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东风吹雨细于尘,闲愁闲恨一番新
“晚上你陪我。”
其指了指萧敏儿,少女登时脸色通红,嘴角藏不住的喜色。
“萧明儿带护卫去见你家大王,就说心意都领了,也收了。”
那放好汤菜的少女蹲了蹲,答应着。
“你该学学蹲礼了。”他指着萧敏儿说。
“好的公子。”少女脸色绯红的看了萧明儿一眼,知道其有所想法。
“这年头卖艺还得卖身阿。”赵云喝了口汤说。
三娘子坐在旁边帮他布菜,阿云在旁边倒茶,一时间厅堂里没有了声音。
喝光了一壶茶,阿云出去重新沏茶的辰光,赵云对三娘子说:“老陈总算憋了十年,想出这么一个臭招,借着酒话希望我帮他,也罢,看在这么多年配合的份上。”
三娘子噗嗤一下乐了,眼眉中目光流转了一下:“公子真是滥好人。'“她挽起袖子,露出粉藕一样的小臂,用金臂箍束扎在手肘处,把生菜和酱搅拌在一起,掰开馒头,放了进去,双手捧着张大嘴咬了一大口,吃相颇为不雅观,却也另一番风情。看得旁边的萧敏儿萧明儿姐妹嫉妒不已,这女人怎么做派都有媚力。
赵云吃饱了,借过萧敏儿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把脸,往后一靠,专心的看着三娘子吃东西,静静的出神。
知州官邸内气氛压抑,陈知州和张公子去了许久不会,蔡知州脸色黑沉,一众属下、地方豪门大户的主持人也说话低声,慢慢的吃着东西。
蔡知州哼了一声,不顾礼仪的退场离开,去了后宅,过了些时候,才有侍者进来宣布蔡知州身体略有不舒服,各位自便。
众人也就吃不下去,起身各自交头接耳的离去。
太原王家的族长在门口和袁氏族长略为停留,对视了一下,心里了然,坐上马车,吩咐去东城甜水坊,后面于是跟了一串马车和马匹过来。
到门口,换了两个花胳膊,皮甲着身,各提一根哨棒,叉手站在那里,门下散立着几十个人,也都披甲戴护腕,腰中悬刀。见众人来,分出十几个人引导各家马夫车夫停在巷子一侧,门口的花胳膊进去一人通报。
过了一息出来,一抱拳,朗声道:”公子说了,各家请回,王家袁家两位族长请留步,随我来。“
王袁二人迈步进,其余各家家长却等在那里,三三两两聊天。
一会儿三娘子出来给各位施礼,温声安慰,吩咐随在后面的仆人给众人倒茶来。
众人纷纷表示客气了,实在是打扰,并不是不听公子吩咐离去,这不是事体有些大,想听一听。
中庭,赵云放下书本,起身迎了迎,不失礼貌的让进厅内,吩咐阿云上好茶,一边寒暄,介绍这是时新的好茶,问候两位族长身体,足足说了一刻钟废话,中间笑意连连,温文尔雅,用词考究,令人如沐春风。两位族长不得不打起精神,各种成语骈文层出不穷,充分显示家学渊源。
都知道这位赵公子从七岁起,就如同开挂,博览群书,诗词歌赋,散文演讲,口若悬河,四处寻人辩经论文,搞得易水两岸,从太原府到北朝南京府一众儒生和尚道士下不来台,名声大噪后,该少年声称时下乃文学历史的终结,不必扯淡了,还是谈谈声色犬马吧,在边疆两边目瞪口呆之下,放弃赴京赶考,酿酒卖药,做买卖去了。
三人拽了半天文,才等赵公子恶心的坐下来喝茶,王袁两位族长就知道今天没有结果了。其恶劣的名声传于四野,一旦赵公子跟你客客气气染着文化气息讲废话,指定没有真话。而粗鲁的让人坐下,一二三四五的骂一通,基本上妥了。
两人只好喝了半天茶,探讨了一刻钟茶经,起身告辞,各带着几包茶叶和烈酒出门来,相互对视,心里充满不详的预兆,叹了口气,拱拱手,再跟门外各位拱拱手。
所有人慌乱的离开了。
蔡知州不知为何醒得很早。
黎明的光线使得阴暗的卧室影影绰绰,仿佛雾气弥漫的草场。床脚附近有个熟悉的轮廓,他挣扎着用手肘撑起半个身子,想看得更清楚一些。那个轮廓属于马匹的头颅。他招呼书童,他的鸾童,昨晚因为不痛快没有使用他,而是让他睡在门口的地铺上。
那孩子听到了,打照了火折,点了蜡烛端过来。
他被眼前的东西震惊得感到了生理上的不适。就仿佛胸口挨了大锤一击,心脏狂跳,阵阵反胃,呕吐物喷溅在青石地板上。
大宛名马---京中的贩子是这样跟他说的,花了他上千贯,那丝绸般柔滑的白色头颅,从躯体上割了下来,牢牢地粘在厚厚的一摊血迹中央。细长的白色筋腱露在外面,口鼻满是泡沫,曾经闪烁金光的苹果大眼因为死亡和失血,成了两颗斑驳的腐烂水果。
他深感震惊。什么样的人能随便毁灭一头价值千贯的动物?一个普通的士大夫才数千贯薪酬。没有一句警告,不装腔作势,不按理出牌,不留任何余地。这种冷酷无情,这种对儒家文明的全然蔑视,意味着这个人只认他自己的法律,甚至把自己视为神灵,丝毫不顾及到当地一州之地长官的威严。
他勃然大怒,招来侍卫去抓捕赵云。
侍卫蜂拥而出,不久后,他冷静下来,吩咐亲卫快马去追回来。
这都是他从京都府中带来的亲随。
亲卫在接近甜水巷的尽头看见惊人的一幕,数十匹黑色的战马上驮着黑色铁甲的骑士,整齐的列着队,鸦雀无声,只有身下的战马打着喷息,见到侍卫们来临,各自放下面甲,抬手摘下长枪,冰冷的锋刃闪着朝阳的光,杀气立即弥漫在巷子里。
他大声招呼惊慌的侍卫们回头,恐惧的侍卫们散乱的调转马头回来。
蔡知州听闻了这些,他哆嗦着,手指着空处:”这是谋反!这是谋反!这是谋反!我要上告,我要上告。“
他突然间如神启般想到:为何自己的叔父驱赶自己过来这样一个混乱边城?人们传说这是里有个富裕到愚蠢的猪仔,结果发现猪仔长着獠牙。连朝廷法度都丝毫不顾,不在于一州长官,更不要说,这里是军州!这里是军州!那些武士是军人!!!
他终于想明白了,大彻大悟,叔父派自己来敲打赵公子,而自己是预料中的愚蠢,这是警告蔡相爷,不是警告自己,双方都在拿自己当信使。
他颤抖的双手终于停了下来,不再哆嗦,摆手让护卫们离开,要书童研墨,给相爷写一封信问候,并随送这个曾经漂亮的血腥马头,一起送往京都。
清晨黑武士的风声很快传遍全城,厢军大营内,都候高世宣独坐帐中,低头不语。他内心的折磨在这十年间眼瞅着一只地方武装悄然崛起,先以商队护卫的名义,然后在北地两朝四处出击,不仅仅剿灭打草谷的契丹人,也偶尔敲打自己的厢兵。
他曾面对那个令人恐惧的少年,对方一脸秀气,那一瞬间却像十殿阎罗,告诉自己,他的妻子有几个,子女谁最受欢迎,父亲在京中敌人是谁,家族在故乡有几个至亲。而语气中那种丝毫不在意王法,不在意朝廷和.....皇家的嘲讽。
他当时怒火中烧问:”你要造反!“
那少年俊秀的脸上露出嘲讽:”谁要当你们那种傻逼皇帝?别碍我的事,你就是我兄长。“
他没有听懂傻逼这个词汇,不过不妨碍他听明白,他的手当时握住了横刀的刀柄,却在听他说了自己最隐秘的私生子,那个契丹女子,自己唯一有爱意的女人,生了个儿子,那少年知道他们的名字、住址。
他松开了双手。
其实他不知道那个女人都是这少年送到他身边的。
这会儿他低头想着,静塞军又出现了,这是那少年,不,那少年已经长大了,成了青年。他不信他不会造反,他一定会的。
我怎么办?
而自己并不知道那个蔡相的侄子知州怎么汇报?边境的武人造反?而文人远高于自己。
门外传来声音:”都候大人,甜水巷赵府派人来送信。“
他抬起头,双眼通红,嘶哑着声音说:”让来者进来。“
一个男装的少女,人高马大的快步走了进来,虽然腿有些蹒跚,似乎在蹲礼和拱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叉手施礼:”高将军,在下奉公子之命给您送一封信。“
说完双手呈上一封信。
高世宣接过来,信没有封口,上写:这是我和蔡京的战争,没你的事,谁叫你都不理他。
他把信扔在桌上,抬头问:”萧姑娘,我儿子可好?“
萧敏儿笑起来:‘高将军不问问萧宝儿,只问儿子,女人真是可怜啊。他们一切都好,贵公子入官学读书了。”
他摆摆手。
萧敏儿略有蹒跚的离开。
清晨,宿醉微醒的陈知州洗漱完毕,喝了点热粥,在院内对赵云的房间使了个礼,心中默念:“希望公子不要怪我,我也是被那妇人弄得声名狼藉,再不想办法,大哥二弟就毁了。”
三娘子喜睡懒觉,只有阿云仍旧穿着男装大清早接待他吃早餐,告诉他这是公子特地吩咐的。阿云仍对他有一丝情意,安慰此去保重。
“车到山前必有路。”她的眼睛水汪汪的,肤色白皙,如同水润,似乎生活不错,经受了雨露滋润,让他有些自惭形秽,能力不行啊。
“相公还是可以的,只是侍妾太多了。”这鬼女人居然看懂了他的心思,宛然一笑,风情万种,有些类似三娘子了。
陈知州狼狈不堪的离开了。
稍晚张二郎也被妻子派人来接了回家跪搓板。[/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