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很坚定地做了决定,他们决心留下这个孩子,不管怎样,或者会遇到某些道人的谴责,甚至误会,但是他们决定留下这个孩子,他们从此以后为了自己,为了这个孩子,一起努力修行,早日达成仙道。
跟狐娘鬼叔一起的日子过得很快。
白天,小平安跟着狐娘一起到幽竹林奔跑修行,采一些野果野菜作为他们的食物,既然修行自然不能吃荤见血,狐娘弄来了一套完美的厨具,又把义庄前前后后打扫了干净,看起来义庄又如重生一般,也像是个温馨的家。
晚上,小平安跟着鬼叔学习读书写字,把学校里落下的课程又学起来,鬼叔也有意无意地教他一些小鬼的法术,如凭空取物,隐身、遁墙什么的最基本的鬼术。
小平安不是个聪明人学起来很费劲,好在鬼叔耐心好,要是做鬼都还没有耐心,那也算是没救了。想鬼不眠不休,整天无所事事,即使打坐修行,吸收天地灵气来驱逐自身鬼气,也只是月明时的一两个时辰,没有耐心他还能干什么呢,呵呵。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五年过去了,小平安俨然长成了一个大人,由于不近荤腥,面上毫无凶相,又长年奔跑修行,身体强健,身段优美。
在鬼叔的指教下已经学会吸收月之精华,幽暗鬼灵,与狐娘教他的妩媚的妖灵混在一起,两种灵力相互补充,更是让平安看起来精神清朗,器宇不凡,都似乎有了半仙的气质。
平安还继承了裘志广坚韧的精神和母亲秀丽的外表,虽然整个人还是傻傻的样子,却也俨然是一个美男子了。
有时候狐娘看着他也不免春心萌动,毕竟狐娘是妖狐不是鬼,她为了鬼叔修行,已经压制了身为狐妖的一切身体欲求,只是这颗与生具开的春心确是控制不了的。
这五年来小平安就这样跟狐娘鬼叔生活,他也渐渐明白了狐娘鬼叔都不是人,他也不介意,毕竟他比较笨也想不了大多。
这几年,小平安终于把鬼叔的几个小鬼法术学得完全炉火纯青了。这让鬼叔感到很遗憾,因为自己没有东西可以教他了。鬼叔也只是一个小小的野鬼,又没有高人指导,这些小法术也都是他自己悟出来的,就连如何吸收月之精华来驱逐畜气,他也是自己琢磨了很久才领悟到的。
不过看到小平安完全学会,运用自如自己的法术,鬼叔还是很开心,对于一个野鬼来说,有个这么好的孩子作为自己得弟子,也算是功德圆满吧,他就这么认为。
狐娘变化很大,五年前第一次看见狐娘的时候,她还是只有一个依然覆盖着皮毛的身子,和一张差不多的人脸的怪物而已。如今她已经完全修炼成人形,狐妖的天生丽质与妖媚,狐娘看起来就像是仙子一般。
她如今依旧操劳着小平安的日食夜宿,不时地去京城的大街给小平安买一些衣物和自己看起来新奇的玩具,虽然狐娘还未历经人事,按照人的岁数来比较,狐娘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姑娘而已,但是她却像是一个母亲一样悉心的照料着小平安,让小平安完全体验到母亲的爱,也填补了平安空洞的心。
小平安长得太大了,所有男孩的通病就是长大了便不安分,总想离开亲近的人去外面世界独自走一走,想要看看自己的能耐。
平安不再天真地只觉得自己学法术就只是学法术而已,他开始想学这些法术有什么作用。这是个不好的开端,因为法术本身就不是为了什么才被创造出来的,而是修炼者的兴趣和好奇创造了法术,一旦兴趣和好奇被实用绑架起来,就必定会发生不好的事。
不过不好的事却没有发生,小平安还没有年纪太大到想要到外面世界看看的念头。这个世界在他能有记忆的童年里留下的都是不好的景象,都是死亡与欺凌,他还不喜欢这个世界。
就像这个世界完全已经忘记了从前有一个裘大善人,数之不尽的人得到过他的恩惠一样,就像是静安学堂也完全忘记了有那么一个笨笨的孩子,在某一天离开了学堂再也没有回去。
世界是没有记忆的,记忆只留在人的心里,所以世界总是不幸重复着,因为人的记忆并无法向他的样貌一样传承给后人。
一切都变化之前,本来他们的世界平平静静,直到初夏中旬的满月晚上,一对无常鬼差出现在义庄门口。
无常鬼使看到了正在打坐修行的小平安,而小平安竟然也好像看到了他们,盯着他们看。这让他们非常意外,还以为他们自己传送错了地方,到了人间某个修仙的庄园,直到白无常鬼使拿出鬼镜看了看,镜中的庄园与此看起来一模一样,才没有再怀疑。
这个小少年死死盯着看他们,又不说话,不知道他是看到了他们,还是只是盯着看他前方的什么,他们感觉到十分别扭。到底是第一次遇见被生人如此打量,从来都不与活人接触的无常鬼使心里竟然有些惶惶地。
“幽鬼何三弟上前来!”无常鬼使没有理会小孩,纯当看不见,就跟原来一样做自己的事情,高声喊到。
本来,他们的声音人是听不见的,无奈小平安学了鬼术,身上又不知不觉地吸收了鬼魅之气暗月之精华,所以鬼使自认为这男孩听不见的声音在平安听来犹如雷鸣闪电,这声音刺得他耳朵生疼,他立即捂住了耳朵,他不知道这两个人要干什么,也不问,就是傻傻地看着。
平安看到了他们不说话只是因为他笨不知道说什么,两无常鬼使却以为他看不见,于是就喊了,哪知道这小孩能听见。见小孩做出捂耳朵的动作,无常鬼使一阵尴尬,这不是欺负孩子吗?不过他们也不用太管,他们不熟练与活人打交道。
听到鬼差的声音,正在修行的鬼三弟心花怒放,这可是他这么多年一直祈求的啊。
不做鬼不知道鬼的痛苦,鬼永远不可能真正开心,因为他们没有未来,他们会常常被自己最悲伤最不幸的记忆淹没,如果一时没有清醒过来,就会永远迷失在自己的悲伤里,要不是有狐二娘和平安陪着,只怕鬼三弟早就变成了凄凄嘤嘤地野鬼了。
可是突然间悲哀又涌上来,如此这般他就要与狐三娘永别了,这怎么可以呢,鬼三弟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何三弟快上前来!”
见里面半天没有反应,白无常又喊道,这回他声音小了很多,因为那孩子确实是听到了,他可不想自己又吓到那一个孩子。
“无常鬼使?”
这时候狐娘正好从外面回来了,她看到这黑白无常鬼使,心里咯噔一下,摘满了一竹篮的青果无声地掉在地上。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虽然他们总是骗自己说修仙,但是他们知道一旦鬼三弟净化掉自己身上的畜气,总有一天鬼使会在他成仙之前将他接走,而且他们何必骗自己呢,鬼怎么可能成仙。
“嘿,狐仙!”白无常回过头,看道艳丽的狐二娘,倍感意外地惊叹了一句。
“不好不好,狐鬼一家,不好,不好!”一直没有任何表情反应的黑无常,摇着头重复道。
“两位鬼使大人!鬼三弟怠慢了,请多见谅。”鬼三弟飘出来,从平安身子上直接窜过去,自然是显得很急,没有注意到平安还傻傻地坐在门口。
“不敢当不敢当,何三弟能自我净化畜气,自渡超生,此乃上品之人,乃我鬼辈榜样,吾等佩服之至,能恭迎何三弟入地府转世,正是我等鬼使的荣幸。”白无常十分恭敬地这么说到。
“多谢无常大人夸奖,只是请大人见谅,恕我不能随大人而去,如今我做鬼已经习惯,实在是不想再历经这人世沉浮了。”鬼三弟压制住了自己为鬼的本能,这么说道。
鬼的本能便是重新转世为人,这种本能这就像是人极度饥饿时对食物的渴望,除非是死了,是无法抑制的。
“你说什么,你胡说什么?”白无常还没有说话,狐三娘先骂起来。
“狐仙姑娘,是否转世是何三弟的自由选择,我们不会强求。”白无常听狐仙骂,就说道。
他们自然自然瞬间就想通了狐仙骂人的因果,这样的事他们千万年来见得多了,虽然狐鬼少见,但也还是见过的。
这算是让他们自己搞清楚,选择的意愿在他们,他们鬼使不会有任何要求。
看着狐二娘几乎暴怒的神情,鬼三弟心软了,簌簌地留下泪来,晶莹的泪珠是闪着纯澈白光的光珠,打在地上白光四散,照亮了这个幽暗的义庄院子。
“鬼叔你怎么了?”终于平安看出来哪里不对劲了,不知道为什么鬼叔都哭了,他才问道。
“没事,没事,我们常常说成仙是不是?现在鬼叔功德圆满了,要去成仙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狐娘,知不知道到?”
鬼叔蹲下来,摸着平安的头说道。平安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不过平安想,成仙是大好事,也就不应该悲伤了,他哪懂大人们的爱恨离别。
“鬼使大人,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道鬼使大人能不能答应。”鬼三弟飘到狐二娘的身边,看着她变得悲伤又快乐的脸,然后转身对无常说道。
“何三弟有什么要求可尽管说,只要是我们可以做能做到,必定帮三弟完成。”白无常许诺道。
“我知道鬼使大人有使鬼暂时变为人的能力,能否恳请无常大人让我重新做几分钟的人。”何三弟看着狐娘说道,他虚无的手想要擦掉狐娘的眼泪,却办不到。
“这——”白无常犹豫不决。
“可以!”黑无常却很爽应的答应了。
他话音一落,鬼三弟立即从飘着的状态掉下来,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重新变成人何三弟兴奋莫名,但是他们知道这是短暂的。他看着狐娘忧伤的眼睛,第一次真正摸着她的脸,感受得到她脸上的温度,他深深地吻了狐娘,他们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吻。
片刻之后,狐娘推开了她,流泪在脸上笑着对他说道,时候到了,他可以走了。
突然地何三弟狠狠地在自己的手背上咬了一口。
在人死后,灵魂离开身体,就像是植入灵魂深处的什么程序突然就打开一样,人自然会知道关了鬼的一切事。比如要好好爱护自己的魂魄,不能受到污染,不然无法转世什么的。而且他还知道如果鬼魂上留下印记,那么转世为人之后,魂魄受伤的地方便会在那个人身上留下永远无法消除的胎记。
所以他咬了自己给自己留下印记。
他现在是个人,但是本质上他还是鬼,如果他伤到自己,那么他就算是把自己的魂魄伤了,但是他自己并不会污染自己,所以还是能转世做人。
“记住我的样子,来找我,这是我们的约定!”何三弟把狐娘的手放在他受伤的手背上,让她自己抚摸着自己的伤口,然后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止住了泪水,狐娘点了点头。
看到何三弟这么做,白无常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黑无常摇了摇头,算是默许他这么做了。
“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你看我们无常也有很多其他的灵魂等着收差,是时候动身了。”白无常说道。
何三弟走到他们的身边,白无常拿出那鬼镜往他们身上一照,他们瞬间就消失在眼前。
“鬼叔!”他们走了,平安才想起来要说再见,可是等鬼镜的光闪过之后一切都来不及了。
“狐娘,鬼叔真的成仙了吗?”平安天真的问道。
“进去吧,时候不早了,好休息了,明天的功课还是要继续做的。”狐娘没有回答他,只是捡起地上散落的青果,吩咐说。
她此刻已经下了决定,哪怕是历经千万世,她也要找到三弟,让他以人的身体修炼,那么他们就可以天荒地老地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