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内牡丹花成片开颜,或妖娆或富贵,大红粉淡,紫色庄严。
几个婢女伺候着一位贵妇人,坐在假山旁凉亭内饮茶。
那妇人头上梳着堕马髻,叉了一根金簪,大颗金珍珠耳坠,胸略袒露,肥盈细嫩,围着一串南海金珍珠,据说是南海之南的孟邦国处传来。脸也略有丰盈,匀润光滑,淡淡的胭脂,和粉色的唇,只是眼神多有阴郁。
婢女们忙着添加茶水果盆,照看熏香不要熄灭,五月间就有蚊虫,这时节似乎有点早。
“云哥儿在忙什么?”贵妇人就是赵云的母亲,赵亭的大妇,称赵氏,出阁前曾有闺名瑜,娘家姓秦。其实也只有三十四五岁而已。
近旁丫鬟是其娘家陪嫁,保留了秦姓名,秦香。
她一边察言观色,一边倒茶,回道:“城中大量老人的家眷都搬回来庄园,在易水对面安顿了。”
赵氏怒道:“我问云哥儿,不是府中老人,这些我已经知道了。”
秦香也已经三十,是赵亭和秦瑜的通房丫头,熟悉她的性子,却也不怕,笑道:“小姐别急嘛,这就说了。”
“酿酒的花娘子昨日遇到奴,说是云哥儿明日等所有工匠撤离易州城,就带剩下的人马回赵镇。”
赵氏哼了一声:“他又折腾什么?一天到晚的不安分。”
秦香答道:“据奴派人打听,陈知州去职,换了姓蔡的知州,说是京城蔡相的族侄,态度对云哥儿不善。云哥儿送走陈知州之后就打算搬离易州。”
赵氏脸色阴晴不定,看了其他婢女一样,秦香吩咐她们退下,凉亭里就留下两人。
“你去找我家哥哥,如此这般。”两妇人交头接耳一番,秦香出后花门去了,一会儿听见呼喝备车,马蹄声响,踏踏踏的声音渐行渐远。
赵氏端坐在那里,怔怔的望着牡丹花从,想起这花肥食死人,那该死的云哥儿不知道埋了几个掌柜的尸体在这花下,才养的这么肥大。她想起此事,心里颤抖了一下,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该死的孽畜。
赵云打了喷嚏,对几大家族的族长交待完送走,端起热茶喝了一口,问三娘子:“这是谁想我了?”
三娘子妩媚的眼神飘过来:“奴奴我啊。”
“嘿。”赵云习惯她这一套了,有些脱敏,拿过她写完的信件看了看,“京城六贼,居然都和我有交情,这也是见了鬼了,哈哈,不知道史书会怎么写?老蔡这封信就不用送了,让他自己捉摸去吧。”
“童贯想做燕王,看来不日就要北上。徽宗那哥们花钱如流水,把老蔡逼急了,想要杀我的猪。童贯这老太监恐怕已经与老蔡联手了,且送这封信忽悠一下。”
三娘子见赵云把信折叠,知道不用修改,就用腊封了,传门外来人送走。
“我那便宜母亲在干什么?”赵云往后靠了靠,从罗汉床旁拿了把小剪刀出来修指甲,三娘子过来坐在他身边,把剪刀和手都拿过来,搁在大腿上,低头仔细的精剪。
“赵镇传来信息说秦香去了你两个舅舅家。”她一边修剪,一边回答,“这几天牡丹花开得盛,你母亲一直在赏花。”
赵云嘿了一声,左手把细颈白瓷酒壶拿过来,倒了杯酒,火折子吹了吹点燃杯中酒,把小瓷壶端在火焰上烧热。
他漫不经心的说:“这是要安排我那个亲爱的弟弟接家产了?派人盯着,看看我那俩舅舅是联系小蔡、老蔡还是童太监。”
三娘子嗯了一声,起身出去,一会儿园中飞起一只鸽子,她回来坐到左边,继续给他修左手。
这时候酒已经热了,就用手盖着酒杯息了火,又拿过一个新杯子倒了一杯热酒,倒入口中,侧过脸,三娘子抬起头来扬脸嘴唇微张接了,两人缠绕了一会儿。
萧明儿偷偷看了一眼,用手指头捅捅萧敏,萧敏儿儿越过萧明儿身子在门外看见了,脸色通红,回身啪的一个头瘩敲打萧明儿。萧明儿不满的咕哝中,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再探头看,就见那鬼女人冲她霎霎眼,粉红的小舌头在唇边舔了舔。
萧明儿嗖的缩回身子,差点撞到萧敏儿也在探回的脑袋,两人齐声骂了句:“骚婆娘。”
赵云不管她们之间的小动作,一边喝酒,一边吩咐:”各部幕僚除了日常在冶铁场和静塞军的战时参谋,其余还是留在各家族协调。“
沉默了一会儿,他笑道:“三娘,我仇家不少啊,你看老爹早丧,母亲怀恨,朝中谋财,江湖谋命,是不是要找人来弹一曲十面埋伏助兴阿?”
三娘子自己取了杯子,倒了杯热酒喝了,挽起袖子说:”公子想听,奴奴就弹奏来祝酒了。“起身去影壁墙后,过了会儿,墙后传来激烈的琵琶声。
知州府内,蔡知州熟悉了一些易州事务,公孙胜见他乏了,就告辞出来,回到自己办公房间,招手换来小厮,乃自己身边人,问道:”甜水巷可有什么动静?“
小厮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念道:”赵府连续数日搬迁,铁器、酿酒作坊已经停工熄火,药材库房搬动一空,府中仆人护卫及家眷已经大部分搬走,仅留贴身护卫五十人和几个小妾。“
公孙胜扑的把手边书扔过来:”这点字还要看纸条?你背不出?废柴。“
被骂作废柴的小厮俏然一笑:”大人不是教导小子做事要仔细嘛,宁肯拙朴,不可轻挑。“
公孙胜笑骂:”滚。“轻轻拍了一下小厮的臀部。
门外不远的几个仆人均恶寒了一下,对这位七品公孙大人的爱好不以为然,断袖之癖听闻朝中士大夫均有,但都有妻妾子女,唯有这位公孙就这点爱好,也不娶妻,不时买个书童。
蔡知州乏了,回后院午睡一息,送信的蔡书办才去了几天,尚未到京城,也不知结果。
这会儿蔡书办却并不如他说的没有到京城,而是一路八百里加急,在驿站不断换马,居然是一个好骑手,中间休息时也是更换马车奔跑,这会儿已经到了蔡京府上。
”这小子砍了蔡二郎的骏马?哈哈哈,二郎买来可花了不少银子。“蔡京此人相貌堂堂,长髯一捋,颇有儒士飘然的风范,着一身葛衣道袍,眼神并无大奸大恶之色,此时也只是开怀大笑。
蔡书办却了解自家相爷,喜怒不着痕迹,这是怒了。
打狗要看主人,一个小小的边关土豪。
”大人,此子与宗室将门关系莫逆,在易州也与各大户联手经营生意,其冶铁作坊据查王张等八家,除了关氏和郭氏灭门外,均有参股。“
蔡书办是在提醒此人杀人不眨眼。
蔡京脸色一沉,轻轻一怕桌子:”蔡二郎打草惊蛇的作用达到了,我早知此子对本相不敬,哼,他何曾对宗室将门有过尊敬?恐怕官家也不在眼里吧,这就试出来了。你去重新写一封二郎的信件,弹劾陈熙(陈知州)纵容易州豪门赵氏,多年来跋扈,以至于有图谋不轨之心。我朝正在与辽东联合收回燕云十六州,此子不可不拔除。就让童贯出兵时灭了,你去跟一下童贯大军,替官家收取一下钱财。“
蔡书办躬身唱了个喏,这只是小事,一个边城土狗而已,瞬间就土崩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