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吃，慢点吃，小心噎着”何秀筠看着狼吐虎咽的孙儿，既心疼又无奈。
“你爸妈他们……唉，你也别恼他们，当初你爸执意要把你妈娶进门时，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记得婚礼当天啊，你爸你妈就因为那个结婚台子吵了一架。他们俩都不差，在这帮子亲戚里就数你爸你妈风光。可是啊，他们都太爱惜自己了，容不得自己受半点委屈。打打闹闹这么些年，离了……离了，也挺好。”说这些话时，何秀筠的表情很复杂。
昨天夜里孙子林凡突然到来，虽然啥也没说倒头就睡，但她也猜到了一星半点，可如今亲耳听到家中独子婚姻不谐，琴瑟不调，到底还是不免心中五味杂陈。
“只不过，苦了你，阿凡……”
“不会……他们离他们的，我过我的。”
“那你什么打算，虽说你现在已经是个大人了，但那毕竟是你的爸妈。”
“就先住您这了，那个家从来就不是个真正的‘家’，没劲儿。”
林凡的声音听不出悲喜，但何秀筠感受得到他内心的波动。
很小的时候，林凡在家里鸡飞狗跳时就会自己打车到她这里来，来了也不说话，就静静看着何秀筠屋里屋外的忙活，常常自己呆在椅子上不知不觉地睡着，小小的缩成一团，像只被冷雨逼回巢穴的鸟，瑟瑟地抖着得不到半点遮蔽。
就像习惯了噩梦的存在一样，特殊的成长经历让林凡也习惯了父母的冷战、对骂、无理取闹以及一切纯粹是为了恶心对方而做出来的无脑行为。
习惯意味着见得多，见多了自然也就熟视无睹。
刚开始小的时候，林凡还会在两人争吵时嚎啕大哭，会在母亲拖着行李箱要离家出走时抱紧她的大腿，可渐渐林凡发现自己的行为根本就是于事无补，也就冷漠起来。
就好比昨天，当父母带着离婚证明问他选择和谁一起生活时，他没有理会他们的询问，更不想陪他们演最后一场戏。他起身出门，一路漫无目的地走着，最终被潜意识带到了何秀筠的门前。
“说不定和自己昨天走得路多也有关？”林凡越来越觉得自己只不过是过于紧张了，一个梦而已，再“真实”能有啥影响？
上午，林凡和奶奶上了后山，挖了野菜，顺道去看了那棵小时候种下的李子树。它长得很好，和从前一样。
下午，林凡的父亲来敲门，林凡没有见。
躲在里屋装睡的他，依稀听到父亲和奶奶的只言片语，父亲的语气不好，带着埋怨和一种一厢情愿的委屈，从门缝里挤进来，林凡内心毫无波澜，只觉得腻腻得有些恶心。
记忆中，父亲一直以这场婚姻的受害者自居，即便是他做出了出轨这样的丑事。
说来也巧，父亲林海长期和自己的女下属保持着隐秘的关系，本无人知晓，母亲桐月长年满世界飞来飞去做展览、参加沙龙、赴晚宴，对这些事也不曾留意。
事情败露完全是偶然，一次发到朋友圈的外地出差照片，被桐月放大后意外看到了从墨镜中反光的曼妙身影，林海出行前和男下属一起出差的说辞令桐月察觉异样，顺着这蛛丝马迹，果真找到了林海出轨的“实锤”。两人大闹一场，最终一年多后给多年婚姻生活造下一个破碎的结局。
父亲是个精明富商，母亲是个艺术大师，这样的家庭在外人看来光鲜亮丽，令人羡慕。可只有林凡深知这样的外表下是何等灰暗可笑。
末了，父亲驾车离开，何秀筠推门进来，将一个很厚的信封放在林凡床头，她知道林凡在装睡，便只得无奈张口：“阿凡，这是你爸……给你的，说是给你的补偿，你就收下吧，啊……听话”林凡朝着墙缩着，并没有动。何秀筠知道孙儿性子，也不再多言，叹息一声便去张罗晚饭了。
补偿？林凡心中冷笑，嘴角不屑，显然不满于林海做作的说辞。“明天找时间给奶奶存上吧。”林凡随手掂了掂分量不清的信封，心中有了打算。
晚饭后，林凡坐在楼下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星星发呆，一种温热的孤独感包裹着他。
他性子冷漠，很少社交，朋友极少，与父母也是长久无语的状态，他是孤独的，却享受孤独，他有自己的世界，孤独感反而成了一种别样的伴侣，和林凡共存共生。
四下寂静，林凡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梦，瘦长的黑袍影、宛如自墓穴传出的低语、熟悉而陌生的街道……直觉告诉林凡，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梦，不再只是写作素材那么轻松，可为什么呢？它毕竟只是场梦啊！
“呀呼！”一声惊呼，打断了林凡的胡思乱想，旋即一双小手捂上了林凡的眼睛，“猜猜我是谁！”是个童声。本想发火的林凡放松下来，心中多少一软。
“好了，小言，快松手！”
“啊～林哥哥作弊，怎么可能一下子猜到！”小手松开，小言低着头，甩着衣服上的飘带，一脸的懊恼和不服气，配上可可爱爱的小脸，让冷漠如林凡这样的人也拿她没有办法。
小言是邻居张奶奶的外孙女，不过七岁，前年跟着张奶奶搬到了隔壁，自从第一次见林凡就神奇地喜欢上了这个一副“生人勿近”表情的“林哥哥”，随后每次林凡回来就会像跟屁虫一样跟在他后面，缠着他玩。
听奶奶说，小言是私生女，打小就跟着张奶奶长大，好在张奶奶身子硬朗又有手艺，对这个小孙女也很心疼，虽然终归没办法给小言完整的童年，倒也没让小言吃太多的苦。也许是这种同样缺失父母之爱的处境，林凡渐渐对这个意外的“小粉丝”收起了冰山面孔，偶尔也带个小礼物，带着她出门玩耍。
“林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林哥哥你怎么不来我家找我？林哥哥你干嘛坐这，蚊子好多好大的，你不怕被咬嘛？林哥哥……”小言拉着林凡的手，一口一个“林哥哥”地追问。
“我昨天刚到，今天有事忙哦，明天再带小言出门好不好？”对着小言，林凡拿出了自己都不适应的温柔。
“好耶好耶！林哥哥好久没来，我都想你了！”小言听到林凡要带自己出门玩，顿时开心起来，正答应着却突然转身，往自己家里跑去。
“诶，你干嘛跑了！”林凡冲着已经跑进楼道的小言喊道。
“我要回去早早睡觉，不然明天早上起不来，林哥哥又偷偷溜走怎么办？”
“噗～”林凡没想到，上次自己早起回家没和小言再见的事竟然还被她记着，想到此处他不免失笑。见时间不早，便也回屋睡觉去了。
躺到床上，林凡很快困意难抵，奶奶给他特意换上的的决明子枕芯很舒服，也让林凡烦躁的心稍作平静。“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重复昨天的梦。”入睡前，这个模糊的念头在林凡脑海中一闪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