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像厅一般分成两种:一种是有几个大厅,所谓大厅就是有几排脏兮兮的沙发,因为录像厅很少有灯光明亮的时候,所以我直到现在也不知道那里的沙发到底是什么颜色,磨的黑亮的坐垫和扶手满是密密麻麻的烟头烫出的洞。这里一个人不能自己随便挑片子,赶上什么看什么(通常是少数服从多数)。这种录像厅是一块钱。优点是便宜,缺点是嘈杂,缺乏自主性,臭。
我那时在网吧听一个矫情的人在OICQ视频的时候嘲笑对方连王家卫的片子都没看过,又听那人说什么重庆森林让她感悟到人生的真谛之类,我真怕哪天也被人嘲笑,于是去录像厅找这片子,可是一块钱这些地方每天只放监狱风云,星语心愿之类的片子,总之不是暴力(如果厅里男的多)就是煽情(女的多的时候),当然也有十几个男生一起看三级片这样的时候。有次我和几个人等着上一个片子场子散场,那是一部香港三级片,散场以后出来八九个男生,随后竟跟着出来一个面容姣好的长发女孩。当时脑子里闪出这十来个人一起开房的情景,一VS九,顿觉十分香艳。后来进场以后看的片子早忘了或者压根就没往脑子里进,就记得心一直乱七八糟跳个没完,下面也一直湿不拉几的。
我经常去的一家录像厅叫做阿飞影视城,听着很高端,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录像厅。这家录像厅在我们同学中人气最高的原因不仅仅因为交通便利、名字霸气,更主要的是他家的片子最全,除了大家都爱看的周星驰系列、僵尸系列、开心鬼系列、古惑仔等热门系列,也有岩井俊二的《情书》、《燕尾蝶》、《花与爱丽丝》,还在他家看过比约克和希区柯克的片子。
阿飞影视城的老板是一个残疾人,拄着双拐,个子很矮,但是头发遮住半边脸,看不太清长相;老板娘不年轻了,但是瘦瘦高高,总抽烟,估计总是熬夜审片,眼窝总是青黑。同学们都说老板娘吸毒,老板以前是黑社会,腿就是打架的时候被人砍断的,头发遮住的那半张脸让人砍坏了所以得遮住,一传十,十传百,大家把他的故事传的神乎其神,不知不觉他的身份也为录像厅打响了品牌。
很多男生是怀着敬畏之心来到他家的,而我呢,一方面很好奇,一方面又有点害怕,担心正在看古惑仔的时候外面突然就血拼起来。总之每次去他家看到这俩人,我的心里都把《甜蜜蜜》、《双城故事》、《英雄本色》、《古惑仔》等片在脑海中复习一遍,想象着这两个人的江湖往事。这两个人不像有的录像厅老板很热情,他俩很冷漠,有时候感觉不太欢迎我们似的。老板娘常常一边吸烟一边斜着眼睛看着我们,等我们选好片子懒洋洋的过去拿给我们。我印象里老板和老板娘两个人好像没有交流过,老板有时候喝点啤酒、有时候面前有杯红酒,窝在门口那个脏兮兮的沙发里,随意的翻看沙发前面堆放的碟片。从他云淡风轻的眼神里我倒是真相信他是前黑社会成员,而且当过老大那种。
有个周二下午我又去他家看录像。这个时间录像厅的生意格外冷清。老板娘照例坐在两个橘色沙发中的其中一个上面,漫不经心的抽着烟。老板在对面的沙发上翻看新进的货—碟片。
“《重庆森林》,单间。”我知道形影相吊的我永远不可能在1块钱的大厅看到重庆森林这种冷僻片子,为了未来的尊严,一狠心花了五块钱开了间房。
老板娘听了,机械的回头在满墙的碟片中翻找,找到以后,抬起她的欧式大双眼皮,一遍地给我一边吐着烟圈慵懒的说:“你不上学?”
第一次被老板娘问话,简直让我受宠若惊:“我......我毕业了。”
我红着脸编着瞎话,老板娘看穿一切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讪笑一下,没再说什么,继续吐烟圈。
对面的黑社会老大轻轻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迅速低下头,突然就和想起什么似的又看了我一眼,我和他四目相对,发现这个残疾人其实挺帅的,鼻梁高挺,嘴唇棱角分明,虽然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不少痕迹,但是他露出来的那只眼睛依然明亮,甚至还透出一点单纯,仔细看还有点岩井俊二的气质;我脑海中不禁脑补了一遍他出身贫寒为替父还债误入江湖因救老大一名被赏识后来因为爱上了老大的女人而被迫出走的老套情节。
老板娘挪动着水蛇腰,因为年纪的原因,微微驼背,狮子狗一样的金黄色爆炸头在前面晃来晃去,感觉身子几乎支撑不起来这颗过于膨胀的头。
这是我第一次去录像厅的单间。全是一间一间的小屋子,仅从外观看上去,像一个个的棺材,其实是一两间大屋子隔开的。每间小屋非常小,推门进去,只有一张双人床和几乎贴着鼻子的电视机,白花花的床单枕头,让人想起太平间之类,当然上了一点年纪的人只能想到小旅馆和钟点房。
而且这里面真是别有洞天。我本来以为工作日这种地方没有生意,原来是1块钱的大厅没有生意。因为大厅主要是穷学生去的。而这种5块钱的单间至少有一半满员,主要以两个人为主,两个人的房间主要以一男一女为主。真是让我叹为观止。
但是这一次我对阿飞影视城评价最低的一次。
片子竟然是从电影院翻拍的,还能听见电影院小孩的哭声和人们去厕所时猫着腰来回进出的黑影在镜头前晃来晃去。但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关键的是三合板的隔音效果实在是忒差了,又赶上那天我隔壁那两位实在是豪放派,动静之大叫声之响让在重庆森林旅游的王家卫都得掉眼泪。后来我隐约觉得连我的床都吱吱的叫起来,如果木床有知,准会去隔壁没人的房间叫来一只床搞一下了。唉,性情中人真是没人性啊!
哎,我心心念念的《重庆森林》就被这两位以及阿飞影视城给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