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睁眼是桉怀奕的脸。
桉轻尘定定看了会,又合上眼。
躲了好几天,怎么还是见到了。
桉怀奕无奈地轻拍她的脑门,“别睡了,该去大殿了。”
这里是北城墙下。桉轻尘半耷拉开眼,想起刚刚在树林里发生的事。
“桉怀奕,你刚刚去树林了么?”
长大后她就不像小时候那么喊他了。
“没有啊。”
“啊。”
那刚才看到的是谁,又是谁打晕了我。
“那你怎么不在大殿啊,我看见父王母后都已在那了。”
“我是来找你的,房间里也看不见人,没想到你在这里睡觉。”
睡觉?难道刚刚是她在做梦。
可是平安符不见了啊。
桉轻尘在身边摸了半天也没摸着。
“你在找什么。”
“啊,没什么,我们走吧。”
她怕桉怀奕多问,又怕父王母后久等,站起身向大殿走去。
那个地方,之后再来找一次吧。
(二)
神殿位于灵木国的最中心,由四周的阶梯可以上到主殿,主殿平台的四根支柱是巨大的树干,顶端延伸出的枝干朝内缠绕在一起,形成了神殿的上顶。
古老的藤曼倚靠着树干,肆意地攀爬环绕,年岁累积,爬满了上顶,形成天然的巩固屏障。
藤曼长长后从上方垂掉下来,变成了大殿四周的帘幛,风吹过时,它们会随之摆动。这藤曼一年四季都会开一种白色的小花,人们叫它缔缘花,远远地看就像一座纯白的城堡,这座大殿也因此变成了灵木国的标志建筑。
桉轻尘听见欢呼声越来越近,神殿只会在举办盛大活动的时候这么热闹,平时它就静静的立在那里,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它的花总是凋落了又长,永远有开不完的花,每天每天乐此不疲。
它一定不懂人的悲欢,只独自美丽。
这座神殿比她爷爷的爷爷年纪还要大,民间传言说这是最初建立灵木国的四位长老化形而成的,它是灵木国最圣洁的象征。
常有人来这附近,挑一朵缔缘送给自己的爱人,或是用它来装饰婚礼,以此来祈求忠贞又永恒的爱,这几乎成了灵木国婚礼的风俗之一。
“父王,母后,轻尘来迟了,抱歉。”
桉轻尘进了神殿,上前行礼。
“可算来了。怀奕,来,跟我一起出去,让大家看看你。”
灵木国第十三任国王,他们的父王桉饮樽,在外人和家人面前完全是两个样子。
殿外人们热情的浪潮比刚才又高了一层,不时有破音的尖叫声夹在其中。
来的时候,好像看见了灵药师在一旁待命。
“又去哪胡闹啦,快坐过来。”
桉轻尘乖乖坐到母后旁边,这位王后今年也有五百多岁了,可脸上一点皱纹都没有,笑起来时还如一个少女般,清澈明亮,除了因为国主过分的宠爱,也因为她性格就很单纯乐观。
“母后今天真漂亮。”
“今天日子特殊嘛,不能丢了你父王的脸。你呀,都不打扮一下,怎么不穿我给你准备的衣服。”
“打扮了也没有母后好看,母后最最好看了,一会使者们来,一定会羡慕父王有如此美妻。”
“你就嘴甜。”
王后说着脸上微微泛红,掩面笑了起来,显得她更加俏丽可爱了。
就是因为母后这般温婉动人,所以她时常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
母后这样子总让她想起桉怀奕,而自己跟他们一点都不像。
“我一定是随了那个臭父王。”
“嗯?在说我?像我不好吗?”
桉怀奕他们回来了,国主又坐回王后身边。
“哪里好,你看母后是越来越漂亮,而父王你已经开始有肚腩了。我要是母后,肯定另寻新欢了。”
“哈哈哈哈尘儿不用担心,你母后不会离开我的。”
“我觉得你父王长胖了也神采奕奕啊。”
母后面上带羞地看着父王,发自肺腑的说出了这样的话。
父王给予深情的回看,眼中似波光闪动,“怜儿,我从明天就开始戒酒锻炼。”
桉轻尘撇开脸不想再看,伸手想拿玉椰团吃,可太远了够不着,被桉怀奕看见,帮她递了过来。
她犹豫了一下,接过来低头默默地吃,不再说话。
(三)
半个时辰前,树林禁地。
桉怀奕冷眼望着从屋内现身的女人。
“我说了她还有用。”
桉怀奕平时虽也冷淡,但也不像这般带有杀意,女人有些发怵,又很快调整了过来。
“我只是想见见这孩子什么样,你想哪去了。”
“你变成我的样子把她引过来,刚才她如果进屋了,还能活着出来么。”
“你真是,我看她好像在找这个,就邀请她进屋坐坐。”
女人用食指勾起那枚小小的平安符抛了过去,桉怀奕抬手接过。
“她原本进不来,只是你设的那些障碍根本就不攻击她。你该多注意才是。”
桉怀奕收起平安符,头也不回地抱着桉轻尘走了。
女人看着他怀里的人,目色沉沉。
(四)
“这里虫子真多。”
灵木国境内,皇城附近的树林中,两男子正并肩前行。
说话的男子身形高挑,他脸上带着面具,正抬手将肩上一只瓢虫轻轻弹开。
“灵木国气候温热,虫子自然爱栖息。”
答话的这人略矮一些,阳光照在他头上,浅金色的发丝熠熠生辉。
“确实,这些脆弱的小东西也只有在这才能活下去,要是放到我们泠寒国。”
男人仍在和周遭的虫子搏斗。
“他们为什么只找我。”
“可能因为您的体温比较高吧。”
“哎,女孩子这么热情的扑向我我可能会高兴,换成虫子就不太好了。”
“哪有人敢扑向您啊。”
“羌无你要是来的话,我很愿意哦。”
叫羌无的人不再应了,男子笑笑,像想起了什么。
“对了,我们的‘礼物’送到了么?”
“嗯,离坤他们前日就已经到了。”
“那就好。啊,有东西在咬我脖子。”
(五)
一盘玉椰团下肚,桉轻尘都有些犯困了,才等到使者入殿的消息。
“陛下,朔海国公主与使者前来祝贺。”
朔海国与灵木国是邻居,每次有活动他们总是最先到。
他们的公主叫敖笑笑,小时候一起玩过,记忆里她有一头茂密的藻红色头发,她们国家头发的光泽是重要的审美标准,笑笑公主从小样貌出众,却可惜天生患有喉疾不会说话。
敖笑笑还没撩开藤帘,桉轻尘就看见了那抹亮丽夺目的红,几百年未见,她出落地更明媚了。
代表朔海国献完贺礼后,她与使者坐在了自己左手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落座时,她觉得敖笑笑好像看了自己两眼,可看过去的时候,她又躲开了自己的目光。
紧跟其后的是时沙国,桉轻尘非常喜欢时沙国的人,因为什么,因为养眼。
他们国家的人不论男女身材都很好,女人曼妙,男人修硕。
“尊敬的灵木国国主,我们的女王近来事务繁多无法抽身,她对于不能亲自前来十分遗憾。”
“时沙国离我们本就路途遥远,能派你们前来,我已万分感念。”
“女王特让臣等准备了丰富的礼物,恭贺桉怀奕王子继任王位,另外表达不能亲临的歉意。”
使者将带来的十几箱贺礼打开,桉轻尘睁不开眼睛,感觉整个大殿都被照亮了。
啊,美丽,富有又大方!
这样的时沙国人谁不喜欢呢!
两国使者均已落座,人本应齐了,可桉轻尘看右手边还有两个空位。
“母后,还有别的人要来么?”
“嗯,这次泠寒国也说要派使者来。”
泠寒国,近几十年才有所耳闻的国家。
准确的说,是新王任位后的二十年间,泠寒国的实力迅速增长,才让其他国家注意起来。
可他们从没派人来过灵木国,也没参加过其余国家的任何宴会。
“母后很期待见到他们?”
“嗯。听说泠寒国的人伴雪而生,皮肤也像雪一样白。有着银白色的头发,浅蓝色的眼睛。”
“母后这么说,我也有点想见他们了。”
“陛下,不知新王王妃的人选可有商定?”
新王的王妃,此次喊了各国使者前来,一是祝贺,二是要确定这件事。
其实此事本不必这么早定夺,只是国情所迫。
灵木国一直是个民风淳朴,爱好和平,与外交好的国家,可近年来天灾不断,人数锐减,不管是财力还是军力都大不如前,许多国家虎视眈眈。国风又一向讲究顺应自然,很多灵器都还是老旧产物的,一时引进不了新技术。
目前最好最快的办法便是与强国联姻,有了强国的庇护,敌人也不敢轻易下手。
“这件事还未敲定,今日各位使者前来,刚好可一同商议。”
“陛下,我们笑笑公主与怀奕王子年龄上很合适,朔海国与灵木国两国相邻,若是能结下姻缘,岂不一桩美事。”
桉轻尘再次感觉到了,来自敖笑笑强烈的注视。
怎...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盯错了人。
你的联姻对象在那边,那边啊。
难道...不会吧。难道我小时候跟她许了什么诺?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是在我没有记忆的那段日子?
“陛下,关于此事,我们也女王也托我带了话。女王表示,虽然与王子差了些岁数,但若怀奕王子有这个意愿,时沙国是十分乐意的,只是由于女王陛下身份特殊,所以成婚后可能要时常分隔两地。”
差了些岁数...我没记错的话,那位女王四百多岁了吧,这不会有代沟嘛,而且之前好像成过婚,还有过孩子。
还听说很喜欢玩鞭子......
桉轻尘嘴角止不住地抽搐。
“怀奕?”
“父王,各位使者,此事,我希望能由我的妹妹来为我决定。她从小与我一起生活,定知道什么样的人更适合我。”
“嗯,也可,尘儿。”
话题忽然移到自己身上,她起身,笑笑公主快用眼神在她身上烧出窟窿了。
这怎么选,让她说实话的话,一个都不想选。
根本不想娶王妃,她不明白桉怀奕在想什么。
身侧的桉怀奕平静地望着她,嘴角带了些许开心又苦涩的笑意。
(六)
“抱歉,来迟了。”
此人嘴上说着抱歉,语气里却听不出的一点歉意。
不过桉轻尘接受了,甚至感谢这个人,暂时救了她一把。
男子掀帘而入,立刻夺走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一黑一白,黑的那人有着泠寒国人标志性的银发,一身金丝花纹的黑衣,一副银制面具遮住了上半部分脸,但能清晰地看见乌金色的眼眸,这就是桉轻尘要感谢的对象。白的那位是浅金色的中长发,发尾系了一个小辫,眼瞳也是浅金色,通身金边白衣。
这两人不是母后所说的那般相貌,倒是确如雪般白皙。
一明一暗,立在大殿中央,冲突又夺目。
“国主万安。泠寒国国师羌无,携使者前来祝贺。路下有些耽搁,实在抱歉。”
“无妨,羌无国师的盛名,我也有所耳闻,没想到本人如此年少。”
“陛下谬赞。”
羌无国师将贺礼一一呈上来,满是奇珍异宝,桉轻尘的注意力却不在上面。
那个带着面具的人,虽然是跟着国师来的,却有种不可被忽视的存在感。
发现桉轻尘在看他,他眯起眼睛,回之一笑。
(七)
“哎”
现已深夜,白日的喧嚣散去,神殿恢复了寂静,只有缔缘被风刮落的声音。
桉轻尘坐在阶梯的最上层,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
白天,她没能做出抉择,父王就让她今晚回来考虑。
宴会结束后,笑笑公主来她房间了。
“笑笑,你想说什么就写下来吧。”
“轻尘,我不想嫁给你哥。”
我也不想你嫁给他啊。
“所以,你希望我不要选你?”
她点点头。
桉怀奕的意见根本不用参考,她不问都知道,只要对灵木国有利,他娶谁都无所谓。
“花会被你的叹息吓到不敢开的。”
“你怎么在这?”
来者是白日里那个面具男,他悄无声息地就出现在了桉轻尘背后。
“散步。”
“谁大半夜散步。”
桉轻尘对他警戒不起来,他身上有种熟悉的感觉。
“初来灵木国,不太适应,睡不着,公主不也没睡。”
“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可否先得知公主殿下的名字?”
他没有对待公主的礼节,但桉轻尘一向也不在意。
“轻尘。”
“倾城?一笑倾人城的倾城?”
“是轻如尘土的轻尘。”
“是么,轻尘殿下啊。我叫寻,公主在为什么事叹气。”
“国家大事。”
桉轻尘只随口一说,寻却笑了起来。
“嗯,事关公主的幸福,确实是国家大事。”
“跟我没关系。我们灵木国的事,你一个泠寒国的人,不要插手了。”
“这是要赶我走?”
“是,这是我的地盘,你去别的地方散步吧。”
“那,如果我有办法能帮轻尘殿下,能不能,把您的地盘分我一点?”
桉轻尘挺好奇,扭头看他,示意他接着说。
“殿下可以选我们,泠寒国如今既无公主,又无其他女性王亲。”
“我以为什么好主意,既知泠寒国无可联姻对象,又怎么会让我选你们。”
“公主殿下你只需说举办一场比赛,各国使者公平竞争,由国王和居民们亲证,赢的人可获得与灵木国联姻的机会。”
“你为什么要帮我?”
“若是灵木国与他国联姻,对泠寒国来说也是一个威胁。属下只是在为我国寻求一点竞争机会罢了,虽暂时不能实质性联姻,但有婚约在两国之间,平时自然是会互相帮扶。这样灵木国的困处,公主的困处,都能迎刃而解了。”
“你们就这么自信,一定能获胜?”
寻目光灼灼,拉起她的左手。
“自然。”
他很高挑,桉轻尘又是坐着的,所以他几乎把腰弯到了九十度,轻轻地在她的手指上吻了一下。
“有公主殿下的期望,臣自当战无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