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商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大黑,后者的第一反应是她被陈青山骗了。
“能想到嫁祸给连环杀手的人,你说他得多狡猾!而且你别小瞧他,就他那工作,整天跟人打交道,那心理素质能跟一般人一样吗?再说了,死亡时间虽然是小吴公布的,但那可是郑法医郑老师亲自做出的判断,怎么可能你比他还懂?”
显然最后这句才是他的真实想法。
宋清商理解。毕竟郑法医是局里最资深的法医,专业能力有口皆碑,不仅底下区县,其他市的同行也经常来找他帮忙。而且,每每省里召开什么会议、成立什么协会,他也不是主席就是副主席,或者会长副会长什么的。总之在他的领域里,老郑鲜少出错。
但问题是,空调这事并非老郑的领域。
宋清商说,判断空调何时开启,以16度的温度工作了多长时间,这些本就该是他们的工作。如果因为他们的工作没到位而影响老郑的判断,进而影响到案件的侦查,那是谁的责任?
大黑遂被说服,然后顺着她的思路提出:“如何判断?”
“还不知道。”宋清商诚实道,“但不管怎样,总得先确认那台空调是否有这个功能。”
于是二人离开审讯现场,再次来到死者李静的家,那里已大变样。
因为邻居们的强烈抗议,在争得业主同意后,物业主动找来清洁公司清理血迹。并在陈明佳阿姨的要求下,将一些沾上了血而又没被警察取证走的零碎物件和旧家具也一并处理。因此两人再次看到的,就是一间散发着浓重消毒水味道的、几乎快要空掉的房间。
窗户被打开通风,窗帘却拉着。绿色的窗帘给屋里添了一层绿意,主人的本意大概是想生机盎然,但现在却显得有些阴森。但好在空调没被拆掉,遥控器也在。
两人研究后发现,死者家里的这款空调确实支持定时开启。
也就是说,宋清商的猜测确有可能。但问题还是没有解决,也即,如何才能知道凶手是否设置了定时开启?定在几点?又怎样证明?
大黑握着遥控器在屋里来回踱步,一会儿站到空调底下研究,一会儿又退得远远地看。空调也被折腾得一会儿开一会关。窗帘不时被吹出一条缝,白墙也趁机显出本来的颜色。
“完全看不出来,现在怎么办?”
折腾到最后,大黑无奈地转向宋清商问。后者正倚着厚重的书桌,盯着窗户看。闻言,她抬手指了指。大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绿色的窗帘正应风飘动,有灵魂一样。
宋清商指出:李静家在一楼,如果凶手真是14号下午2点到3点之间下手,那他杀完人之后(甚至之前)应该确保窗帘拉上,否则案发现场就会暴露于外。
可是,事发的这间次卧朝北,窗户是向外突出的结构。也就是说,虽然外面装了防盗窗对视线有一定遮挡,但颜色如此鲜艳的窗帘在下午两三点钟就被拉起,不可能没有人注意到。
大黑听着有戏,过去一把拉开窗帘。
造型结构相同的4号楼赫然出现在眼前!
在灰白相间的墙里,分布着2户乘2单元乘6层共24户人家的阳台落地窗和主卧室窗口。耀眼的阳光照在那些墙和窗户上,依稀可辨有晃动的人影。
两栋楼的间距不超过十米,以绿化区和硬化人行路面隔开,没有高大树木遮挡。所以宋清商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去对面楼找目击者——不是案发现场,而是窗帘的目击者!
两人没有耽搁,立即去到对面4栋,从一楼开始扫起,尽量不放过任何一双看到过绿窗帘的眼睛。当时正是下午,还未到下班时间,大部分门后并没有人。但宋清商以为这样更好,因为李静遇害那天也并非周末,所以此时此刻还在家的人,才正是他们要找的。
在家的多是些老人,以及他们放暑假的孙辈。老人们开门的态度普遍都很好,但当二人说明来意,尤其提及死者相关时无不变色。而那些孩子则因为好奇显得格外兴奋和跃跃欲试,但这反过来又会招致老人们的担忧,因而更急着要将他们轰出门。
虽然能理解老人们对死亡和命案的忌讳,但在连续被拒绝了几次之后,大黑还是忍不住发牢骚:“又说害怕句句不离催我们破案,又嘴上跟缝了针似的唯恐我们多听到一句,这不精神分裂、难为人吗这帮老家伙?”
当时他们正站在四、五层之间的楼梯拐角处,旁边墙上虽开着窗,但没一点风,闷得很。大黑将缠在腕上的运动毛巾解下来擦汗——他块头大、代谢好,稍微动动就汗如雨下,痛苦远甚搭档。
偏宋清商回答得云淡风轻:“老人家,正常。何况破案抓人是我们的事,拿工资的是我们,人家又不挣这钱。”
这下大黑更不痛快了。
本来呢,他发牢骚就为讨讨精神上的痛快,哪知宋清商提到钱。这下痛快变成不痛快,他也防守反击一样继续发射牢骚:“就那么点钱你可拉到吧!又是半夜加班,又是顶着大太阳出外勤的,还动不动一身尸臭好几天洗不掉!嗨,要不是哥们儿心里还有那么点子英雄主义正义感,鬼才待得住呢!”
宋清商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大黑见她笑,马上换上探究的目光,盯了她几眼才说:“我感觉你这次特别使劲。”
宋清商反问:“我哪次不使劲?”
大黑点头承认,又道:“我就是觉得,从这个连环杀手出现杀了齐秒开始,你好像就憋着股劲儿。尤其这次刚做完手术还没出院呢就跑过来,生怕凶手落别人手里似的。也不知道罗队怎么想的,竟然没撵你。”
“他撵我干嘛,队里人手这么缺?”宋清商不以为然。
大黑笑道:“那倒是,毕竟你是咱队里一把好手!我这幸亏跟你搭档,沾了不少光呢!”
面对来自搭档的恭维,宋清商摇头表示不必,然后继续抬腿爬楼。
他们是从二单元扫起的,转到现在的一单元五层,户数所剩无几,体力也所剩无几,腿多少有些软。但她没说什么,反而在心里做好了更艰难的准备:
如果4栋没收获,就接着去扫旁边的3栋。3栋的视线虽没4栋好,但有些角度也能看得到李静家的绿窗帘。
总归但凡有一点可能她都要试,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
另一方面大黑没说错,她心里,确实憋着股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