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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细雨滴落在我的脸颊上,一丝凉意由心底升起。如果可以选择,如今我大概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出宫的。只是连潇。连一个冷宫都不再让我呆,让我出宫,不过是天方夜谭了。我不禁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上面一片湿润,不只是雨水还是泪水。舌头舔了舔,竟是咸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张熟悉的面孔毫无防备的出现在了眼前。我停下手里的动作,怔怔的盯着眼前的夏侯耀。他今日已经换了那一身玄衣,却仍旧是灰暗的黑色。这个男人明明还年少,看上去却十分少年老成。他抱着双手,脸上没有表情。

这是与我前两日看到的夏侯耀完全不一样的,记忆里面,他仿佛一直都是玩世不恭的笑着的。而今日,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严肃。

我收下自己的情绪,起身盯着他笑道:“七皇子原来也有不经过他人同意就擅闯他人地方的习惯。”我想了想又道:“哦,对了,似乎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的呢。”

夏侯耀倒也不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带着坏坏的痞子气,这才是我熟悉的夏侯耀,不知为何,因为他的笑,我竟长长舒了一口气。

不得不承认,夏侯耀长的极为俊美的。他的皮肤很白,看上去很细腻,跟女子的皮肤有的一拼,那双眼眸疑似丹凤,眼神凛冽而孤傲。他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薄唇会不自觉的微微开启,若是换做其他地方,一定会迷死许多女子。

我忽然笑了起来,在他有些错愕的眼神中我问道:“七皇子,若按年龄来算,我也该是你的长辈才是,日后可不要再这般没有规矩了,省的被别人捉了口实去。”

我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说出这番话来,我只不过是想戏弄一下他罢了。然出乎我意料的是,从来镇定自若,仿佛什么事情都被掌握在手中的夏侯耀,脸上忽然一阵青一阵白,他的脸颊上泛起点点的红晕,显得有些恼怒。

“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就端起长辈的架子来教训我,你都不知道害臊所谓何意吗?”

我不禁莞尔,这小子的嘴上功夫倒是一点都不弱,其实他笑着的时候,若不是那份不明不白的阴冷味道,到也是十分可爱的。

看到他恼怒成休的样子,我心里想捉弄他的念头越发的蹿上来了。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我忽的身后捏了捏他的脸颊,果然十分柔软。而此时的夏侯耀,哪里还有之前的拒人于千里的傲慢姿态,整个人更是显得不好意思起来。

他猛地后退一步,道:“楚绡,男女授受有别,你莫是在冷宫呆傻了,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了?”可是从夏侯耀嘴里说出这句话来,为何我会觉得这样好笑呢。似乎才见过三面而已,他给我的印象却已经是不顾世俗眼光的不羁男子了。他也会在意这些?我不信。

看到这样的夏侯耀,我原本阴霾的心总算恢复了一些平静,我觉得这几年里,从来没有哪一日是让我像今日这般起了玩性的念头的。这个夏侯耀,若是我弟弟,定是与我日日逞口舌之争了。

玩够了,我拍了拍自己的衣衫,“七皇子若是还有心思在这里赏花,那块青石台倒是个极佳的地方。”我指了指我方才坐过的地方又道:“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七皇子赏花的雅兴了,这就告辞。”说着还十分有礼的福了福身。

这些规矩自然是要守得,如今可比不得从前。从前在齐王宫的时候我有王后身份护着,后来在冷宫里,也没有人可以让我行礼,现在在这皇宫里,步步都需谨慎,凡事从小事就要开始注意,否则日后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然没想到的是,我不过一个转身,手腕忽然被人擒住,在我来不及防备的时候,身体重重的被甩到了树干上。我惊呼一声,一个痛字还来不及出口,夏侯耀已经欺近,他两只手绕过我的身子撑在树干上将我包围起来,让我连想要逃跑的一丝空隙都找不到。

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变得有些邪魅了,薄唇在一开一合之间显得尤为美妙。我吞了吞口水,忽然开始后悔起自己方才的失态了,我怎么就……怎么就忘了他是落月国七皇子呢……怎么就忘了他是落月国国主最疼爱的儿子……若不是有两把刷子,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我眨了眨眼,笑了起来。“莫不是七皇子想让楚绡陪着一起赏花吗?”

夏侯耀眼眸泛着光,他的呼吸声犹在耳边,让我不禁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自作孽不可活,这是从前我一直挂在嘴边的话,没想到今日用在我身上,倒是十分贴切。

夏侯耀邪魅笑道:“传闻楚绡王后待人冷淡,为人聪慧冷静,曾经帮着还是王爷的连潇一起夺得天下,本皇子从前一直以为你该是一个冷美人,聪明伶俐,拒人千里。没想到王后身上还有小女儿家未泯的玩性,实在是大开眼界。”

王后两个字,一下将我心里的防备层层打碎。这个称呼,在这几年里已经成为我心里的伤疤,尽管结了痂,可是那痛,却是我怎么都忘不掉的。

我猝然望进他深入海水的琥珀瞳孔之中,看到他在见到我脆弱的时候一脸骄傲的笑,这才惊觉,他是故意的。他在用嘴微不足道的方式来揭开我心里的疤痕,而我竟然,也真的开始有悲伤的情绪在蔓延开来了。这个男子,少年老成,这般的冷静与睿智,将来若是继承大统,成为落月国的国君,一定比他的父亲还要更加出色。

细雨漫落在我脸上,此时,我与他的距离,不过咫尺。

再回到暖风阁内,灵鸢已经不在我的床榻上了,我免不得松了口气,有些不满的斜视了一眼身边的夏侯耀。这个男人其实有时候十分无赖,就像此刻,非得跟在我身后,脸上的笑容像是对我的一种讽刺。而更加可气的是,无论我如何拿话气他激他,他全然没有反应,一派气定神闲。这让我的挫败感油然而生,这还是这些年,第一个让我有这种感觉的人。

夏侯耀对我的房间十分好奇,左瞧右看,时不时东碰碰西看看,让我不免觉得这个男子还是个未长大的大男孩罢了。

我替自己倒了杯茶,然刚喝下一口,茶杯就被人夺去,夏侯耀想也没想的沿着我方才喝过的地方一口将杯中的茶水喝尽。我心下一个哆嗦,眼皮微微一挑,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般。他难道没看见我方才已经喝下一小口了吗……

夏侯耀将杯子放下,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起来。他指了指桌案上的杯子笑道:“你看我们,这算不算是间接接吻?”

果然,他是看到了的……

我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强迫自己要保持足够的冷静,对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男子,我需要的是耐心,足够能将他磨死的耐心。

“七皇子,难道你整日都无正事可做吗?落月国君不远千里将你谴来这里,恐怕不是为了让你尽做这些无聊的事情的吧。”我冷笑数声看着他说道。

夏侯耀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不说本皇子倒是还真的忘了。楚绡,你可真是本皇子的福星,不如你就跟在本皇子身边吧,这样本皇子日后做事便不会如此不合常理了。”

“那日追杀你的人可是皇上派来的?”

难得的,在几句你来我往的无关紧要的话语之中,我忽然认真的问道。其实这个一直是我想问夏侯耀的。从那日连潇将我如何会出来的缘由告诉我只后我就一直在猜测,那群将夏侯耀追杀至冷宫的人是不是连潇派的。可是仍有许多疑点,比如为何要选在进宫之后,这样不是给自己更添几许麻烦吗。

夏侯耀忽然不笑了,他的笑僵在脸上,显得有些苍白。这样的夏侯耀无疑是让我觉得陌生的,他跟连潇不一样,连潇不管是笑或是不笑,总给人一种翩翩君子的感觉,永远都是待人温润有礼的。而夏侯耀笑着的时候像个孩子,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凛冽的寒意。他有着超越自己年龄的沉稳和智慧。

“你为何会认为是皇上派来的?又为何觉得本皇子会回答你呢?”

我别过头去,佯装不在意的说道:“你不是已经在开始回答我了吗,恐怕就算那日没有刺客,你也是会进入冷宫,将我带出来的吧。而那群刺客的出现,刚好给了你一个台阶下而已,别人送的大礼,你也乐意接受,何乐而不为?”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犀利,停留在我身上让我觉得像是被人生生剜下一块肉来,这是一个怎样的少年,在这样的年纪居然会有这样阴冷的目光,我咬咬牙,将自己的怯意掩藏起来,决不能被他发现自己害怕了,否则他定是会将我抓的死死的。

夏侯耀脸上阴晴不定,我不确定他是否是生气了,然而此刻我必须说服我自己不对他产生任何的惧意。记忆里面,似乎又回到了几年前的自己,我可以轻易的看透别人,却总是看不透自己的。

“他们说你的智慧堪比男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楚绡,这样的你怎会甘愿在冷宫里度过了三载?这样的你怎会愿意让自己落的今日这样的局面,你难道心里一点都不曾后悔,一点都不曾觉得不甘吗?”夏侯耀蓦然低下身子,手撑着桌案。我们的距离十分近,他认真的看着我问道。

我有瞬间的慌神,其实他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曾想过,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已经没有当初的心力再去计较这么许多了,那时候受的伤,日后再受一次的话,我想我大概是真的会承受不住的。我不禁向后挪了挪,避开他审视的目光,什么时候,对一个比我小的男子,我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夏侯耀不是普通人,而我已经没有了对付他的办法了。

“这些,与你无关。”到最后,我只能略显尴尬的,无力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谁都知道,这句话有多么苍白,苍白的仿佛我无法用言语去表达的心。

夏侯耀冷笑一声,带着轻蔑的意味。他直起身子。“本皇子还以为你心里至少会有不甘心,如今看来,你倒是很乐意过这样安逸的日子,只是不知,你有心保持安逸,别人是否会如你所愿了。楚绡,本皇子原以为我们的目的会是一样的,如今看来,本皇子是看错人了,妄连澈,还总是在我面前说着你有多么聪慧,治国本事有多么厉害。”

一听到连澈的声音,我整个人如遭电击一般反弹起来。这个名字似乎已经在我的记忆里面消失了好久了,忽然被提起,我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记忆里面最后一次见到连澈,也是在这个皇宫内,连澈被灵鸢带走,而我只能无措的看着他们渐渐远去。

我猛地起来抓住夏侯耀的手。“连澈,你说连澈,他在哪里?”我的情绪有些失控,激动的问道。难道连澈到了落月国不成,可是为何,他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去到落月国的。灵鸢并没有告诉过我,连澈会去到落月国啊。

夏侯耀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他的眼眸中带着审视的意味,让我看在眼里有些寒意。但他没有甩开我,只淡淡说道:“你放心,他很好,如今在落月国,我父亲不会为难他的。”

不会为难?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夏侯耀这话无疑只是敷衍我的而已,嬴朝前朝帝位,流落到他国,纵使不会为难,大概也不会过的很好吧,可是连澈到底是为何会到了落月国,我记得灵鸢明明是告诉我安顿在了嬴朝边境的一个小村庄里的。难道是灵鸢骗了我吗?我猝然摇头,灵鸢不会骗我,那么一切,大概都是在灵鸢离开之后发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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