃完的骨头，鱼刺，又扔给猫儿们再啃一遍，猫儿带倒钩子的舌头能把骨头上剩余的油脂，肉渣舔得一点不剩。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喝好了，就倒上半碗杂和菜肉汤，馒头花卷啥的掰碎了，泡软了，连汤带主食一块下肚。猫爷吃饱了，碗筷放一边，坐着抽烟消食。晚上炉子封了火，锅盖上边得再压一块石头防止夜里猫儿们偷腥，锅里还剩下点肉汤，那是明天的早饭。过够烟瘾，人也乏了，猫爷上床就寝，肚里有油水就是睡得香，人刚躺下，呼噜就响起来了。
挨着旅游区最大的两家饭店，一家是日昌饭店，另一家是白云宾馆。日昌饭店的老板跟猫爷是一个村的，乡里乡亲住着，老板顾忌面子，就当是可怜猫爷，允许他进饭店打包客人吃剩的东西。白云宾馆比日昌饭店要大，起得是三层的洋楼，一层吃饭，二层以上可以住宿。白云宾馆的老板不是本地人，刚开始看到猫爷这身脏兮兮的破烂打扮，便吩咐保安严禁猫爷进入酒店，甚至酒店后院的泔水桶也不允许猫爷靠近，所以猫爷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进过白云宾馆捡猫食儿。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一个在白云宾馆住宿的客人在一楼吃饭时，皮夹子被人顺走了，里边倒是没多少钱，但是有一堆重要证件。客人着急上火，把责任全怪到了酒店身上。酒店老板出面答应赔偿客人损失，可客人却死咬住不放，只要自己的皮夹子，给多少钱也不干。眼看双方僵持不下，这时保安进来告诉老板说猫爷来过了，交给他一个皮夹子就走了。客人接过保安递上来的钱包，果然就是自己的那个，里边的钱没了，但是证件一个也没少。钱包是猫爷在白云宾馆附近的垃圾桶里捡到的，估计是小偷掏完钱后顺手就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猫爷看到夹子里有一堆证件，他也就认识一个身份证，因为他自己也有一个，是村里多年前给办的。猫爷找了个村里识字的老人帮着给认了一下里边的东西，说是里边有失主在白云宾馆办理住宿的票据，这夹子的失主十有八九住在白云宾馆。所以猫爷就来到白云宾馆门口把皮夹子交给了站岗保安。客人看钱夹子回来了，也就不再追究，并托老板要是认识捡到钱夹子的老人，一定要替自己谢谢他。
自从猫爷捡包事件后，白云宾馆开始对猫爷放行了，但也只是允许他从后门进入，只能在客人走光以后，才能进入包厢捡猫食儿。尽量避免客人见到猫爷的这身打扮。除了进出这两家大的酒店，猫爷也经常出入于村里的其他小饭馆。这些饭店的老板都是本村人，许多人还都是猫爷看着长大的，算起来猫爷也是他们的爷爷辈儿了，所以让这个没儿没女的孤寡老头收拾点残羹剩饭也是在情理之中。
猫爷的一日三餐跟这些饭店联系上了，猫爷不抓老鼠了，改天天下馆子了，天天也能吃上大鱼大肉了。猫爷到饭店捡漏，有时候真能捡到宝。狮子头，酱肘子，大块的红烧肉，炖排骨，烧鲤子，河蟹海虾啥的已经见怪不怪了。有一次猫爷进入一个豪华包间，看到桌子上摆着一只半米长的怪东西，身体通红，长长的须子，握着两把钢筋钳那么大的锯齿钳子，长得有点像地里翻土翻出来的拉拉蛄。客人可能是嫌硬邦邦的钳子吃着费劲，光吃了身子的部分，剩下两个大钳子一点没动。猫爷也不知道是啥，只知道能吃，后来听服务员说了一嘴，说是叫什么聋虾，猫爷才知道这原来是只大虾米。乖乖，这么大个的虾米猫爷还是头回见，这玩意是聋子吗，咋叫聋虾呢。猫爷也懒地细想，反正是能吃，就一股脑全收到自己的塑料桶里了。回家拿锤子砸开，里边露出了白色的肉，有点像生丝瓜瓤子，满满咬上一口，真是香啊，比老鼠肉可好吃多了。还有一回，剩下了一条三尺多长的大鱼，躺在一个跟鱼身体一般长的椭圆形花边盘子里，光这一个盘子就占了半张桌子。鱼还没被翻过身呢，客人只吃了鱼的一面，嘿，愣是剩了半条鱼身。猫爷的塑料桶差点没装下，拿回家，猫爷和自己的一群猫愣是足足造了两天。
除了捡点吃的，猫爷有时候还能捡到半瓶汾酒，捡上几根软中华香烟。这些牌子的东西到底有多贵，猫爷不清楚，就连名字也都是从饭店服务员嘴里听来的。不过确实是比自己的散酒要柔，也比自己的散叶子烟抽着香。饭店用过的餐巾纸，一次性筷子扔的到处都是。猫爷都捡了起来，餐巾纸压平，摞成一摞。用过的筷子扎成一捆，都装到自己的小车上拉回家去。当村里人还在用硬报纸上厕所的时候，猫爷已经用上了软乎乎的餐巾纸。猫爷的灶膛里烧上了沾满油脂的一次性筷子，筷子干透了，又带着油，噼里啪啦地烧火极旺。猫爷烧着从饭店打捆回来的木头筷子，锅里炖着从饭店打包回来的鸡鸭鱼，村里的几大饭店伺候着猫爷一人，这是什么福分，猫爷过着爷一样的生活。
今年猫爷的低保也终于办下来了。之前猫爷去找过村支书，村支书说这个低保每年有名额，已经给他排上了，让他回家等通知。连续等了几年没结果，猫爷决定每天晚上吃过饭后到村支书家去静坐。到了啥话也不说，就闷着头进门，一屁股坐到客厅的皮沙发上。掏出烟袋来闷着头抽烟，直到抽得屋里乌烟瘴气，烟雾缭绕。村支书两口子好话说尽，猫爷就是闷不做声。客厅里坐着一个大活人，村支书两口子又不敢去睡，只能哈欠连天地陪着熬着。猫爷烟抽得差不多了，才会起身，说一声我走了，这才回家睡觉，明天再来。一开始猫爷是独自单枪匹马，谁知后来他养的猫不知道咋闻出了行踪，晚上也经常成群结队跟过来，在村支书家的屋顶上猫叫春一样鬼哭狼嚎。有时候猫爷早走了，猫儿们的演唱会仍持续到半夜，吵得村支书两口子睡不着觉，天天半夜起来上房顶撵猫。村支书家里养的狗都不敢出门了，一出门经常被七八只猫围攻，挠得狗脸上，背上全是血道子。村支书家的厨房也经常被猫儿们光顾，村支书媳妇昨天晚上刚炖好的一锅排骨，半夜就让猫连锅端了，铸铁锅被掀翻在地摔成了两半，只留下了一地的碎骨头。村支书气得不行，但是又不好发作，自己昧着心办事，本来就理亏。何况猫爷一个这么大岁数的老光棍，你能拿他如何。猫爷连续静坐了一个月后，村支书实在是顶不住了，答应下回的名额一定有猫爷一个。
村支书果然是被折腾怕了，不到半年就把猫爷的低保办下来了，猫爷终于领上了一个月二百多的国家低保补助。虽然没多少，但对猫爷来说足够了，猫爷感到满足，这是国家还惦着自己个呢。有了这二百多，猫爷的日子要好过多了，猫爷每天去捡瓶子还能换几个钱，每天去饭店打包饭菜，吃饭也花不了几个钱。剩下的钱，猫爷就可以打上几斤散白，买上几捆烟叶，有时候也能切上几斤猪头肉回来下酒。
村里来了免费体检的医疗队，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大夫在给猫爷量完血压后，告诉猫爷血压有点高，平时要注意戒烟、戒酒，忌食油腻。猫爷回家以后还是烟照抽，酒照喝，肉照吃，别人问他咋不听大夫的话，他说，我没儿没女，无牵无挂，除了一群猫，我光棍一条，有啥可担心的。我活一天，就得享一天的福，都戒了，我还活个什么劲儿。说完，夹起一块猪头肉，扔到嘴里嚼着，倒满小酒盅，一仰脖儿，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