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妃这胎怀的极不安稳,阿娘为安抚她以及她的族人便与哥哥商议升了她的位份,晋为贵妃,风头一时无两,竟硬生生将生了嫡公主的皇后给压了下去。
正和宫中有人看不下去她的矫揉造作传出闲话来,不知怎的竟叫孟氏的人晓得了,在妫月宫中指桑骂槐地哭闹了一番,惹得满宫里都说是徐皇后肚量小,容不下有孕的宠妃。
哥哥在男女之事上素来冷心冷情,前朝国事繁多,他自是没有这个闲心去管这些闲言碎语。他已有月余未入后宫,在他的眼中,这些女人还不及我这个妹妹的重要。
阿娘对她二人稍作训斥,只要不致后妃失和,便没什么大事。左右都是失仪罢了,后宫之事,就叫她们自己悟去吧。
鸿政四年元月,孟贵妃已然显怀,宫中盛传是个男胎。
年宴之上,我细瞧众人,真真是众生百态,叫人唏嘘不已。
哥哥依旧是面无表情,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阿娘虽喜形不显于色,但从她近来的食欲可观其心情尚佳。
爹爹本也不关心这些事,只是偶尔看着我的脸会陷入沉思。他的王妃赵氏和红玉郡主因与孟氏交好脸上的欣喜神色还是非常明显的。
阿祾和祥儿并不在意孟氏的孩子是男是女,只是衷心的希望这个孩子的到来可以让哥哥开心一些。
在座众人,也许最为介怀的人便是徐皇后了,她生的清琬公主才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女,本应受到国朝的尊崇。
然而于上,她不及我这个由先帝敕封,太后养育,摄政王所生,并深受陛下宠爱的徽和长公主。
于下,前朝后宫眼下满心期盼的也是孟氏腹中的孩子是个男孩儿,陛下的第一个儿子,将来可以继承大统。
而她所有的不甘心不情愿只能化作表面上对孟氏虚伪的关怀,和背地里对她腹中骨肉的祈祷,只愿她生下的亦是一位公主罢了。
这便是后宫,这样的女人,没有一个是配得上我的哥哥。
即便是未出阁前见过广阔天地的徐氏,在争宠夺爱,夫妻情分上亦不可避免地会被不该有的情绪撕咬。
我,不愿自己将来变成她们这般模样。拈酸吃醋,非我本色,惟愿,此生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六月,孟贵妃的孩子呱呱落地,是一位漂亮的小公主。孟氏生得肤白貌美,身姿妩媚妖娆,她生的女儿,容貌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
然而纵然小公主是天人之姿,亦不能令朝臣和百姓满意,毕竟国朝更需要一位皇子来承继大统。
这日下朝,哥哥便失踪了,前朝后宫遍寻不见他的踪影。
其他人都乱作了一团,偏昭成心思细腻,觉着此事不好去叨扰阿娘,便寻来了东宫,找到我的跟前来。
“前朝今日是否有提及立嗣之事?”
我略想了想,便觉着应是此中缘由。哥哥本不是在意这些事的心胸宽广之人,大约这次是实在觉着烦到了,这才自己寻了个地儿躲了起来偷闲。
“公主聪慧。”
……
“估摸着他也不是生气,只是不喜有人烦他,这才想一个人躲起来偷清静的。你叫他们都不必去寻了,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哥哥这性子,向来不擅长与人逞口舌之快,若是天下间有这么个法子可以禁了那些聒噪人的言论,他必是会先用了。
我在他身边长大,自然晓得他心情不畅时候的习性,换了男装便径自出了宫,去到邕京城外的潮云河。
“就知道你在这里。”
我十五六岁的时候最是没大没小,现在回想起来也只有我是不顾及天家规矩,一心只念着与他的兄妹之情的。这样的手足情深竟在后来被我抛诸到脑后,因为中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我们越行越远,再也回不到过去相依相偎的日子。
“祯祯来了。”
哥哥背依靠一棵参天大树,背对着我,并未回头便知道来人是我。
“祯祯。”
我正要应答便听到树上传来阿祾的声音,原来他也在此,不过隐匿树间,被枝叶挡住,我未曾发现。
“我不喜欢当皇帝,亦不喜欢皇后和贵妃她们所生的孩子。”
哥哥目视前方道。
他语气中的淡漠听了令人揪心,他是我们最重要的人,在他的呵护下我和阿祾健康快乐地长大,然而他却过着日复一日为国朝而活的生活。与他相较,我还可以选择不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而他,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
“哥哥,你还有我们,有阿娘,有祥儿。”
我走上前,环抱着他的腰身,脸颊依靠在他挺立的背脊,宛如幼年时每一次的亲昵。
“祥儿……”
哥哥呢喃。
???
“是啊,还有祥儿。”
我和树上的阿祾对视一眼,不解其意。
“我无事了,回城吧。”
哥哥并未多做解释,只是神色有些许放松,我们十分欣喜,他终于想通了。
回想那日,我们后来去了妙华楼饮酒作乐,又一道去了落华阁聆曲,仿佛回到了当初在东境三人如影随形,相依相伴的日子。哥哥不是皇帝,我不是长公主,阿祾亦不是异姓王。
“左先生您瞧,那位便是长義王殿下了。”
小厮早已注意到包厢中的三人,也知道自家主子对长義王颇为在意,打听好了便来回禀。
“他边上的正是上次来过的那位小公子。”
“小公子?呵呵。”分明是个女娇娥,好一个亲密无间。
翌日,哥哥给孟氏的女儿取名宁萱,封号浓瑄公主。同时下诏襄王宁祥自即日起迁至顺钦殿居住,配教养嬷嬷二人,大宫婢三人,小宫婢五人内侍九人,由帝师徐茫教导,并从世家子弟中挑选伴读四人。
此诏书一出,前朝后宫皆是哗然,如此安排,岂不是陛下预备将帝位传给胞弟,而非亲子!
“他不过才廿三岁,居然动起了这样的念头。”
摄政王宁兴柏知晓后略略蹙眉,早知如此,他又何必……
“陛下这是不是打算要把帝位传给襄王了!姐姐,你可一定要劝劝陛下啊!”
孟贵妃难得踏足正和宫,实在是她忧心自己将来的地位,万一,这万一陛下真的……她的处境尴尬不说,难保她的家族不会另作打算,到时候,那……她和她的女儿要如何自处?!
而我和阿祾被阿娘传唤去打听哥哥的绸缪,然而我们却守口如瓶,毕竟哥哥的心思令人琢磨不透,瞬息万变。
大曜建立六年,兵强马壮,休养生息,与周边大小各国也都是一视同仁。先前有我爹爹出使,缔结邦交,如今又有他国来使我朝,以期修得万年之好。
南安侯赵衍上朝途中见到自青龙大街上浩浩荡荡过去的西戎使者,心中不禁百感交集。而与他相隔不远处的北国公贺知暻亦然。
昔年南朝赵氏与北朝贺氏分庭抗礼,即便是忠臣良将在朝,也难免与周遭各国兵戈不断,一如西戎这样好战的国家是从未与他们有过片刻的安定的。
早些年西戎与大曜打也打了,战也战也,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然而这费云光大将军一路势如破竹的雷霆攻势将他们君臣的心都给打散了,再有摄政王宁兴柏的出使西戎,舌战群臣,最终缔结两国休兵,从此互不侵犯,商市互通的盟约。
“娘娘,西戎使者入京,听说是为他们的太子求娶太子妃的。”
这日摄政王妃赵氏做客妫月宫,却并未带着她的女儿红玉郡主宁璟妤。
“这事本宫也略有耳闻。西戎与我大曜交好,若是嫁个寻常女子过去怕是有损两国情谊……”
孟贵妃先前产下浓瑄公主,又传出皇位要传于襄王,其他嫔妃贵妇都看人下菜碟,大多不与她交往过密。只有赵氏依然如故,这般行径自然在她眼中如同闺中密友般贴心,对她知无不言。
“娘娘在后宫得陛下独一份的宠爱,自然通晓时事。陛下向来胸有成算,不知是否有向娘娘透露……”
赵氏欲言又止,显然在等孟贵妃自己把话接下去。
后宫妄议朝事乃是大罪,宫婢生怕自己主子说错了话被人拿了错处传到陛下耳中,奈何她家主子自己不知检点,竟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陛下虽未曾说过什么,可是宫中有名有份的公主郡主的左不过就那样两位。元嘉郡主是庶出,提不上台面,红玉郡主是摄政王和你的掌上明珠,才貌双全的,西戎蛮夷如何娶得起她这般的绝世女子!”
又见赵氏面露忧色,孟贵妃更是口无遮拦起来。
“倒是东宫那位德不配位,明明是女子,却打小充作男孩儿养在陛下身边,不成体统。她亲娘慕容氏一族还是你南朝的逆臣,如此身份竟还有脸做大曜唯一的长公主,简直是笑话!”
赵氏本就不想自己女儿远嫁,如今听孟氏如此,想来是会对陛下吹枕头风的,无论成与不成,就让她去可劲作吧。旁的就让王爷想办法去,毕竟璟妤是他的亲骨肉,又是唯一养在膝下的孩子,总会多上点心的。不过近来府中来了几个不安分的小妖精,可不能叫她们勾搭了王爷,生下野种,她得快些回府整治,不能让她们钻了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