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沉重的号角声响起,就像深渊沉睡的巨兽渐渐靠近,连绵不绝。
宿白从睡梦中惊醒,心不断地扑腾着。光有些刺眼,迷迷糊糊的可见床畔坐了个人,她迅速的抱着被子往床脚缩去。
等待缓和清楚,才看清原是尚卿然坐在床边,笑意正浓的望着自己,“陛下睡得好沉啊。”
她咽了咽口水,“你……你就算再厉害,也得顾及礼义尊卑吧,我都已经嫁人了,你一个陌生男子出现在我的寝殿,你不知廉耻。”
她说这话时已经全然没有了意识,也根本没有考虑到这样一番话若是激怒了他会有怎样的结果。
见他神色稍稍黯然,她才有些后悔,“我……我是被吓到了,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没什么。”他招了招手,几名侍女走近,手中都端着服饰珠宝,她也认不出形制,倒是挺庄重的。
她拍拍脑袋,怎么给忘了,今日是祭典大礼。
“臣见陛下睡得熟,想来这些日子劳苦,便自作主张让陛下多睡会儿,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吵醒了陛下,臣这就处理掉。”他温柔的说着这样残忍的事情,正欲起身。
“不必。”宿白对着他摆了摆手,“是我的错,你先下去吧,我换衣服了。”
坐在车辇之上,身后跟着来自四海的百官,同样的庄严肃穆,随着她一同进入幽深的陵寝之中。
其实她想不透,就是吧为什么要来这么个地方祭拜先祖,这不是叨扰他老人家休息么。
只是,到那地方的时候她忽而就不那么觉得了。
那地方分明是一个祭坛,走过跨立两岸的长桥,桥下漆黑不见底。偏她又是坐在最高的地方,总是不敢看两旁,生怕掉下去。
下面会不会有虫子有蛇啊……
她总觉得今天会有大事发生。
百名舞女身着赤色长跑,挥动着长袖,翩然起舞。低沉肃穆的乐曲缓缓飘出,在着空旷而又狭小的空间回荡。
百种异兽被运送至台阶之上,舞女退去,百兽柱围绕的平地顿时空旷。
尚云然一袭白衣,戴着一顶精致的银冠,冠上一刻罕见的宝石熠熠生光。脚上带着沉重的脚镣,从台阶之上缓缓而下,锁链滑坡石阶的声音格外的清脆。
他微微笑着,似乎全然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是怎样的结局。
下了最后一阶台阶,他忽而面向了尚卿然的方向,笑得越加肆意,停顿片刻,继续向前走。
尚卿然将宿白带过来的极渊剑跪着呈给了她,她颤抖着手接过了长剑。
心在胸口剧烈的跳动着,一下又一下,在这百人围绕之中却这样的明显。
“陛下——不要误了时辰。”
宿白深吸了一口气,拖着剑缓缓的靠近了尚云然,百兽柱之间,只有他们二人。她低声道:“对不起我没有别的选择。”
他抬起头,透过那层白纱,空洞的眼眶里好像他的眼睛还存在一样,却好像将她的心看的一清二楚。
她手颤抖都越加厉害,迟迟不敢动手。
“请陛下行献祭品——”百官齐跪,余音不止。
“对不起。”宿白闭紧了双眼,握紧了长剑,一把飞刃飞过,打偏了她的剑刃。青衣卫即刻围到了宿白的身边,将她圈在其中。
尚卿然如释重负的呼了一口气,面对着黑暗的长桥对面,“你终于来了,再不来,这具身体可损坏了。”
“没办法,你不是早料到我会先去其他地方吗?”释辰缓缓的从黑暗之中走出,脸上和衣衫上沾满了血渍,“你倒是有点机灵。”
“何止。”尚卿然手握着剑箫,翠绿色的剑柄转为赤色,发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寒光,“我终于见到你了。”
释辰看了一眼宿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该不会是我的人吧,把我需要的人都聚集在一个地方。”
“你想多了,有尚云然这一个诱饵,足矣。”语罢,他手一挥,四根百兽柱散发出赤色的神光,神光凝聚成一团暗红色的云,电光闪动,雷声轰鸣。
释辰抬头看了一眼,起咒,脚底生出厚厚的冰层,冰雪堆叠,形成一个罩子将他笼罩在其间,电光劈下,转瞬即逝。
百名臣子甚至不顾形象,往后缩挤,甚至不顾踩在了百兽的尸体上。
又是一道电光劈下,巨大的光柱刺目,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冰层碎裂,却又快速形成一道冰盾,底下的释辰毫发无伤。
尚卿然手指剑箫,不见踪影,已经飘至释辰身后,十几道剑光夹带着冰雪挥舞而出,齐像他击去。
冰盾碎裂,在空中化为千百兵刃,将那剑刃打开,又同时向着尚卿然袭去。即便他轻松的接下兵刃,手臂和脸颊也偶有被滑破之处。
兵刃实在太多,速度又快,百官密匝的围绕在一起,痛苦的哀嚎此起彼伏。
释辰的手中出现一把长剑,随着兵刃一齐击向了尚卿然,两把绝世神兵的交锋,只能看见电光火花,以及剑气留下的印痕。
宿白看的很是着急,却又无可奈何,她可是一个一点仙力都没有的废物啊。
说起来那个段闽呢,怎么始终没有出现啊,这时候当逃兵?
尚卿然处于下风,手被滑坡,剑箫掉落,他抚着胳膊上的伤,笨拙的躲避着。
只有此刻,她才希望他能快点赢。
一掌击中了他的胸口,他整个身子撞到了百兽柱,缓缓而下,鲜血溢出,宿白感受到了绝望。
释辰并不急着终结他,甚至也不废话。提着剑缓缓靠近了尚云然,手划过剑刃,剑上沾染着鲜血,又迅速的插入他的胸口。
尚云然微微勾起了嘴角,他神色大变,颤抖着手松开了剑柄。
却已经来不及,剑刃上的血就像魔鬼的出手牢牢的锁住他,又忽然燃气了鲜血,将他悉数吞噬。
他再如何厉害,沉睡亿万年,也不过是个残缺的灵魂。
尚云然也倒下了,随着他一齐消失不见,仿佛从未曾出现过。
尚侵染抹了一把鲜血,看着释辰连灰烬都未曾留下,肆意的笑了笑。
宿白呼了一口气,围着她的青衣卫退到了旁侧,她擦了擦汗,有几分劫后余生的快感“还好没事。”
“谁说的。”尚卿然站了起来,手握着剑箫一步一步逼近。
宿白记不清,只看见剑刃晃动,她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了,下意识的抬起手,可极渊长剑偏巧就插入了他的胸口。
他的脸上并无半点懊悔之色,反而流露出释然的笑容。
“阿白,我再也护不了你了,往后的路,多加小心。”这是他最后一句话,燃尽了最后一点力气说出,轻飘飘的几乎连空气都未曾颤动,却那样深刻的印在了她的胸口。
不知道为何,她竟然哭了。
“参见陛下——”百官齐跪,声音震耳欲聋。
她呆滞的扫视过群臣,亲手斩杀了奸相的她,可不就重夺龙帝的权柄了么。
多年之后,史书上也只有寥寥几笔。
尚卿然,西海尚氏三公子,暴戾专权,篡权夺位。为女帝宿白以极渊长剑亲斩于始帝陵墓前。此后,四海安定,龙族重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