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吃太饱了，文屹许久都没开口。
林晏舒因为吃了点东西，脑供血不足，渐渐都有点犯困，就在她快要睡过去的时候，门外有人敲门。
一个肚子圆圆，头顶秃了一块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前。
笑眯眯地道：“小文来了？今年这么早啊。”
文屹连忙站起来，迎到门口：“黄伯伯。”
林晏舒惊在原地，黄伯伯。
伯伯……
这位黄老板看起来倒是年轻，原来实际年龄这么大了。
黄老板握住文屹的手一顿猛摇：“我刚起来，听到你来了，我就飞车过来了，好像还闯了红灯，如果有罚单，你帮我付啊。”
这风格一看就不是文屹能够忍受的，但是文屹却十分难得地满脸带笑，那笑容从脸上一直蔓延到眼底，看得林晏舒都心肝一颤。
因为文总只会冷笑、礼貌地笑、假笑，从来没见过这种直落眼底地笑。
这位黄老板，只怕和文屹关系匪浅啊。
他们握了一通手，黄老板再装出不经意地问道：“这位怎么称呼啊？”
老板都这么恭敬，林晏舒自然也拿出助理该有的态度，走到黄老板面前，恭敬地自我介绍：“黄总好，我是林晏舒。”
黄老板哈哈大笑，“什么黄总，你和小文一样，叫我黄伯伯，我就高兴了。”
林晏舒从善如流：“黄伯伯，请坐。”
“坐坐。”黄老板往桌上一看，食物都吃完了，脸上再次露出满意的笑容：“还想吃点什么？我让厨房做。”
林晏舒生怕他再叫一桌过来，那文屹就真的要去急诊了，马上摆手：“不用了黄伯伯，我们都吃饱了。”
黄老板也不坚持，只呵呵地笑着，和文屹聊了一些家常。
无非就是你外公身体好不好，你去年怎么样。
文屹也问了一些家常问题，熟路又客气，但是问题却十分表面，实在达不到世家的深度。
林晏舒又想，可能是碍于自己在面前，所以才这么流于表面。
正想着要不要找个借口离场，让他们好好唠唠，文屹就已经提出告辞了。
这实在是想不透的操作。
黄伯伯似乎也习惯了这个套路，只笑眯眯地站起来送客，还从兜里掏出两个红包，一个递给了文屹，一个递给了林晏舒。
还对着林晏舒使眼色：“从他十八岁开始，我每年都准备两个红包，他从十八岁开始就说明年就带个人来领我的红包，连续说了十多年，今年才算兑现，实在是失败。”
戏谑地看一眼文屹，“瞪我做什么？不是吗？我像你这么大，儿子都打酱油了。”
“小林明年还要来啊，争取再带一个来领红包啊。”
这种毫不掩饰的取笑让林晏舒十分尴尬，正想说不是，但是文屹已经先一步答道：“好的，我们争取。”
逗的黄老板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道：“带小林四处走走，不要像往年那么匆忙，S城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黄老板一直把文屹送到楼下，直到他们驱车离开，他依旧站在原地看着，仿佛一个慈祥的老人，看着自己的孩子奔赴前程一般。
林晏舒捏着那厚厚的红包，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文总，你和这黄总认识很久了吗？”
文屹不说话，把车转了个弯，“之前来过S城吗？”
林晏舒气结，鼓着嘴不情不愿地答了句：“来过。”
最讨厌卖关子的人，本姑娘也不想知道，哼。
“去过古城墙吗？”
“去过。”
“君子林呢？”
“没意思。”
“石鼓洞呢？”
“去过几百次了，无聊。”
文屹笑了，S城确实没什么意思。
路边有人卖当当糖，林晏舒指着叫到：“我想吃那个。”
老人十分实诚，二十块钱，买了一袋子。
林晏舒捏了一块放到嘴里，黏黏甜甜的口感，是童年的记忆。
“文总，要来一块吗？”
“不了，我吃饱了。”文屹身心拒绝，他本就不好甜食，刚刚林晏舒却点了四道甜食，吃得他连喝三杯茶都还解不了。
想到刚刚他吃的东西，林晏舒忍不住笑道：“谁让你刚刚吃那么多。”
文屹脸上的笑容淡了，连嘴角的线条都跟着冷硬了不少。
林晏舒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为何让他这么大的反应。
车厢里笼罩着一种十分怪异的气氛，连手中的麦芽糖都不甜了。
“我第一次去广兴楼吃点心，吃了二十笼，吃得最后我吐了，才肯停。”
“那个时候，我六岁。”
文屹淡淡地开口，说得仿佛是别人的往事，但是语气却十分冰冷，如同这春节的冷雨，有时候还夹杂着点点的冰霜，让人忍不住要打个寒颤。
林晏舒此时就有这种感觉，这么普通的点心，吃到吐了，是什么概念。
而且当年他已经六岁，看他样子并不像是不知道节制的孩子。
三川集团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已经发家，身为孙泽华的外孙，文屹居然会有这样的经历，林晏舒无法想象。
面对林晏舒的震惊和沉默，文屹自嘲地笑笑。
“很吃惊吧？那点心并不好吃。除了虾饺还过得去，其它的是毫无特色，我居然吃到吐了都不舍得停下来。”
林晏舒突然有点心疼了。
“你小时候住在S城吗？”
“我母亲在花市租了个摊位卖花，就是我们刚刚看到的那个位置。”
“每年春节，从年二十五六就开始在那里摆摊，晚上就直接睡在摊位上。”
“有一年特别冷，隔壁摊位的小孩捧了一根玉米，那玉米的香味，夹在在纷杂的花香中，就传入了我的鼻子里。”
如同这个世间最美味的食物一般，勾着只有六岁的文屹又饿又馋。
而从昨天开始，他吃过的最丰盛的那一顿，不过是他母亲从家里煮好，放在保温瓶里的番茄炒蛋饭。
刚刚的早餐，他吃的是一杯豆浆，外加一个又冷又硬的馒头。
他忍不住向孙若媛提出了要求。
而这是他为数不多的额外要求。
孙若媛开始还敷衍两句，后来客人一多，她就再也顾不上他了。
素来乖巧听话的文屹，如同第一次被人点中了反骨，达不到目的，他狠狠地把一盆花推倒了。
生怕惹了母亲的不快，他特意挑了一盆小小的盆栽下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花，但是孙若媛有时候会给人作为添头，想来应该不算很贵。
但是就是这么一盆花，把孙若媛的怒火激了起来，她抽了一条条绳子，就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对着文屹的腿就抽了起来。
平日的文屹总是十分地怂，每次孙若媛情绪失控，他不是搂着他的腿求饶就是对着她甜甜地喊妈妈。
不过这一天，文屹如同受到了这时间最强大的诱惑，只是咬着牙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地忍受着孙若媛那好不留手的抽打。
直到在旁边买花的黄启智看到了，让自己妻子把将近失控的孙若媛拉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