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现代戏
（剧本已由《剧本》杂志于1980年10月发表，
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并收入《当代好戏》集）
人物
陈毅——中央办事处主任，南方游击战争负责人，化名老刘。
项英——中央分局书记，南方游击战争负责人，化名老周。
宋小明——男，16岁，陈毅的警卫员。
丁小路——男，16岁，项英的警卫员。
张文——男，20多岁，机关文书。
徐盛——男，32岁，梅岭东山游击队队长。
黄溪春——女，28岁，梅岭东山游击队群众工作负责人，徐盛的爱人。
向楚云——男，27岁，梅岭东山游击队参谋，后叛变。
岭南仔——男，22岁，梅岭东山游击队侦察班班长。
吴庆成——男，23岁，梅岭东山游击队给养员。
余炳龙——男，30多岁，梅岭东山地区交通站站长。
旺芹嫂——女，30多岁，梅岭西山地区交通站站长。
钟老板——男，40多岁，大余县城关联络站站长，后叛变。
柳坑娘娘——女，50多岁，梅岭下柳树坑基本群众。
老板娘——女，30多岁，大余县城关一家饭馆的老板娘。
小二——男，20岁左右，饭馆的跑堂。
余汉中——男，50岁左右，国民党粤赣绥靖区司令。
林佑堂——男，40岁左右，国民党粤赣绥靖区参谋处长。
邱德标——男，30岁左右，国民党粤赣绥靖区别动队队长。
伍连贵——男，30多岁，国民党粤赣绥靖区某团团长。
袁占山——男，40多岁，大余县民团团总。
序歌
大军西去气如虹，
一局南天战又重。
半壁河山沉血海，
几多知友化沙虫。
日搜夜剿人犹在，
万死千伤鬼亦雄。
物到极时终必变，
天翻地覆五洲红。
——陈毅同志诗：《三十五岁生日寄怀》
第一场
〔一九三五年春。一天上午。
〔赣粤边。梅岭东山地区，山脚下。
〔枪声激烈。袁占山和几个民团边打边退上。
袁占山 （声嘶力竭）顶住，给我顶住！谁跑，我毙了谁！
〔幕后射来一梭子弹，袁占山中弹倒地。
民团 团总——
袁占山 （惊惶失色）扶起我，快撤！
民团 是。
〔民团扶着袁占山逃下。
〔徐盛率游击队员追上。
徐盛 （兴高采烈）哈——（唱）
狗民团不自量常来骚扰，
被打得丢盔卸甲望风逃。
东山区有部队就有依靠，
好似那钢浇铁铸万年牢。
〔向楚云上，宋小明、丁小路随上。
向楚云 报告队长，两位首长已经接到。
徐盛 （兴奋地）好！用我们的战果，迎接首长上山。（大声地）集合。立正！
〔陈毅、项英身穿便衣上，向游击队员们挥手致意。
徐盛 （敬礼）首长！（惊疑地指着陈毅、项英身上的便衣）这是——
项英 （无限感慨地）千军万马的统帅，如今是光杆司令突围啊！
陈毅 （非常乐观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徐盛 同志们，两位首长到梅岭来了，一个新的大苏区，就要在梅岭出现了。
〔游击队员们热烈鼓掌。
〔余炳龙匆匆上。
余炳龙 徐队长，大余县来人报告紧急情况。
徐盛 让他来向首长报告。
〔余炳龙招手，钟老板上。
徐盛 这是两位首长。你说吧。
钟老板 首长，国民党建立了粤赣绥靖区，由余汉中率领几万大军，从中央苏区开到粤赣边区。司令部驻在大余县，部队已在梅岭四周的几个县城驻扎啦。
项英 我们刚出来，他就跟来了。好快啊！
陈毅 易地相逢，敌手再战！
徐盛 （愤怒地）为中央苏区的军民们报仇雪恨。打！
队员们 （群情激愤，高举枪支）打！
第二场
〔一九三五年夏。一天傍晚。
〔梅岭东山地区，半山。
〔宋小明、丁小路在一块巨石旁写字、认字。
宋小明 （唱）刘同志关心战士学文化，
闲也抓来忙也抓。
丁小路 （唱）开会前教了两个字，
开会后还要来检查。
宋小明 （唱）我照着他写的字一笔一画，
丁小路 （唱）我记着他讲的话一一回答。
宋小明 “转”是转变的转，“折”是曲折的折。
丁小路 “转折”就是改变原来的方向，从一个方向转到另一个方向。
宋小明
丁小路
（学陈毅的口气）对头。
（唱）牢记着刘同志一番话，
“做一个能文能武的好娃娃”。
〔一阵热烈的鼓掌声传来。
宋小明 散会了。
丁小路 咱们接老刘同志、老周同志去。
〔宋小明、丁小路跑下。
〔徐盛闷闷不乐地上。
徐盛 （唱）众人鼓掌，我难抬手，
众人欢乐，我犯忧愁。
“转折”、“转折”，“转”向何处走？
这真是丈二的金刚叫我摸不着头。
〔传来军号声和队伍呼出的“一、二、三、四”口号声。
徐盛 （冲着队伍活动的方向）向参谋，向参谋！
〔向楚云跑步上。
向楚云 队长，散会啦？
徐盛 嗯。从现在起，军号不要瞎吹了，部队也别早早晚晚地拉到一起乱吵吵了！
向楚云 这不是你布置我的吗？
徐盛 那现在上级布置我啦。昨天，老刘作了报告，今天，特委作了决定……
向楚云 什么精神？
徐盛 分散队伍，依靠群众，打游击。
向楚云 那就不在这里建立大苏区了？也不恢复中央苏区了？
徐盛 你问我，我问谁去！？
向楚云 是。
〔向楚云垂头丧气地跑下。徐盛坐在一块巨石上痛苦地思索着。
〔四野寂静，月照东山。传来陈毅呼唤“徐盛”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陈毅上。
陈毅 徐盛！
徐盛 是老刘。
陈毅 散了会，我就找你，你却跑到这里风凉来了。徐盛 （尴尬）我——
陈毅 今天晚上好热。我看你心里闷得很，敞开来风凉风凉就痛快了。徐盛 （不知所措）这——
陈毅 我们是共产党人，不是军阀，允许讲不同意见。有话憋在肚里难受，说出来就舒服了嘛。
徐盛 老刘！
（唱）怎能忘中央苏区已沦丧，
一腔仇一腔恨仇恨满胸膛。
如今要打游击躲在山上，
革命战士愧难当。
陈毅 不打游击，怎么办？
徐盛 （唱）你是咱们的大首长，
指挥过千军万马威名扬。
你领咱们往前闯，
去和那反动派大干一场。
陈毅 和敌人硬打硬拼？后果怎么样？
徐盛 （唱）敌人有刀我有刀，
敌人有枪我有枪。
剩下一个拼一个，
剩下一双拼一双。
陈毅 我们是革命，不是拼命；要是人都拼光了，还干什么革命！我们不能做“拼命三郎”！
徐盛 老刘！
（唱）你、你、你，辜负了战士们满怀希望，
怕牺牲才不做“拼命三郎”。
在苏区有人说你是“老右”，
看起来果然是“右”得荒唐。
陈毅 哈！没想到这顶帽子从中央苏区戴到梅岭来了！
徐盛 我去找老周。
〔项英上。丁小路随上。
徐盛 老周，是你命令我带一支队伍到梅岭来的吧？
项英 是啊。
徐盛 是你命令我在粤赣边开辟新苏区，准备恢复中央苏区的吧？
项英 是啊。
徐盛 可现在——
项英 （无可奈何）现在情况变了，我们都得跟着变嘛！要变啊，要快变啊！
〔项英下。丁小路随下。
徐盛 变、变……这样变下去，我们要变成什么啦！嗨！
陈毅 （耐心地）徐盛啊，我跟着毛主席、朱总司令参加了开辟中央苏区的斗争。中央苏区垮了，我是很痛心的。
徐盛 老刘——
陈毅 我们要痛定思痛啊！你想过没有，中央苏区是怎么垮的呢？
徐盛 被国民党反动派打垮的呗。
陈毅 国民党反动派第一、二、三、四次“围剿”没有把中央苏区打垮，第五次“围剿”就打垮了中央苏区。这是为什么呢？
徐盛 这——
陈毅 （以拳击石）是一个老“左”，就是王明“左”倾机会主义路线，排斥了毛主席的领导，葬送了中央苏区！（唱）王明路线罪昭彰，
提起来熊熊怒火烧胸膛。
说什么：“御敌于国之门外”，
以堡垒对堡垒人力物力俱损伤。
野战军被迫长征去，
奔向那不毛地云贵川康。
数万人留守在苏区土地上，
中央局还是一套老主张。
大兵团阵地战与敌对抗，
遭惨败遭杀戮国破家亡。
没奈何冲破重围出罗网，
到梅岭只剩下几百人枪。
往事不堪回头想，
处处血处处泪血泪汪洋！
现如今数万敌围困山岗，
沿公路，沿江岸，沿山口，层层封锁墙。
倘若是血泪的教训全遗忘，
这一点革命血本也要拼光。
我们要重整队伍明方向，
靠人民打游击出没山乡。
插一杆红旗在这梅岭上，
总有一天要染遍祖国的南方。
徐盛 （似通非通地）我……执行命令。
〔黄溪春兴奋地跑上。
黄溪春 老刘同志，我来向您报到。
陈毅 好，来得正是时候。徐盛，溪春调到你们东山游击队负责群众工作。
徐盛 （意外地）她——
陈毅 你不要看不起她。她是群众运动中涌现出来的领袖人物。要论做群众工作，她是我们的老师。你要听取她的意见，支持她的工作，可不许搞大男子主义。
徐盛 （支吾地）嗯——
陈毅 你们东山游击队是一支重要的力量，成败得失关系重大。你们要在一个星期之内，分散部队。大家都穿上便衣，背起快枪，以小规模的活动方式，和敌人周旋。要打赚钱的仗，不要打赔本的仗，千万注意保存有生力量。
徐盛
黄溪春
是。
〔余炳龙上。
余炳龙 老刘同志，山下来了一位娘娘，一定要见您。
陈毅 请她到这里来。
〔余炳龙下，领柳坑娘娘上。黄溪春热情地迎了过去。余炳龙下。
黄溪春 娘娘，这就是老刘同志。
柳坑娘娘 司令员！
陈毅 是柳坑娘娘！
柳坑娘娘 是啊，是啊。
黄溪春 你们早就认识啦！？
柳坑娘娘 是啊。头一回，司令员从井冈山下来，我们见过面；二一回，司令员从中央苏区进来，我们又见过面；这一回见面，是三一回啦。
陈毅 永远忘不了你这位革命娘娘啊！
柳坑娘娘 司令员！（唱）
狗民团保甲长统统上阵，
限定了七天内移民封坑。
家家搬进移民点，
如同囚犯入牢笼。
怕的是咱山上缺吃少用无人送，
怕的是咱山上需要消息无人通。
多少年军民们相依为命，
咱、咱、咱，宁死不进据点中。
陈毅 娘娘，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血牺牲，要说服大家进移民点去。我们有地下党，有交通站，会有一条红线把山上山下联系起来的。时机一到，我们还要捣毁移民点。只是眼前的环境更险恶了，任务更艰巨了！
柳坑娘娘 司令员！（唱）
司令员从来是操心群众，
句句话如炭火暖我心中。
任凭那反动派毒计使尽，
隔不断军民们鱼水深情。
是红军领咱穷人起暴动，
是红军领咱穷人分山林。
白鬼回来烧杀抢，
是红军救穷人舍死忘生。
有道是嘴唇割去牙齿冷，
打断骨头连着筋。
与红军生生死死一条命，
为红军刀山火海也敢冲。
陈毅 （紧紧握住柳坑娘娘的手）娘娘！国民党反动派想放干了水再抓鱼，把我梅岭山区游击队一网打尽。我们有人民的支援，将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幕后女声合唱：
靠人民，支援永不忘。
他是重生亲父母，
我是斗争好儿郎。
革命强中强。
〔宋小明上。
宋小明 老刘同志，都收拾好了，该出发了。老周同志说，他在那边等您。
陈毅 好。特委要到西山去了，我们期待着东山的胜利消息。
〔陈毅下。宋小明随下。徐盛、黄溪春和柳坑娘娘挥手送别。
第三场
〔二幕外。
〔一天上午。
〔梅岭东山地区。山下途中。
〔伍连贵率国民党军队往山里开。袁占山领民团押着群众往山外迁。黄溪春化装成农村妇女，扶着柳坑娘娘，夹在群众中过场。
〔邱德标带两个别动队员上，察看情况，布置警戒，恭迎余汉中上。林佑堂随上。余汉中从随从手里接过望远镜，眺望梅岭。
余汉中 （唱）望梅岭山深林密云雾重，
游击队聚集山林中。
善策良谋筹划定，
看我余某一举平。
林处长。
林佑堂 司令。
余汉中 百姓的迁移，何时完成？
林佑堂 就在今明两日。
余汉中军队的调动，何时完成？
林佑堂 也在今明两天。
余汉中 好。
〔通讯兵上。
通讯兵 报告，南京急电。
〔通讯兵将电报交给林佑堂。
林佑堂 （阅电）委座来电。
〔林佑堂将电报交给余汉中。
余汉中 （阅电）电复委座：“已经部署就绪，三日之内开始清剿。”
通讯兵 是。（下）
余汉中 东山是梅岭的中心地区，我们就从这里开刀。务必紧紧咬住东山游击队，穷追猛打，彻底歼灭！
林佑堂 是。
〔二幕开。
〔两天后的傍晚。
〔梅岭东山地区。东山游击队的营地。徐盛住的棚子处于显著地位。徐盛在棚子里来回踱步。
徐盛 岭南仔！岭南仔！
〔岭南仔上。
岭南仔 队长。
徐盛 你们侦察班，今天晚上要继续警戒，有情况马上向我报告！
岭南仔 是。（下）
〔吴庆成捧着一套便衣上。
吴庆成 队长，这是发给你的便衣。
徐盛 放在那儿吧。
吴庆成 队长，你看咱们这身军装多威武啊！
徐盛 嗯。
吴庆成 为什么要换便衣呢？
徐盛 这——
吴庆成 还要分散了打游击？
徐盛 嗯。
吴庆成 这叫打仗吗？
徐盛 这——
吴庆成 队长，你说说——
徐盛 （不耐烦地）我已经在会上“动员”过了。
吴庆成 你——
徐盛 （烦躁地）你让我安静一下好不好。
吴庆成 是。
〔徐盛倒在铺上，用棉毯蒙头盖身。吴庆成悄悄下。〔黄溪春身穿便衣，手提竹篮，风尘仆仆地上。
黄溪春 （唱）几天来在山下日夜奔忙，
据点内据点外安排周详。
据点内建立了地下党，
搜集情报送食粮；
据点外秘密接头有保障，
无形的交通线通向山岗。
任凭它撒下了天罗地网，
游击队靠人民好似鱼儿入海洋。
（进棚，唱）
见老徐一个人躺在铺上，
蒙着头盖着身睡得真香。
一套便衣提醒我，
原来是分散队伍多紧张。
（把便衣理平叠好，放在徐盛身边；又从竹篮内取出一双草鞋，放在便衣上。唱）
脱下军装换便装，
穿上麻草鞋一双。
高山深谷任来往，
愿听捷报常传扬。
（坐在铺上，深情地望着徐盛，一不小心，胳膊碰到徐盛身上。
徐盛猛然坐起。）
徐盛 （斥责地）你怎么还没走！（见不是吴庆成，而是黄溪春，非常尴尬）啊，是你回来了，我还以为吴庆成在这儿没完没了呢！
黄溪春 又跟同志们犯牛脾气啦！你这个人啊——
徐盛 没有什么。（见草鞋）是你给我打的草鞋？
黄溪春 怎么样？这么一打扮，该像个老表了吧？
徐盛 （打量黄溪春）你已经像个老表嫂了！
黄溪春 老徐，山下的工作都已安排好了，山上的部队什么时候分散？
徐盛 （心情沉重）昨天晚上，向楚云带一个分队走了。今天晚上，我带一个分队走。一支部队，马上就分散了。
黄溪春 情况紧急，越快越好啊！
徐盛 （不以为然地）好？
黄溪春 （惊异地）你——
徐盛 溪春！（唱）
五年前，当红军，
为开辟中央苏区立功勋。
一年后，当干部，
带队伍南征北战杀敌人。
战争越打仗越大，
队伍越打人越增。
一个排打成一个连，
一个连打成一个营。
到如今东躲西藏打游击，
游击队越化越小化整为零。
你说说，这叫打的什么仗，
这叫带的什么兵！？
黄溪春 （唱）潮水有涨也有落，
天气有晴也有阴。
革命正临危难日，
老徐啊，千万要耐心，要耐心。
徐盛 （唱）想从前，中央苏区保卫战，
前方后方多分明。
部队打仗在前线，
物资供应有后勤。
担架跟着队伍走，
兵马未动粮草行。
男男女女齐上阵，
战斗队后面是运输兵。
到如今，处处是前线，
何处是后勤？
衣食住行件件事，
都要自己去操心。
黄溪春 （唱）鱼入水，鸟投林，
人民军队靠人民。
艰难自有艰难计，
老徐啊，你要放宽心，放宽心。
〔一侧传来哨子声。
黄溪春 是集合出发吗？
徐盛 （牢骚地）是分散埋伏！
〔徐盛擦了一把眼泪，急忙出棚，向集合队伍的方向走去。黄溪春拿起便衣和草鞋追出棚外。
黄溪春 老徐，换上衣服、鞋子。
徐盛 啊。
〔徐盛从黄溪春手里接过便衣、草鞋。
〔向楚云疲劳不堪地从另一侧上。
向楚云 （向内）原地休息。
徐盛 （惊异地）向参谋，你们怎么回来了？
向楚云 队长！（唱）
一支队伍飘在外，
好似游子离娘怀。
要死要活在一块，
刀劈斧砍不分开。
徐盛 怎么回事？
向楚云 （唱）老乡们被强迫入了村寨，
深沟高垒出不来。
交通站联络地点已更改，
找东找西找不来。
山下边处处都是反动派，
随时都能进山来。
孤立无援难久待，
无奈何领着队伍转回来。
黄溪春 等你们停下脚来，他们会去接头的。
向楚云 天晓得什么时候才能接上头！我们不能在外面等死，只能回来。
徐盛 （坚决地）回来就回来了，不走了！
向楚云 （如释重负）是。（下）
黄溪春 （惊诧地）老徐，部队不分散了！？
徐盛 对。
黄溪春 你呀——（唱）
队伍集中不分散，
暴露目标在敌前。
重兵搜剿多危险，
事到临头挽回难。
徐盛 （唱）集中队伍铁石坚，
何惧敌人多凶残。
它要砸我砸不烂，
我要砸它挥重拳。
黄溪春 （唱）领导身负千斤担，
全军安危在一肩。
紧急关头要多冷静，
严重后果要想周全。
徐盛 （唱）千斤重担在身上，
全军安危记心间。
紧急关头需决断，
一切后果我承担。
黄溪春 （唱）你是一个指挥员，
须知命令重如山。
徐盛 （唱）若听从他的命令全分散，
只能是一个一个被围歼。
情况紧急，不能听他的了！
〔岭南仔上。
岭南仔 报告队长，交通站传来紧急情报：天明以后，敌人就要进山清剿。
徐盛 噢。
岭南仔 （焦急地）队长，向参谋他们怎么又回来了呢？赶快分散打游击啊！徐盛 （烦躁地）你——
岭南仔 部队团在一起要吃亏啊！
徐盛 （感慨地）这些年来，你在战场上就像一把尖刀；现在，也像个软坯子一样，碰上硬骨头就卷刃。哼，都得了传染病啦！
岭南仔 （恳切地）队长——
徐盛 （愤慨地）不要说了！（掏出手枪）谁违抗命令，枪毙！通知向参谋，集合部队，准备战斗！
岭南仔 （痛苦地）是。（下）
〔紧急的哨子声连连响起来。
徐盛 （精神抖擞地）打它个下马威，杀杀它的锐气，让它知道我东山游击队不是好惹的！
黄溪春 （阻拦）老徐——老徐——
徐盛 我要打仗了，（拿起便衣和草鞋）这些玩意儿还是交给你吧！
〔徐盛将便衣和草鞋扔给黄溪春，朝着集合队伍的方向跑去。
黄溪春 （追）老徐——
第四场
〔二幕外。
〔一天黎明前。
〔梅岭东山地区的边缘，赤白交界处。江边桥头。
〔大雾迷漫。国民党军队一哨兵巡逻过场。岭南仔领两个游击队员上，悄悄行进。
岭南仔 轻声。
〔幕后传来江水声。
岭南仔 警戒！
〔幕后扫来电筒光。
岭南仔 卧倒！
〔岭南仔和二队员卧倒。岭南仔见无动静，向后面发出暗号。徐盛、向楚云急上。
徐盛 到了什么地方？
岭南仔 已经来到江边，桥头发现敌人。
向楚云 后有大军追赶，前有大江阻拦，怎么办？
徐盛 趁着大雾掩护，强行通过江桥。
向楚云 太危险了！
徐盛 待在这儿更危险。
向楚云 队长——
徐盛 天快亮了，不能再犹豫了。岭南仔，你们首先搞掉敌人的哨兵，然后监视敌人的碉堡，掩护部队过桥。
岭南仔 是。
徐盛 向参谋，命令部队，准备过桥。
向楚云 是。
徐盛 行动。
〔岭南仔一挥手，领二队员向前运动。向楚云急下。
〔国民党军队一哨兵巡逻上。岭南仔突然把哨兵打倒，用毛巾堵嘴；二队员上前捆绑，推向一边。
〔幕后声：“什么人？”
岭南仔 自己人。
〔幕后声：“口令！”
岭南仔 他妈的，自己人就是自己人嘛！
〔岭南仔一边搭话，一边领二队员往前走。
〔幕后声：“站住！再前进，我开枪了！”鸣枪。
徐盛 （冲上前去）岭南仔，干掉他！
岭南仔 是。（向内）见你爷佬去吧！
〔岭南仔打去一梭子弹。幕后传来一声惨叫。
〔幕后枪声大作。岭南仔领二队员冲过桥去。
徐盛 同志们，冲啊！
〔向楚云领游击队员们冲上。
向楚云 同志们，冲！
〔向楚云只喊冲，不前进。游击队员们越过向楚云冲上前去。徐盛领游击队员们冲下。向楚云跟着冲下。
〔二幕开。
〔次日的深夜。
〔梅岭西山地区的边缘，赤白交界处。江的另一边，一个小山头上。
〔天色阴沉，四野寂静。徐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山下的敌情。向楚云像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来回转动。岭南仔上。
向楚云 谁？
岭南仔 我。
徐盛 岭南仔，山下有什么情况？
岭南仔 敌人还是围而不攻。
徐盛 继续监视。
岭南仔 是。（下）
徐盛 （唱）风不吹，树不摇，
山上山下静悄悄。
你擦枪，我磨刀，
一场血战在明朝。
向楚云
徐盛 （唱）连日转战在山坳，
人人杀敌斗志高。
怎奈是敌重兵日夜围剿，
后面追前边堵如浪如潮。
眼看着东山地区难落脚，
虎口夺路闯江桥。
没想到冲破封锁又入圈套，
部队危急我心焦。
向楚云 （旁唱）几年革命抛家小，
南征北战付辛劳。
我只当革命是条青云道，
大鹏展翅万里遥。
何曾想革命犹如退潮水，
壮志难酬锐气消。
看眼前重兵围困难逃跑，
生命垂危我心焦。
徐盛 （唱）细察看，细思考，
哪里是游击队生路一条？
向楚云 （旁唱）望天涯，望海角，
哪里有向楚云生路一条？
徐盛 （唱）突围才能救部队，
拼命杀出路一条。
向楚云 （旁唱）离队才能保性命，
各奔东西路一条。
徐盛 向参谋，咱们要在天亮以前组织突围啊！
向楚云 不行，不行。敌人四面包围，像铁桶一样，纹风不透啊！这几天在山里和敌人纠缠，伤亡惨重；昨天，强行通过敌人封锁线，又有许多伤亡。到目前为止，部队已经死伤过半了。今天，要是再往外冲，部队就可能全部报销。
徐盛 敌人兵力十倍于我，不突围只能等着被消灭。
向楚云 （试探地）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徐盛 （惊疑地）不突围还有什么办法？
向楚云 （支吾地）嗯——
徐盛 （坚决地）只有突围，才是出路。牺牲再大，也要突围。
向楚云 （搪塞地）对，对。队长，天不早了，我到前面看看去，好选择方向突围。
〔向楚云急下。徐盛急追。
徐盛 向参谋！向参谋！
〔向楚云从幕后打来一枪，打中徐盛。
徐盛 （愤怒地）狗杂种，叛变了！（拔枪还击，发现没有子弹）嗨——
〔向楚云又打来一枪，徐盛倒下。
〔山下枪声起。岭南仔急上。
岭南仔 队长，队长——
徐盛 （指向楚云逃走的方向）向楚云，叛变——
〔岭南仔朝着向楚云打了一梭子弹，急着返回，抱起徐盛。
岭南仔 队长，队长——
徐盛 （艰难地）我——我不行了——
岭南仔 我背你——
徐盛 （挣扎着）不，你赶快带同志们突围！（倒下）
岭南仔 （哭）队长——
〔岭南仔摘下军帽，盖在徐盛的脸上，立正，默哀。
〔枪声越来越近。岭南仔从悲哀中震惊起来。
岭南仔 同志们，队长命令，跟我冲！
〔队员们内声：“冲啊！”
〔岭南仔朝着枪响的方向打了一梭子弹，冲下。
〔枪声激烈。枪声越来越远。
〔电闪雷鸣。徐盛醒来，挣扎着撑起身子。
徐盛 （唱）电，闪闪亮，
雷，声声响，
我徐盛负了伤还未死亡。
火，已无光，
枪，已不响，
我的队伍在何方！？
司令员寄托我无限期望，
我辜负司令员一片衷肠。
只要还有一口气，
就是爬，也要爬上西山岗。
（挣扎着立起身来，走了两步，摔倒；又挣扎着撑起身子，向前爬去，结果又昏倒了。）
第五场
〔二幕外。
〔一九三五年秋。一天下午。
〔梅岭西山地区。山下岔道口。
〔向楚云带一支别动队上。他们都化装成游击队。
向楚云 （唱）归顺了余司令得了升赏，
别动队副队长冠冕堂皇。
俗话讲，东方不亮西方亮，
有了奶子就是娘。
余司令设下了瞒天过海计，
别动队换上了共军服装。
悄悄扑到西山上，
抓陈毅，抓项英，好将残部一扫光。
来到山前举目望，
谁知特委在何方？
岔道口山上山下常来往，
等候良机岔道旁。
隐蔽！
〔和别动队员下。
〔宋小明和两个警卫战士挑粮上。
宋小明 （唱）穿过敌人封锁网，
买了粮食回山岗。
见前面丛林内有人张望，
保护粮食需提防。
隐蔽！
〔宋小明领二战士挑粮下，手持驳壳枪复上。向楚云迎上，别动队员随上。
向楚云 是小明同志吧！
宋小明 你——是向参谋呀。
向楚云 是啊。
〔宋小明收起枪，和向楚云热情地握手，又走向别动队员。
宋小明 （自语）这些同志好面生啊！
向楚云 （掩饰）这些同志都没有在特委机关附近住过，不熟悉吧？
宋小明 （疑惑地）你们是东山的，怎么跑到西山来了？
向楚云 嗨，一言难尽啊！我们游击队在江桥一带被敌人重兵包围，突围时徐队长牺牲，同志们伤亡惨重。东山地区已经无法站脚，我只好带着剩余部队来特委请示工作。
宋小明 （似信非信）噢——
向楚云 我正愁找不到特委呢！这下好了，见到你，就见到了老刘同志。你赶快把我们带到老刘同志那里去吧！
宋小明 （警惕地）这——首长有过命令，禁止我们带人到特委去。
向楚云 我们已经和交通站失去联系，这是特殊情况嘛。
宋小明 我必须执行首长命令。
向楚云 我们游击队处在十分危险的境地，需要和特委联系，你为什么阻拦？耽误了事情谁负责？
宋小明 我是首长的警卫员，只有保卫首长的任务，没有联系工作的任务。
向楚云 （声色俱厉）宋小明，你违抗我的命令，我枪毙你！
〔别动队员举起枪口对准宋小明，为首的一个家伙上前下了宋小明的驳壳枪。
向楚云 （对别动队员）混蛋，把枪还给小明同志！
〔为首的那个家伙把枪还给宋小明。宋小明见枪的撞针已被卸掉，惊。
宋小明 （唱）见他们卸掉了枪上撞针，
定然是匪徒们闯进山林。
首长啊，您的住处多么近，
我……急在心。
首长啊，真想给您报个信，
我……难脱身。
司令员越是艰险越冷静，
我也要沉着冷静斗狼群。
（镇静地把枪插进腰里）
向楚云 小明啊，刚才误会了，不要见怪啊！
宋小明 自己人嘛，不见怪。你们也是心里着急啊！
向楚云 是啊，是啊，急得很呢！你还是给我们带个路吧！
宋小明 带路可以，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向楚云 什么条件？
宋小明 第一，只能请你上山，同志们在山下等着。第二，如果首长责怪，由你负责。
向楚云 行，行。
宋小明 咱们走。
〔宋小明、向楚云在行进。别动队远远尾随。
向楚云 小明啊，老刘和老周在哪个山头？
宋小明 （唱）首长都在南山上——
（旁唱）他怎知首长全在北山岗。
向楚云 首长住得怎么样？
宋小明 （唱）首长住的是篷帐——
（旁唱）他怎知黑布伞下是营房。
向楚云 山上有多少队伍？
宋小明 （唱）一支队伍七十二人——
（旁唱）他怎知没有一班正经武装。
向楚云 武器配备怎么样？
宋小明 （唱）步枪六十条，机枪有三挺——
（旁唱）他怎知统共八支驳壳枪。
向楚云 （惊异地）哦——
宋小明 保卫特委机关嘛，有点战斗力吧！西山游击队的主力都在这里呢！
向楚云 （故作镇静）好，很好。
宋小明 前面山上就是岗哨。
向楚云 哪里？
宋小明 就是那里。我先去联系一下，免得发生误会。（急下）
向楚云 （追）小明，小明——（举枪欲射，又止，急向别动队挥手）快跟上。
〔别动队员拥向向楚云。
向楚云 迅速从两侧隐蔽地接近哨位，看我的动作行事。
别动队 是。
〔向楚云急下。别动队员持枪在手，子弹上膛，分头冲下。
〔二幕开。
〔当天下午。
〔梅岭西山地区。高山丛林。特委机关住地。
〔陈毅和项英在黑布伞下的条石上下棋。
陈毅 （聚精会神地看棋）嗬！车马炮过河，大兵压境啊！（突然想起什么）小张！
〔张文上。
张文 老刘同志。
陈毅 各地区的游击队有什么消息来吗？
张文 南山游击队、北山游击队都已分散打游击，在敌人的清剿中立住了脚根。
陈毅 好。东山游击队没有消息吗？
张文 还没有。
陈毅 有消息来，马上告诉我。
张文 哎。
陈毅 那份《为日本侵占华北告白军官兵书》抓紧印，多印一点。
张文 嗯。（下）
陈毅 他们进攻我们，我们也要反击他们。
项英 我们做他们的工作，他们就要找我们的麻烦。
陈毅 斗争就是这么一回事，他们杀过来，我们杀过去。别看现在麻烦一点，对今后大有好处。来，该咱们杀了。“卧槽”，将！
项英 啊呀，你是偷袭啊！
〔幕后传来枪声。丁小路急上。
丁小路 哨兵报警。
陈毅 “格老子”，真是偷偷地“卧槽”来了。“出将”，“出将”，咱们走。
项英 快。
〔丁小路在高处警戒着枪响的方向。陈毅、项英收拾起书报、文件，正欲下，陈毅又返回，捡起棋盘、棋子。
陈毅 带上它。坐在空山，不可少了这点文化娱乐。
项英 （焦急地）嗨！
〔陈毅、项英下。丁小路随下。〔宋小明上。
宋小明 老刘同志，老周同志，快出来吧！
〔陈毅、项英上。丁小路随上。
陈毅 小明，你回来了！宋小明 回来了。
陈毅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小明 我们挑米回来，碰见东山游击队参谋向楚云。
陈毅 他怎么到这儿来了？
宋小明 他带着一个排国民党兵，化装成游击队，口口声声要找特委联系工作。
陈毅 这个家伙叛变了。
宋小明 我看出他是叛徒，钻了一个空子，通知哨兵鸣枪报警，他们就溜走了。
陈毅 奇怪啊！张着好大的胃口来，没吃着一点东西就走了。
宋小明 他在路上问过我，山上有多少队伍，有多少枪支。我说部队七十二人，步枪六十支，机关枪三挺，他听见枪声就害怕了呗！
陈毅 （欣喜地）小明啊，你很会虚张声势啊！
项英 （后怕地）啊呀，好危险呀！
宋小明 他还说，东山游击队在江桥一带被敌人打垮了，徐盛队长牺牲了。
项英 （惊）这——
陈毅 看来部队到底没有分散啊！
项英 （颓丧地）东山游击队完了，东山地区完了，差一点连特委机关也被搞掉了！（愤怒地）都是徐盛一意孤行不听话，才有这样惨重的后果！（一气而下）
〔丁小路随下。
〔陈毅心情沉重，陷入沉思。
陈毅 转折，转折，艰难的转折啊！我们又一次付出了血的代价！
（唱）残阳血色染山水，
归鸦噪树声声悲。
噩耗传来人心碎，
难禁满眶泪纷飞。
生龙活虎游击队，
几翻血战留精髓。
战火炼成英雄辈，
一兵一卒有作为。
犹听得声声欢歌耳旁绕，
似见到张张笑脸眼前归。
多少战士成新鬼，
千呼百唤无一回。
徐盛他转折关头不知进和退，
徐盛他大敌当前不识安与危。
一身殉职全军溃，
燎原星火暴雨摧！
（字字千钧）在革命大转折的关头，转则存，不转则亡啊！
〔旺芹嫂上。
旺芹嫂 老刘同志，徐队长到西山来了！
陈毅 哪个徐队长？
旺芹嫂 东山游击队的徐队长。
陈毅 徐盛？
旺芹嫂 就是他。
陈毅 不是说他死了吗？
旺芹嫂 死而复生啊！
陈毅 （震怒）叫他来！
旺芹嫂 哎。（下）
〔徐盛急匆匆地上。
徐盛 老刘！我……
〔陈毅怒目而视。
〔徐盛一时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站在一边。
陈毅 （威严地）你是怎么执行特委决议的？
徐盛 （愧悔地）我违背了上级的命令。
陈毅 （痛心地）你带的队伍呢？
徐盛 （无地自容）我葬送了东山游击队！
陈毅 你——（唱）
一支队伍交给你，
万千希望紧相随；
一支队伍交给你，
叮咛嘱咐多少回。
领导者发号施令率全队，
区区一身系安危。
有道是高瞻远瞩操胜券，
你不审时，不度势，循旧辙，守常规，贻误全军实堪悲！
徐盛 （沉痛地拔出手枪，双手捧着）老刘，你枪毙我吧！
陈毅 （沉痛地接过手枪，拉开枪膛，见子弹已经打光）小明，子弹！
〔宋小明拿出一匣子弹，交给陈毅。陈毅压进子弹，将手枪还给徐盛。
徐盛 （十分意外地）这——
陈毅 枪口只能对准敌人，不能对着自己的同志啊！
徐盛 （激动地接枪）老刘！
陈毅 （深情地）徐盛啊，部队被打垮了，你差一点被打死了。你没有忘记革命，终于找回来了。你带着枪伤，流着鲜血，爬山，涉水，过封锁线……（难受地）你——你还没有吃饭吧？（为难地）给他什么吃呢？——小明！
宋小明 有。
陈毅 接点泉水来。
宋小明 是。（下）
〔一片寂静，只听见泉水淙淙声。
〔宋小明端一缸子泉水上，递给陈毅。
陈毅 水是人身上不可缺少的东西啊！（把缸子递给徐盛）你喝了吧！
（抚摸徐盛的脊背）流了这么多的汗，不喝点水补充补充还行啊！
宋小明 徐队长，快喝了吧！
徐盛 （激动地喝了一口泉水，扑在陈毅怀里，像孩子般痛哭起来）老刘——
〔幕后女声伴唱：
一杯泉水方入口，
党的温暖涌心头。
千言万语从何说，
化作热泪滔滔流。
徐盛 （唱）带罪身回到了党的怀内，
悔愧交加泪双垂。
党期望靠人民保全部队，
我却是损兵折将一人归。
怎能忘东山会议指方向，
我不称心却愁眉。
怎能忘首长月夜明教训，
我把良言当风吹。
大敌当前不知退，
孤军奋战落重围。
叛徒趁机枪杀我，
全队同志失指挥。
激战中战友的鲜血染红了江河水，
红土山下战友的尸骨堆。
都怪我不听党教诲，
固执己见任意为；
都怪我不避路途险，
盲人瞎马奋力追。
大错铸成全军溃，
东山地区敌逞威。
件件都是我的罪，
千悔万悔难挽回！
陈毅 （唱）多少血和泪，
该能够冲尽那枯朽的尘灰；
多少血和泪，
该能够育壮这初发的蓓蕾。
〔项英上。
项英 徐盛回来啦！？
徐盛 老周——
项英 你是怎么搞的嘛！？
徐盛 （沉痛地低下头来）我——
陈毅 他很沉痛。
项英 （气愤地）沉痛有什么用！东山游击队完了！东山地区完了！
徐盛 不。我要去收容东山游击队的同志，恢复东山地区的活动。
项英 你这一次没打死，还想去送死啊！
徐盛 就是死，也要和东山游击队的同志死在一起；就是死，也要死到东山地区去。
陈毅 老周，东山游击队溃散的同志渴望党去联系，党也需要他们来恢复东山地区的活动啊！你就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吧，我和徐盛一道去。
项英 你亲自去！？这太危险了！
陈毅 打游击嘛，时时有危险，处处有危险。东山地区不安全，西山地区也不安全。刚才，要不是小明“计上心来”，咱们两个人就当俘虏了。
项英 （为难地）老刘，你是一军之长——
陈毅 （感慨地）失去“军”，愧为“长”啊！
第六场
〔一九三五年冬。一天夜晚。
〔梅岭东山地区。高山丛林。
〔几个游击队员围着一堆篝火。篝火上吊着一盆开水。
侧高坡上，队员甲在放哨。
〔幕后女声伴唱：
篝火红，篝火旺，
高山丛林断食粮。
野菜野果全吃尽，
一盆清水充饥肠。
〔黄溪春背一挎包上。
黄溪春 同志们！
队员们 黄大姐！
黄溪春 我找到吃的了。
队员们 （喜出望外）吃的！？
黄溪春 （从挎包取出一把野草）这叫糯米草，可以吃的。
队员们 （怀疑地）可以吃！？
黄溪春 我来煮。（将野菜放进盆里）
〔幕后女声伴唱：
篝火红，篝火旺，
高山丛林断食粮。
野菜野果全吃尽，
一把野草充饥肠。
黄溪春 （捞起几根野草放进嘴里）好吃，好吃。（又捞起几根野草，送给队员乙）你也尝尝。
队员乙 （把野草放进嘴里，又吐了出来）好吃什么？又麻又苦又涩——
黄溪春 （心情沉重地）同志们，有吃的总比没有吃的好啊！吃一点吧，不吃东西是坚持不下去的。
〔幕后传来吵嚷声。岭南仔拉吴庆成上，队员数人随上。
岭南仔 黄大姐，吴庆成开小差，被我们抓回来了。
黄溪春 （难受地）小吴啊，你为什么要走啊？
吴庆成 我——
岭南仔 （严厉地）说！
吴庆成 游击队被打垮了，我们千辛万苦找到这里来。这里又怎么样呢？我们已经三天没有一颗米下肚了！
岭南仔 （愤怒地）软骨头！——黄大姐，怎么处理他？
黄溪春 （痛苦地）带下去反省。
岭南仔 走！
〔岭南仔押吴庆成下，队员们随下。
黄溪春 （唱）月儿惨淡星闪烁，
照山照林照心窝。
山空林静多冷落，
心潮翻卷似江河。
恨徐盛一意孤行成大错，
好生生游击队一时覆没。
幸存者回东山又遭封锁，
忍饥挨饿受折磨。
同志们艰难的日子咬牙过，
也有人经不住艰难要逃脱。
似这样乱纷纷军心惶惑，
怕的是收容的队伍又夭折。
严峻的形势考验我，
我怎能领战友渡过难关重新战斗。
在东山坡！
月色星光照亮天边路……
党啊，山林里儿女们等待联络。
队员甲 黄大姐，下面有个黑影往山上来了。
黄溪春 隐蔽，监视！
〔黄溪春和队员甲闪在一边，严密监视。徐盛上，冲到篝火旁。
徐盛 （欣喜地）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黄溪春和队员甲持枪冲出。
黄溪春 什么人！？
徐盛 溪春，我是徐盛啊！
黄溪春 （惊异地）你——
徐盛 是我。
黄溪春 老徐。
（紧紧拥抱）
徐盛溪春！
〔队员甲返回哨位。
黄溪春 同志们都说你牺牲了。
徐盛 我没死，我又活过来了。
黄溪春 （痛苦地）可我们游击队——（愤怒地推开徐盛，走到一边）
徐盛 溪春，这里收容了多少人？
黄溪春 一共十二个人，还有人要离队。
徐盛 我去看看同志们。
黄溪春 你还有脸去见他们！？
徐盛 我要一个人一个人地向他们检讨。
黄溪春 死去的那么多人呢！？
徐盛 （痛心地）我……
黄溪春 （对队员甲）来！
〔队员甲走近。
黄溪春 （痛苦地）把他绑起来！
队员甲 （惊异地）这——
黄溪春 （命令地）把他绑起来！
队员甲 （迟疑地）这，这——
徐盛 （恳求地）绑吧，绑吧！
队员甲 （无奈地）哎。
〔队员甲拿绳子绑徐盛。
〔宋小明领陈毅上。
陈毅 溪春！
黄溪春 （扑向陈毅，悲喜交集）老刘同志！
陈毅 （指绑着的徐盛）这是……
黄溪春 等候特委处理。
陈毅 我刚把他从特委领来。松绑！
〔队员甲立即给徐盛松绑，返回哨位。
黄溪春 他——（深沉地）鸟无头不飞，蛇无头不行。东山需要一个好带头人啊！
陈毅 犯了错误，改嘛。在哪儿摔倒了，就在哪儿爬起来。
黄溪春 老刘同志——
陈毅 我要见见同志们。
〔黄溪春击掌三声。游击队员们上。
陈毅 同志们，受苦了！
队员们 （拥向陈毅）老刘同志，我们想你啊！
〔劫后重逢，陈毅和游击队员们都是热泪盈眶。
陈毅 同志们，这是你们的徐队长。他是死而复生，从血泊中站起来的。
〔徐盛负疚地和队员们一一握手。
〔吴庆成冲上。岭南仔追上。
吴庆成 你们不让我回家，就杀了我吧！
陈毅 你叫什么名字？
吴庆成 吴庆成。
岭南仔 他开小差，是个软骨头。
陈毅 不要责难他。吴庆成离队只是一个信号，想离队的不一定就是他一个人。我们不能责难那么多。现在需要以诚相见，让大家都心明眼亮。
黄溪春 （不解地）老刘同志——
陈毅 同志们！目前，我们的游击战争已经到了最艰难的时候，打死饿死是家常便饭。这里有敌人的凶残，也有我们的错误。只要我们纠正错误，坚持斗争，局面是可以打开的。你们知道不知道，日本已经搞去东三省，正在搞华北地区，还要搞长江南部，抗日战争就要到来。坚持到抗战爆发，就是胜利。那个时候，我们各省的游击队就是南方抗战的主力。同志们，革命的现实是险恶的，革命的前途是光明的，要珍重啊！
队员们 （唱）沉沉黑夜终有尽，
朗朗晴空会来临。
陈毅 同志们，你们是苏区时期参加革命的。今天打这个地方，明天打那个地方，红红火火，没有经过失败。在失败的形势下，有人动摇了，要离队了，不奇怪啊！这就叫随着浪潮来，跟着浪潮去嘛！革命是自觉自愿的事，不能强迫。我现在郑重宣布：要走的可以走，一不杀头，二不看押，三不斗争。
队员们 （唱）筛去皮糠留火种，燃遍江山万里红。
陈毅 吴庆成。
吴庆成 有。
陈毅 你不是要走吗？现在可以走了。
吴庆成 （似信非信）我……
陈毅 没有钱还是到不了家。徐队长，给他几块光洋。
吴庆成 （意想不到）这——
〔徐盛拿光洋给吴庆成。
吴庆成 （感激地）老刘同志——
陈毅 回去不要做坏事，免得以后不好见面。
吴庆成 是。
陈毅 日子过不下去了，还可以再回来。
吴庆成 哎。（欲下）
队员们 （痛惜地）吴庆成——
吴庆成 （羞愧地）嗨！（掩面跑下）
陈毅 还有谁要走，举手报名。
队员们 （激动地）老刘同志！（唱）
你上山，咱跟你上山去打虎，你下海，咱跟你下海去擒龙。
刀山火海无所惧，艰难困苦炼英雄。
〔幕后传来暗号声。
队员甲 黄大姐，山下来人联系。
黄溪春 （欣喜地）好，快回信号。
〔队员甲答暗号。
〔队员们注视着传来暗号的方向。柳坑娘娘领几个群众扛竹杠上。
黄溪春 是柳坑娘娘。
陈毅 娘娘——
柳坑娘娘 司令员，你回来了。
队员们 娘娘——
柳坑娘娘 同志们，你们受苦了！（唱）
拉住了同志的手心疼难诉，
止不住滚下了点点泪珠。
问同志多少天无米下肚？
偏遇上大冬天水冷草枯。
问同志多少天未增衣物？
偏遇上大冬天风雪飞扑。
同志们受尽了饥寒吃尽了苦，
这都怪娘娘我没完成任务。
队员们 娘娘——
柳坑娘娘 你们看——（拔出竹杠一头的塞子，倒出大米）该好好吃顿饱饭，也暖和暖和身子啊！
队员们 （惊奇地）有红米，有咸盐，还有小鱼干……
柳坑娘娘 这是移民点里乡亲们的心意呀！
黄溪春 （感动地）娘娘！（唱）
娘娘你送来了及时雨，
粒粒米就如同颗颗珍珠。
你身在山下心在山上，
苦同受难同当苦难相扶。
你一家安危全不顾，
穿枪林过刀丛攀登崎岖。
你待咱子弟兵胜过慈母，
子弟兵为人民永不屈服。
陈毅 （和娘娘紧紧握手）辛苦您了！（又和几个群众一一握手）辛苦你们了！
〔幕后女声合唱：
靠人民，支援永不忘。
他是重生亲父母，
我是斗争好儿郎。
革命强中强。
队员甲 报告，发现山下电筒光。
柳坑娘娘 是白军。
陈毅 徐盛，集合部队，立即转移。
徐盛 是。
第七场
〔二幕外。
〔一九三六年冬。一天晚上。
〔大余县城。国民党粤赣绥靖区司令部。
〔林佑堂上。
林佑堂 （唱）几月来东山区局势稳定，
也未见游击队出没影踪。
真假虚实探究竟，
知情人口中问详情。
〔向楚云上。
向楚云 报告处长，客人到。
林佑堂 请。
〔向楚云下，领着一个棉帽低垂、棉衣紧裹、不露面目的客人上。
〔客人摘下棉帽，敞开棉衣，原来是钟老板。
钟老板 处长。
林佑堂 钟老板，这些天，东山地区有人来联络站接头吗？
钟老板 没有。
林佑堂 东山游击队有什么消息吗？
钟老板 没有。
林佑堂 你要如实报告。
钟老板 没有半句谎言。
林佑堂 要是脚踩两只船……
钟老板 （惊恐地）处长，我姓钟的归顺了余司令，只能一心一意，戴罪立功，若有三心二意，情愿碎尸万段。
林佑堂 很好。回去休息吧！
钟老板 是。
〔钟老板穿戴衣帽，依然不露面目，下，向楚云送下。
林佑堂 （唱）看起来东山区确已平静，
游击队被消灭无息无声。
待我即刻报司令，
调大军向四周把残部肃清。（下）
〔二幕开。
〔几天后的晚上。
〔大余县城。国民党粤赣绥靖区司令部办公室，正面一门通客厅。
〔客厅里鸡尾酒会即将进行。余汉中在林佑堂陪同下，穿过办公室走进客厅。客厅里发出掌声。
余汉中 诸位，经过本区各师团长官和地方政府官员的通力合作，已经消灭了东山游击队，荡平了东山地区，马上就要开始对梅岭周围地区的清剿。此番清剿胜利之日，也就是大功告成之时。兄弟今晚举行酒会，一是庆功，二是誓师。诸位，为我们再接再厉干杯。〔客厅内灯红酒绿，人来人往，呼幺喊六，一片喧闹之声。
〔办公室两部电话的铃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林佑堂进来接电话，接了一个又一个，接完电话，急忙走进客厅，拉回余汉中。
林佑堂 司令，电话报告：共军东山游击队今天凌晨袭击了青云区民团部，打死团总，缴枪三十支，子弹一千发。
余汉中 （惊）是东山游击队！？
林佑堂 还有电话报告：共军东山游击队今天凌晨捣毁了青云至黄云一线的所有移民点。
余汉中 又是东山游击队！？
林佑堂 是的。（急下）
余汉中 （无力地坐下）东山游击队——（唱）
只说是官死兵亡被消灭，
没想到死灰复燃又猖獗。
厅堂内红灯绿酒为何设？
一霎时处处烟尘处处劫。
（拍案而起）一定要彻底剿灭！
〔幕后传来强烈的响声。酒会上人人惊异。
余汉中 什么声音！？
〔林佑堂领邱德标上。邱德标打开手里的包袱，取出一大批传单。
邱德标 司令，传单。
余汉中 什么传单？
林佑堂 （念）《中国共产党赣粤边特委为日本侵占华北告白军官兵书》……
余汉中 这——
林佑堂 （念）东山游击队送。
余汉中 还是东山游击队！——全城戒严，严密搜查！
〔酒会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片混乱。
余汉中 （故作镇静）诸位，这是游击队残余分子穷途末路，垂死挣扎，
不足为患。我们要按既定部署进行清剿，胜利在望。诸位，喝酒。
〔酒会在惶惶不安的气氛中继续进行。
余汉中 林处长。
林佑堂 司令。
余汉中 东山游击队不除，终是心腹大患。
林佑堂 是的。
余汉中 明天，继续向各界宣扬进剿梅岭周围地区，暗地集结重兵，准备扑向东山。
林佑堂 高见。
余汉中 是时候了，我们该动用那件秘密武器了。
林佑堂 是。（急下）
余汉中 （唱）游击队竟有此雄谋大略，
有高人在后台已露头角。
你有回马枪，我有杀手锏，
决胜负东山区战幕再揭。
（举杯）诸位，请，请。（走进客厅）
〔林佑堂领钟老板进办公室。
林佑堂 钟老板，这是一次不寻常的召见啊！
钟老板 是。
林佑堂 东山游击队今天早上袭击了民团部，捣毁了移民点。
钟老板 这——
林佑堂 东山游击队今天晚上把传单撒到酒会上来了。
钟老板 这——
林佑堂 钟老板！
钟老板 （猛然跪下）处长明察，东山游击队的这些活动，我是一点也不知道啊！
林佑堂 起来。我们相信你。
钟老板 （爬起）谢谢处长。
林佑堂 司令命令：你马上想办法和东山游击队联系，就说中央派人来传达重要指示，务必由主要负责人到联络站接头。
钟老板 这是——
林佑堂 （做一个“抓”的手势）擒贼先擒王。
第八场
〔二幕外。
〔一天凌晨。
〔大余县城。国民党军队某团营区。
〔伍连贵领三个军官上。
伍连贵 今天有紧急任务。
军官们 团长，是什么任务？
伍连贵 别动队在城里捉拿共军要犯，我们在城外防备游击队救援。
军官们 哦！
伍连贵 我命令：一连在城东丛林中埋伏！
一军官 是。
伍连贵 二连在城南大岭下埋伏！
一军官 是。
伍连贵 听我信号，封锁山口。
二军官 是。
伍连贵 三连整装待命，准备接应。
一军官 是。
伍连贵 天亮以前，部署完毕。
军官们 是。
伍连贵 执行命令！
军官们 是。（急下）
伍连贵 娘的，我这个团长总是给别动队打下手，深更半夜也不得清闲。（打呵欠，下）
〔二幕开。
〔当天上午。
〔大余县城。护城河外边的一条街。一边是油盐店，一边是饭馆。饭馆有客堂和雅座。街的尽头有一座桥。桥后隐约可见城廓。
〔正是逢集的日子，街上人来人往，叫买叫卖，热热闹闹。饭店小二打开门窗，老板娘忙里忙外，准备营业。
老板娘 （唱）今天逢集日子好，
人流滚滚似浪潮。
迎来送往勤照料，
生意兴隆乐陶陶。
〔向楚云带几个别动队员，都穿着便衣，来到油盐店门前。钟老板迎出，和向楚云窃窃私语后，引别动队员藏进店内。
老板娘 小二呀。
小二 老板娘。
老板娘 进油盐店的那几个人，不是“便衣”吗？
小二 可不是嘛！我看对面的油盐罐子要砸了。
老板娘 嗨，这是什么世道，做买卖也不得安生。
〔邱德标领几个别动队员，都穿着便衣，走进饭馆，直奔雅座。老板娘和小二一边紧紧跟随，一边互相示意：饭馆也来了“便衣”，要小心伺候。
老板娘 （挑起门帘）雅座清静，先生里边请。
邱德标 （进雅座察看）嗯，今天有宴会，雅座我们包了，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进来。
老板娘 是。小二，先冲茶！
小二 好茶一壶——
〔邱德标率别动队出门，至桥头，迎来余汉中、林佑堂及其随从。余汉中和林佑堂等也都换上了便衣。
余汉中 （唱）微服简从出城外，
店铺且当钓鱼台。
有道是好戏文先睹为快，
我倒要看一看共军首领是何等人才？！
〔邱德标引余汉中等进饭馆雅座。
〔老板娘和小二看见余汉中来了，惊惶不已。
老板娘 （跟进雅座）承蒙先生光顾，要用些什么酒菜呀？
邱德标 好酒好菜，尽管往上拿！
老板娘 是。小二，到后面叫厨子好生配菜！
小二 是啦！
〔小二下。老板娘退出雅座，在客堂里张罗顾客。
〔余炳龙上，四下察看，向后招手。
〔陈毅内唱：
身负重任赶集市——
〔陈毅上，宋小明随上。陈毅化装成资本家，宋小明化装成听差。
陈毅 （接唱）穿山林渡江河日夜兼程奔驰急。
两年来与中央断了联系，
似孩儿离娘怀别情依依。
关山隔烽烟阻难得指示，
全凭着一孔见运筹军机。
多少次高岭上放眼天际，
天尽头常眺望西北旌旗；
多少次马灯下翻遍报纸，
字行间细搜寻秦陇消息。
天南地北一线系，
千里万里寄深思。
报道中央来信使，
上下沟通在此时。
一言难尽心中喜，
纵然是入虎穴闯狼窝万死不辞！
还须防虎狼辈阴谋诡计，
乔装扮长街行一探虚实。
〔陈毅等一边走一边观察动静，走到桥头又返回。
余炳龙 副总经理，（指油盐店）我去看看油盐酱醋。
〔余炳龙欲去油盐店，被陈毅一把拉住。
陈毅 油盐酱醋不着急，（指饭馆）吃饱喝足了再说。
〔余炳龙引陈毅、宋小明进饭馆，直奔雅座。老板娘发现有人进雅座，急追。
老板娘 先生，先生——
〔陈毅等进了雅座。
邱德标 （怒）什么人胆敢闯进雅座！
余炳龙 （不卑不亢）对不起，我们不知道雅座已经有人。老板娘 是的，是的！（唱）
怨我照应不周到，
三客官进雅座我没见着。
多打扰，多打扰，
我来赔不是，请您把气消。
〔邱德标还要发作，被余汉中制止。余汉中把陈毅等打量一番，觉得没有什么可疑。
余汉中 （对邱德标）饭馆嘛，我们坐得，人家也进得嘛！
林佑堂 （顺水推舟）老板娘，请几位外面坐。
老板娘 是。
陈毅 打扰。
余汉中 请便。
〔老板娘领陈毅等到客堂里一张桌子旁就座，摆设杯盘碗筷。
余汉中 （训斥地）不要草木皆兵，无事生非，以免误了大事！
邱德标 是。
〔小二捧酒菜上，进雅座。
小二 酒菜到。
〔小二摆好酒菜，下。邱德标斟酒，余汉中等吃喝起来。
老板娘 （歉意地）先生！（念）
先生多原谅，
听我说周详。
今天集上生意好，
铺面狭窄好紧张。
陈毅 好说。
老板娘 （念）帘内是雅座，
承办宴会忙。
上首坐着余司令，
处长队长坐两旁。
陈毅 稀客呀！
老板娘 （念）对门油盐店，
买卖非寻常。
来来往往客不断，
还有“便衣”进店堂。
陈毅 奇怪呀！
老板娘 （念）先生跑外场，
心明眼亮堂。
常言道：能忍便是福，
免惹是非免祸殃。
陈毅 明白。
老板娘 小二！
〔小二内声：“哎——”
老板娘 快给先生上酒饭！
〔小二内声：“就到。”
〔老板娘下。
〔余炳龙急忙跑到陈毅身边。
余炳龙 联络站出事了。
陈毅 嗯。要我们下山接头，是个骗局。
余炳龙 余汉中就在里边。
陈毅 那边下钩钓鱼，这边等着吃肉，各执其事。
余炳龙 咱们快走吧！
陈毅 要了酒饭不用，仓皇逃去，是自己暴露自己嘛！
余炳龙 这儿太危险了！
陈毅 在敌人鼻子底下，是最安全的。
余炳龙 这——
陈毅 既来之，则安之。坐下，坐下。
〔余炳龙无可奈何地回到自己座位上。
〔邱德标突然挑帘而出，观察陈毅等，遇小二捧酒饭上。
余汉中 邱德标，来斟酒！
邱德标 是。
〔邱德标进雅座。小二摆好酒饭下。
陈毅 老余，一路上辛苦了，我敬你一杯。
余炳龙 谢谢！（旁唱）
首长敬我一杯酒，
烧酒虽好难浇愁。
首长安全非小可，
今日遇险我担忧。
陈毅 老余，车到山前自有路，再喝一杯。
余炳龙 够了！（旁唱）
首长敬我二杯酒，
一口下肚乱心头。
我有何方出虎口？
左思右想设计谋。
陈毅 老余，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再喝一杯。
余炳龙 不行了！（旁唱）
首长敬我三杯酒，
点点滴滴难入喉。
三十六计还是走，
此处一刻不停留。
副总经理——
陈毅 我知道你是有酒量的。来，咱们干杯！
余炳龙 这……
〔陈毅和余炳龙碰杯、干杯。
林佑堂 （看表）约定时间已过，怎么还没有动静？
余汉中 （带有几分醉意，扬扬自得）共军游击队被我们打怕了，首领也不敢下山了。哈哈——
陈毅 （掷杯在桌）太看不起人了！
〔邱德标听见响动，掀起门帘，探头察看。
陈毅 老板娘！
〔老板娘内声：“来了。”
〔邱德标以为陈毅是和老板娘发火，不再过问，缩回头去。
〔老板娘上。
陈毅 算账。
老板娘 是。
〔老板娘向宋小明算账、收钱。
陈毅 还要借纸笔用一下。
老板娘 有，有。
〔老板娘下，取纸笔上，放在桌上，端起杯盘碗筷欲下，遇钟老板进门。
老板娘 钟老板，这么闲在啊！
钟老板 随便看看，随便看看。
老板娘 请。（下）
〔陈毅和钟老板目光相遇，钟老板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陈毅抢先上前搭话。
陈毅 钟老板，久违了。
钟老板 （惊）你——
陈毅 我是专程来贵号取货的。
钟老板 怎么在这里呀？
陈毅 先在这里看看行情。
钟老板 行情平稳吧？
陈毅 一切如常。
钟老板 请到敝店一叙。
陈毅 （故意低声地）街上人多眼杂，行动不便。你带路，领我们从后门过去。
钟老板 好。（又迟疑起来）这——
余炳龙 快走吧！
〔余炳龙推钟老板走向后门。
钟老板 （掉头望陈毅）你——
陈毅 你们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
钟老板 哎——
余炳龙 〔悄悄掏出驳壳枪，顶着钟老板的后腰）快走，你调皮就打死你！
〔余炳龙押钟老板下。
〔陈毅提笔疾书。宋小明警戒。
〔陈毅向宋小明示意，与宋小明急下。
〔邱德标想起什么，挑起门帘，探头张望。
邱德标 他们走了。（急忙出雅座，见桌上有一张纸条，拿起来边看边念）“致余汉中司令……”（急入雅座）司令，司令！（把纸条交余汉中）
余汉中 （看，念）“陈毅到此一游。”（惊）陈毅来了？
邱德标 原来那个人就是陈毅啊！
余汉中 嗨！
邱德标 全城戒严，捉拿陈毅！
余汉中 （从醉意中清醒过来）晚了。林处长！
林佑堂 司令。
余汉中 由你率领大军，立即开进东山，日搜夜剿，捉拿陈毅，歼灭东山游击队，务要毕其功于一役！
林佑堂 是。
第九场
〔二幕外。
〔一天上午。
〔大余县城郊。途中。
〔民团引国民党军队过场，袁占山、伍连贵随上。
袁占山 （指）伍团长，那边来的什么队伍？
伍连贵 （看）军部别动队。
〔邱德标领两个队员上。
袁占山 邱队长，你们怎么从那边来？
邱德标 （支吾）嗯——
伍连贵 袁团总，别动队的事，咱们甭管。咱们还是早点赶到宿营地，杀鸡喝酒。
邱德标 二位先行一步，兄弟随后就到，可别忘了给我们留两只鸡、一壶酒。
袁占山 恭候。
〔伍连贵拉袁占山下。
邱德标 （向后）向副队长，快点跟上来！
〔向楚云内声：“快走！”
〔邱德标领两个队员下。向楚云上。别动队押着吴庆成上。
向楚云 （唱）千军万马进东山，
向楚云再立奇功此一番。
抓来了吴庆成且当侦探，
去寻找游击队就地围歼。
吴庆成 （唱）悔当初经不住艰难跑下山，
有谁知到了山下更艰难。
吴庆成 宁死不做亏心事，
等时机挣脱绳索出深渊。
向楚云 小吴啊，有道是当兵吃粮，在哪儿不是混饭吃。这一回大军进山，先是四面包围，跟着是二十四小时梳篦式搜剿，就是日夜不停，梳过来篦过去地搜剿。游击队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眼看就完了。别看你眼下受点委屈，只要你好好带路，好好侦察，立下一功半功的，自有出头之日。你看我——
一队员 （惊叫）死尸！死尸！
向楚云 这个年头，杀人不眨眼，死人如牛毛，叫唤什么？
一队员 好像是油盐店的钟老板。
向楚云 嗯！？（看）可不是嘛！（兔死狐悲）嗨！只盼升赏有日，没想暴尸荒郊。把他埋起来吧！
一队员 是！身底下还有字条呢！
向楚云 我看看。（念）“叛徒的下场。”
（毛骨悚然）这——
〔吴庆成挣脱绳索，突然跑下。
一队员 姓吴的小子跑了！
向楚云 打死他！
〔别动队开枪射击。
一队员 跑到树林里去了。
向楚云 搜！
〔向楚云领别动队员追下。
〔二幕开。
〔次日夜晚。
〔梅岭东山地区。丛林深处，一张油布的四角吊在四棵树上，油布下就是陈毅的住地。一块条石上亮着一盏用红布裹着的小马灯，灯旁有书报纸笔。可知，陈毅方才还在这里办公。宋小明上，不见陈毅。
宋小明 老刘同志呢？他到哪儿去了呢？
〔一旁传来“嗨吱，嗨吱”的声音。宋小明朝那边望去，见陈毅把一条腿绑在一棵树上，脊背靠在另一棵树上，两只手用力地在腿上挤着。宋小明急忙走过去。
宋小明 老刘同志，你怎么啦！
陈毅 伤口“反攻”了。
宋小明 （惊）是啊？
陈毅 你来了就不能闲着，快帮我挤脓血。
宋小明 哎。（迟疑地下不了手）
陈毅 挤呀！这次挤不干净，下次还会“反攻”。好同志，你愿意让我再挤吗？
宋小明 （难受地）老刘同志，一定不能再挤了。（帮陈毅挤脓血）
陈毅 好，好，好——
宋小明 咱们一点药也没有了。
陈毅 （从身上取出一个小盒）万金油，万能药。
〔宋小明为陈毅敷药、包扎，又扶陈毅到条石旁休息。
宋小明 我真想柳坑娘娘啊！
陈毅 哦！？
宋小明 听说柳坑娘娘用草药治枪伤灵得很。她将草药熬成汤，先是薰，后是洗，薰薰洗洗，洗洗薰薰，几天就好了。
陈毅 好哇。
宋小明 我送你去治一治吧。
陈毅 过了这个紧张阶段，才能去治。以后，咱们还要请她来，给游击队传授传授，教每个人都会就地取材治枪伤，那就能大大减轻伤员的痛苦啊。
宋小明 对。
〔徐盛领吴庆成上。
徐盛 老刘，你看谁来了！
陈毅 （拿起马灯照着吴庆成，高兴地）是吴庆成。
吴庆成 （哭）老刘同志——
陈毅 快说说，你家里情况怎么样！
吴庆成 （泣不成声）我爹、我娘被敌人杀害了，剩下一个八岁的妹妹被敌人卖到广东去了。老刘同志，我再也不走了，就是打死、饿死也不走了。
陈毅 好样的嘛！
吴庆成 老刘同志！（唱）
狗叛徒，向楚云，
带来大批白匪军。
说什么先从四面来围困，
不许一人出山林；
再进行“梳篦式”来回搜剿，
日日夜夜不稍停。
东山又要遭灾难，
刘同志当机立断下决心。
陈毅 果然来了。吴庆成，你说的情况很重要。——小明，领他下去休息。
宋小明 是。
〔宋小明拉着吴庆成下。
徐盛 老刘，余汉中这一回要大动干戈了。
陈毅 东山游击队是他的心腹大患。心腹大患不除，他是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的。一支游击队，调动了千军万马，说明他无能，图穷匕首见了！
徐盛 怎么对付他？
陈毅 来而不往非礼也。打！狠狠地打！
徐盛 打！？狠狠地打！？
陈毅 是的。
徐盛 （似信非信地）老刘，你是在考验我吧？我再也不乱打了。
陈毅 （会心地笑了）哈——不是乱打。他打他的，我打我的，还是游击战。
徐盛 哦！？
陈毅 敌人大军进山，后方一定空虚。我们游击队悄悄溜出山区，摸到敌人的后方，搅它个翻江倒海，闹它个神鬼不安。到那个时候，敌人的大军就得乖乖地往回跑，东山之围不战而解。
徐盛 老刘，好主意。这些时，总打不上痛快仗，快把我憋死了。你下命令吧，我们痛痛快快地打它一仗，出一出心里的窝囊气。
陈毅 兵贵神速。今天夜里就出发，天亮以前隐蔽地通过敌人封锁线，进入白区。
徐盛 坚决完成任务。（向内）岭南仔！
〔岭南仔上。
岭南仔 有。
徐盛 集合队伍，准备出发！
岭南仔 是。（下）
〔黄溪春上。宋小明拿一根树棍上。
黄溪春 老徐！（唱）
你总是改不了一股急性，
风风火火不察细情。
你不见小明他拿来拄棍，
老刘的腿伤复发流血流脓。
现如今敌人搜剿日日紧，
杀气腾腾开进山中。
部队离去谁照应？
千难万险怎能行？
陈毅 我有办法，你们赶快准备突围！
徐盛 老刘！（唱）
此一番敌人搜剿更凶狠，
梳过来篦过去日夜不停。
你病伤在身难行动，
就是背，就是抬，也要运你一同行。
陈毅 乱弹琴！（唱）
背伤号，抬伤兵，
你们怎么急行军！？
又要打敌人，又要保卫我，
会增加游击队无谓牺牲。
徐盛 （唱）敌人的包围圈越缩越紧，
你留在凶险地我不放心。
陈毅 （唱）你看大山岭，你看大森林，
处处可埋伏，处处可藏身。
徐盛 （唱）你的安全我要对党负责任！
陈毅 （唱）党命令游击队挺进敌后，你要马上行军！
徐盛 （热泪盈眶）是。（欲去又回）老刘——（唱）
你为咱游击队常把路领，
如引者牵盲人走出迷津；
你为咱游击队心血用尽，
似春雨浇幼苗茁壮成林。
你和咱游击队生死与共，
你和咱游击队骨肉难分。
你如今腿伤复发在险境，
游击队却离你远去长奔。
别首长，心头烈火焚，
情难舍意难断热泪淋淋……
别首长，脚下千斤重，
思安危念祸福寸步难行……
首长啊，一身为帅千军主，
我盼着交通线常传佳音。
〔陈毅和徐盛紧紧握手。
陈毅 （念）二十年来是与非，
一生系得几安危？
莫道浮云终蔽日，
严冬过尽绽春蕾。
徐盛 溪春，我把老刘交给你了。你要保卫首长的安全，护理首长的病伤。（抹泪下）
陈毅 溪春同志，你——
黄溪春 （恳切地）我的任务是保卫首长的安全，护理首长的病伤。
陈毅 不，当务之急，是保证游击队安全突围。你马上去找一个老表当向导，领游击队从人迹不到的地方隐蔽下山。
黄溪春 老刘同志，我不能走！
陈毅 要知道，东山游击队的成败，东山地区的存亡，在此一举啊！
黄溪春 是。小明！（唱）
我就要下山去执行命令，
你身上的担子重千斤。
首长的伤痛，你要勤照应，
首长的安全，你更要当心。
宋小明 我是首长的警卫员，这是我的责任。
陈毅 啊呀，又不是生离死别，这种情绪不对头。快走，快走！
黄溪春 小明！
宋小明 黄大姐！
〔黄溪春和宋小明紧紧握手，以示嘱托，下。
宋小明 （将拄棍递给陈毅）老刘同志，给您。
陈毅 我又有了一条腿，活动起来就方便了。小明，从现在开始到天亮以前，你能走多少山路？
宋小明 （惊疑地）嗯，三十里吧。
陈毅 这么说，天亮以前完全可以过封锁线了。
宋小明 （悲痛地）老刘同志！我不能离开您，我是您的警卫员啊！（哭）
陈毅 （抚慰地）你误会了，我是说游击队在天亮以前完全可以过封锁线了。
宋小明 （破涕为笑）是这么回事啊！
〔一声响动传来。
陈毅 什么声音？
〔宋小明四处察看后摇摇头。
陈毅 要注意枪声。
〔宋小明会意地点点头。
陈毅 要是天亮以前听不见枪声，游击队就安全地进入白区了。
〔一阵枪声传来。
宋小明 （惊）枪声！
陈毅 （镇静地）是从北面打来的，游击队突围的方向在南边。
宋小明 噢。
陈毅 你看，北面又升起了信号弹，敌人开始搜山了。收拾一下，迅速隐蔽。
宋小明 哎。
〔枪声大作，越打越近。
〔陈毅、宋小明摘下油布，收起书报纸笔，吹灭马灯，急下。
〔伍连贵领士兵搜索过场。
〔邱德标、向楚云领别动队员拥林佑堂上。伍连贵上。
伍连贵 报告处长，四处搜索，连一个游击队的影子也没见到。
林佑堂 奇怪。
向楚云 报告处长，这一带山势曲折，草木丛生，又有一条溪水穿过，是个难得的宿营地，千万不要放过啊！
林佑堂 嗯。（唱）
草木茂盛好隐身，
依山傍水好生存。
我在这里来坐镇，
你们要一处一处细搜寻。
伍连贵 是。（下）
〔邱德标、向楚云领别动队搜查。
一队员 报告队长，搜到一本书。
邱德标 破书顶什么！
向楚云 拿来我看看。（看，念）《论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左”派幼稚病》。（如获至宝）处长，这是陈毅常读的书。书在这儿，陈毅就在这儿。
林佑堂 （喜出望外）哦！？上回叫他逃了，这次再不能让他跑了。今天，抓不到陈毅不许下山！
邱德标
是。（向别动队员）搜！
向楚云
〔邱德标领别动队员继续在附近搜查。向楚云领别动队员下去搜查，又返回。
一队员 这里有人！
向楚云 是陈毅的警卫员，抓活的！
〔从草丛中打出一梭子弹。向楚云应声倒地。
邱德标 还击！
〔别动队员一起向草丛射击。
一队员 跑不了啦！
邱德标 拖出来！
〔别动队员拉出奄奄一息的宋小明。
林佑堂 小家伙，快说，陈毅在哪里？
宋小明……
林佑堂 你说出来，我送你去抢救。你不说，马上就没有命。快说！
宋小明 （双手捂着胸部伤口，挣扎着）陈毅——在——我的心里——
林佑堂 小顽固！（一枪打死宋小明）弟兄们，继续搜查！司令命令，抓到陈毅，赏光洋一千。
队员们 是。
〔别动队员四下搜查，不见人影。
队员们 搜查不到。
林佑堂 难道他能上天入地不成！？给我烧！
邱德标 放火！
〔别动队员们分下。邱德标领林佑堂下。
〔陈毅冲上，抱起宋小明，哭了。
〔四周火光起。陈毅放下宋小明，用油布掩盖起来。
〔火，越烧越烈。
陈毅 （唱）岁暮天寒草木干，
莽莽丛林火焰翻。
千年梅岭遭涂炭，
万载遗恨在人间。
放眼望，游击健儿已去远，
攀藤附葛下了山；
侧耳听，远处无有枪声乱，
封锁线上报平安。
此番去出城入廓江河畔，
指日可待捷报传。
笑敌酋虎视东山常盘算，
机关算尽也枉然。
风声起，风向变，
风助火势更蔓延。
火近身，火扑面，
料想今日脱险难。
烽火疆场死无憾，
蜀客从容向九泉。
染笔淋漓书遗愿，
寄意梅岭迎春天。
〔陈毅从包中取出纸笔疾书。
〔幕后合唱：
断头今日意如何？
创业艰难百战多。
此去泉台招旧部，
旌旗十万斩阎罗。
南国烽烟正十年，
此头须向国门悬。
后死诸君多努力，
捷报飞来当纸钱。
投身革命即为家，
血雨腥风应有涯。
取义成仁今日事，
人间遍种自由花。
〔大火越烧越近，正在千钓一发之时，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大火被浇灭。
陈毅 （诙谐地）托福马克思在天之灵啊！
〔一阵脚步声。
陈毅 （警惕地掏出手枪）有人——
〔黄溪春领柳坑娘娘上。
柳坑娘娘 司令员！
陈毅 娘娘——
柳坑娘娘 走，快跟我走！
〔幕后女声合唱：
靠人民，支援永不忘。
他是重生亲父母，
我是斗争好儿郎。
革命强中强。
第十场
〔一天早晨。
〔梅岭东山地区。景同第一场。
〔远处传来红军歌曲声，越唱越近。岭南仔领游击队员们上，徐盛随上。
徐盛 （唱）红旗插在梅岭上，
胜利捷报传四方。
游击队，声威壮，
高唱凯歌回山岗。
〔陈毅、项英迎上。
徐盛 （敬礼）报告首长，东山游击队奉命出击敌区，胜利归来。
〔陈毅、项英和徐盛热烈握手，向队员们挥手致意。
陈毅 同志们，报告你们一个好消息：蒋介石在西安被张学良、杨虎城两位将军抓起来了。
徐盛 杀了他！
队员们 （举枪高呼）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陈毅 杀了蒋介石，就中了国民党亲日派的诡计。他们要炸死蒋介石，勾结日寇，吞并中国。
队员们 这——
陈毅 我们党中央决定：由周恩来副主席亲自出马，说服张、杨二位将军，释放蒋介石，迫使蒋介石放弃“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联合抗日。
徐盛 和国民党能联合抗日？
队员们 是啊——
项英 要联合抗日，一定要联合抗日。
陈毅 他要联合抗日，我们就赞成他；他要破坏联合抗日，我们就和他斗争嘛。同志们，新的形势来到了，我们要迎接新的斗争。（语重心长地）同志们啊，这又是一个转折啊！
徐盛 （深思）转折——
〔丁小路和另一个警卫员上。
丁小路 首长，该出发了。
陈毅 我们要到每个山头去宣传这个“转折”。走！
〔陈毅、项英下。两个警卫员随下。徐盛和游击队员们挥手送别。
〔闭幕。
〔剧终。
（编剧：何孝充执笔、宋英杰）
附录1 作品主题来自生活感受——《梅岭春》创作笔记
1962年，我从《星火燎原》集子里，读到了杨尚奎同志的回忆录《艰难的岁月》。陈毅同志在赣粤边领导军民坚持三年游击战争的事迹，深深地吸引了我，感动了我，许多地方使我流出了眼泪。心中的滚滚热流推动着我，要把陈毅同志的这段英雄事迹写成剧本，搬上舞台。
在中国评剧院领导同志的支持下，我于1962年秋奔赴赣粤边，调查访问，搜集资料。冬天，我在赣州生病，工作停了下来。虽然经过几个月的工作，但是，这个戏究竟从什么角度写，展现一个什么主题，我心里还是没有谱的。
粉碎“四人帮”以后，藏在我心底的愿望又萌发出来了。1978年春节一过，我和宋英杰同志一起，又跑到南方去了。我们不仅再访了赣粤边，又访问了闽西、闽南和中央苏区。此外，我们还搜集了湘赣、湘鄂赣、湘南、赣东北、闽东、闽北、闽赣、闽浙赣、浙南和鄂豫皖等地区的有关资料。在调查访问和搜集资料的过程中，我们发现，由于王明“左”倾冒险主义的错误，中央苏区第五次反围剿失败，中央红军被迫长征；由于项英同志继续执行“左”倾冒险主义路线，留在中央苏区的几万部队伤亡惨重，又不得不放弃中央苏区。当时，革命处于低潮，形势相当险恶。陈毅同志清醒地估计到了这一形势，早在中央苏区时，就提出全面转入游击战争的建议。项英同志先是不采纳，继之又拖延，后来虽然同意了，但由于许多地方被敌人隔断，无法联系，这个指示精神传达不下去了。陈毅、项英同志突围到赣粤边不久，就在大余县的长岭召开了全体干部会议。陈毅同志分析了形势，提出了任务；会议确定了“依靠群众，坚持斗争，积蓄力量，创造条件，迎接新的革命高潮”的方针。陈毅同志正是根据这个新的方针，领导了赣粤边的游击战争。据了解，陈毅同志还曾亲自到一支处于危险境地的游击队去，进行整顿，抓了转变思想、转变战略策略的工作，使这支游击队转危为安。我们深深感受到，赣粤边红旗不倒，陈毅同志领导军民坚决贯彻这一新的方针起了关键性的作用。从其他地区的情况看，能够坚持战斗下来的，大都经历了思想和战略策略的转变。然而，对形势和任务的看法，并不是各级领导同志都很明确的，所以，在斗争中出现了错综复杂的情况。有一个地区，有两支部队。一支战斗力较强的部队，由于思想不明确，和强敌硬打硬拼，结果，部队被打垮了，指挥员牺牲了；一支战斗力较弱的部队，由于思想明确，依靠群众打游击，结果越打越壮大，最后成为这个地区的主要战斗力量。还有一支游击队，开始思想不明确，拉着队伍到处跑、到处打，被强敌追得走投无路，几乎被消灭了；后来，在上级的帮助下，明确了思想，依靠群众打游击，又逐步发展起来了。中央苏区被敌人占领了，敌人对中央苏区进行了疯狂的摧残。但是，就在中央苏区，还有一支游击队在山上坚持了下来。原来，这支游击队的领导人，在陈毅同志离开中央苏区以前见到了陈毅同志，接受了陈毅同志的指示。这些生动的事例、血泪的教训，又使我们深深感受到当时陈毅同志反复阐述的“在革命大转折的关头，转则存，不转则亡”的思想，的确是反映了一条真理。陈毅同志的这一思想激励着我们。我们确定以陈毅同志的这一思想作为戏的主题思想；我们还确定以一支游击队生死存亡的命运来表达这一主题思想。
南方三年游击战争是我党、我军历史上艰苦卓绝的斗争，动人的事迹很多；陈毅同志直接领导赣粤边的斗争，感人的事迹也很多。主题一经确定，角度一经确定，选材只能从严了。和这一主题、角度有关的材料，我们选用，并加以虚构、发展。对于和这一主题、角度无关的材料，有的改造后选用，紧紧地扣到这一主题、角度上来；有的难以和这一主题、角度紧扣的，只好割爱舍弃了。现在，回过头来看看剧本，主题还是比较清楚的。
由于我们根据对生活的感受提炼主题，选择角度，使剧本具有自己的特色，才能和其他同志写的同一题材的作品没有雷同；也正是因为如此，尽管同一题材的作品已经出来不少，我们的剧本《梅岭春》仍有它的生命力。
附录2 风雨梅岭别样春——评剧《梅岭春》读后
马少波
读了何孝充、宋英杰同志的新作《梅岭春》，感到这是一出好戏。
近一两年来，写陈毅同志的戏不乏佳作。早些时候演出的话剧《东进，东进》、《陈毅出山》、《朋友》和最近来京演出的话剧《陈毅市长》，都赢得了观众的赞赏。因此，当我开始读评剧《梅岭春》的时候，多少有点儿担心：用评剧表现陈毅同志，会有多少把握呢？读了下来，竟被它深深地吸引了。我承认评剧所塑造的陈毅同志的形象和我心目中的陈老总是合拍的。剧本写了另一历史时期的陈老总，同样给人以新鲜的感觉。
剧本是写1935年春到1936年冬陈毅同志率部坚持梅岭东山地区反围剿游击战争的故事。由于王明“左”倾机会主义路线的危害，导致了我党、我军的严重失败。当时国民党几万军队从中央苏区追击到赣粤边区，将梅岭团团围住，敌我悬殊，寡不敌众，形势是异常险恶的。更严重的是在军事战略战术思想大转折面前，内部思想上的抵触和混乱，游击队伤亡殆尽，付出了血的代价；加以叛徒的变节，敌军的围困，我军粮尽援绝，主帅伤病，艰难之状，可以想见！陈毅同志曾在这时写下了不朽诗篇《梅岭三章》，并在“前言”中记述了当时的危险情景：“1936年冬，梅山被围。余伤病伏丛莽间20余日，虑不得脱，得诗三首留衣底。旋解围。”诗人不仅通过诗篇抒发了坚贞不屈、坦荡磊落的胸怀和吞吐宇宙的豪情，而且通过“前言”寥寥35个字，记载了这段斗争历史，记载了贯彻伟大的游击战争思想的胜利。在陈毅同志的正确领导下，终于转危为安，转败为胜，壮大了革命武装，迎来了梅岭的春天。
据了解，何孝充同志早在20年前，就为表现这一段革命历史，开始搜集资料，深入生活，进行艺术构思。经历了十年浩劫，再度拾笔，重新描绘。遗憾的是此作问世之时，敬爱的陈毅同志已经真的“此去泉台集旧部”了！可以看出，作者在他的作品中，倾注了深厚的革命感情，对于陈老总这位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的形象，作了艺术的刻画。而且在陈毅同志的周围，塑造了不同类型的英雄群像。
陈毅同志有他独特的个性和非凡的仪表，好像是容易表现的，其实不然，要求表现得准确自然，得其神韵，难度是较大的。剧本在梅岭被围这一特定情境中，重彩描绘了这位军事家、政治家、诗人在我党、我军政治路线、军事思想大转折的严重形势下，忠心耿耿，指挥若定，密切联系群众，善于团结教育干部的高贵品质和“任凭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的大无畏精神及从容不迫的气度，都表现得比较充分。
剧本的结构是紧凑精练的。细节的选择也独具匠心，这对于刻画人物起了重要作用。这里举几个细节为例：
在第五场中，当东山游击队长徐盛不听劝告，硬打硬拼，结果把队伍拼光，独自归队请罪时，作者安排了这样一段戏：
陈毅 （震怒）叫他来！
旺芹嫂 哎！（下）
〔徐盛匆匆地上。
徐盛 老刘！我……
〔陈毅怒目而视。
〔徐盛一时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站在一边。
陈毅 （威严地）你是怎么执行特委决议的？
徐盛 （愧悔地）我违背了上级的命令。
陈毅 （痛心地）你带的队伍呢？
徐盛 （无地自容地）我葬送了东山游击队！
这里把弓弦绷得很紧，为陈毅同志写了一段有分量的唱词，对人民子弟兵的深情，对年轻战士无端牺牲的痛惜，对“不审时，不度势，循旧辙，守常规”而贻误军机的领导人的愤怒，宣泄无余，义正词严，雷霆万钧，火山眼看要爆发了！箭，马上就要离弦了！
徐盛 （沉痛地拔出手枪，双手捧着）老刘，你枪毙我吧！
陈毅 （沉痛地接过手枪，拉开枪膛，见子弹已经打光）小明！
子弹！
〔宋小明拿出一匣子弹，交给陈毅。陈毅压进子弹，将手枪还给徐盛。
徐盛 （十分意外地）这……
陈毅 枪口只能对准敌人，不能对着自己的同志啊！
徐盛 （激动地接枪）老刘！
前面陈老总严厉地斥责徐盛，至此，戏已写足，“枪”已引出。在陈老总按弹入膛的刹那间，造成多么大的悬念啊！这并不是简单的悬念，而是作者精心选择了如此符合人物性格逻辑的细节，集中刻画徐盛勇于改过的精神和陈老总对待犯错误的同志全面分析、严于教育、宽于处理的广阔胸怀。接着，陈老总问徐盛：“你还没有吃饭吧？”在重围中，只有清清泉水可解饥渴呀！他亲自递给徐盛一杯泉水，徐盛激动地喝了一口，便扑在陈毅怀里像孩子般痛哭起来。幕后伴唱是“一杯泉水方入口，党的温暖涌心头。千言万语从何说，化作热泪滔滔流！”这诗句，该是作者的挥泪之笔。
第九场是陈毅同志生死攸关的一场戏，也是全剧的高潮。作者不是孤立地写陈毅同志的遭遇，单纯地表现他临危不惧、视死如归的革命情操，而是紧紧地扣住“转折”这个主题和东山游击队的命运这条主线来描绘陈老总的形象。为此，在陈老总遇险之前，以较大篇幅安排陈老总伤病丛莽，处境困危，却毅然命令东山游击队突出重围，挺进敌后的情节。作者在这里安排了三段戏，对这一情节起到了着意渲染的作用。陈毅同志先命徐盛率队出发；后命黄溪春找向导带路；又让小明产生一个误会 （小明以为又命他离开陈老总身边）。经过这再三渲染，把陈老总为了保存有生力量，坚持东山地区而不顾个人安危的高贵品质和高屋建瓴的革命气魄，鲜明地表现出来。这时候，宋小明放声痛哭，悲痛地说：“老刘同志！我不能离开你，我是你的警卫员啊！”这是多么真挚动人的革命感情啊！
此外，如陈毅同志放走开小差的吴庆成；柳坑娘娘冒死上山送红米；特别是陈老总深入虎穴，大书“陈毅到此一游”的描写，都具有感人的力量。
《梅岭春》的作者为歌颂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绚丽画卷，增添了新的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