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禁不住想冷笑,迈着步子往屋里去。
刚一进屋便闻着一股浓重的脂粉味,想来便是那“香死了”的采云间的新香粉。
便见床上那女人只穿了件藕荷色肚兜,娇柔无力地撑起半边身子,眼波摇曳含着半汪秋水,好像下一刻便要溺死了一般,柔柔弱弱冲着路遥道。
“叔叔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到了?妾身乏累得很,许是病了,便不招呼叔叔了,叔叔随意坐。”
路遥心中叹服,个个儿都演技了得,方才颠鸾倒凤精力旺盛得很,现在她便是病了。
“哦?嫂嫂这是病了?不如叫我这个坐小叔叔的瞧瞧吧。”她故作担忧的样子,向红袖走去。
床上的人连连往后退,裹紧了被子,美艳的脸上惊慌失措。
“叔叔,这青天白日,恐怕不好吧。”
路遥脸上噙着笑,“要的就是青天白日,嫂嫂你不是喜欢吗?”
路遥几步走出,却已经幻化回了女身。
“你。。。你。。。怎么是你?”红袖的神情倒是看不出是惊异,还是松了一口气。
“不是我你以为是谁?是你那死鬼丈夫的兄弟?你的心肝儿肉小叔叔?”
路遥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刚好见了桌上有酒,便随手倒了一杯往嘴里灌去。
“唉,你喝不得。“
红袖赶紧奔了上来,伸手一扬,将路遥手中的酒杯打翻。
“干什么?不过就是杯酒嘛,我喝了还你不就是了。”路遥看着桌上洒落的酒水,心里头一阵烦闷。
她向来脾性很好,无关紧要的事几乎不挂心上的,但是到了红袖这里,心里总是闷着一口气,好像喘不过来似的。
“不是。”红袖嗫嗫嚅嚅,“是。。。是这杯酒,不。。。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路遥瞧了她满脸绯红的脸,瞬间意识到,她的这句话问得有点儿多余了。
“是。。。是暖香醉。”
“卧槽。”
路遥低声骂了两字,关于暖香醉,路遥曾经也是有耳闻的。
前些年,在墨沧仙尊下凡历劫统一百国之前,天下年年战乱,青楼行业尤为昌盛。
随着青楼的发展,这暖香醉也是在人间也算是畅销品了。
路遥将那酒杯一搁,冷冷道“你迟早染一身花柳病,全身溃烂而亡。”
红袖倒是不在乎,“我是神龙之身,这点儿凡间之物,伤不了我的。”
呵,她还记得她是龙族之后,路遥该骂的话也骂够,再多的话也懒得说了。
“算了,算了,我遇见点事情,在你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我这里?只怕有些不方便吧。”看红袖显然是不大情愿的。
“有什么不方便?我看你这院子不过你一个人,西边厢房没人住吧,我就住那里吧。”
路遥一说完就往西厢房去,听到红袖在她身后喊了几声,她都装没有听见。
她如今无处可去,被逼着寄人篱下,免不得就要将脸皮放厚些了,好在路遥一直将脸皮这种身外之物看得很淡。
尊严、骨气、名声,这些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只有现世的享受和富贵才是最重要的吧。
大约红袖也是如她这般想的吧,所以才活成现在这样。
西厢房没有收拾,路遥自己动手捏了两个仙法拾掇了一番,便往榻上一躺。
本以为这一路逃亡奔波应该沾床便睡的,如今却是辗转反侧,如何也睡不着了。
她和红袖以前关系很好的。
曾经在东方大泽的时候,她只有红袖和图南,他们守在古菩提旁慢慢长大。
古菩提硕大、繁茂,蓬蓬如盖的枝叶延展了不知道多长。
它是从上古时代便生长在东方大泽的树,已修了灵根,虽然从不说话,但却有大智慧。
那一年烛阴龙族遇害,父母将她和妹妹送到古菩提的身边,求它庇佑她们姐妹。
母亲染血的手落在古菩提的树根上,她对它说,“前辈,烛阴龙族没了,什么都毁了,我只有这一双女儿,我没有办法,只能将她们托付给你,望你看在先辈的情谊一定照顾好她们。
“前辈,拜托你了。”
母亲说了这句话便撒手人寰,古菩提没有回答她,但是她知道,它已经答应了。
从此,她和红袖便生长在古菩提的边上,图南是孔雀族的少主,孔雀族世代守护古菩提,少主成年之前便要在古菩提边上修禅。
她们从那个时候她们开始就认识了图南。
她们三个一起顽笑,一起修行,累了便躺在菩提树下乘凉。
那个时候,他们有说不完的话,关于对未来的期待,关于对人间的猜想。
他们三人中,修行最好的是路遥,红袖最笨,但是路遥从来不会责备她,她以为,红袖修行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因为有她一直护着她啊。
她一向都是这般想的。
可是后来他们三个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如今,古菩提死了,图南也再不跟她们来往了,红袖每日里迎来送往,在不同的男人中间周折盘旋。
而她?
路遥笑了笑,她如今靠着红袖接济,到底明日会是什么样子,她都不知道。
她哪来的资格去教训红袖?
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她记不得了。
辗转反侧到了夜间却听得几声暧昧的声音。
几声娇喘和谈笑声隐隐约约传来,其间内容和白日的差不多,只是称谓变了。
有如“嫂嫂的皮肤可真白。”“嫂嫂的腰好细。”这等称赞的。
也有这种诸如“自从认识了嫂嫂,本王茶饭不思,只想快点到夜间,才能与嫂嫂共进良宵。”之类聊表相思的。
红袖曾经嫁与萧国先王为妃,后来又与先王的亲弟弟有染,先王死后,红袖又勾搭上了先王的亲儿子,现任的国君。
仅凭一己之力,把先王全家都染绿了。
听这声儿,想必今夜来的这位便是路遥白日幻化的那位“皇叔”了。
周旋与各个男人之间靠的是什么?除了外貌,还有演技、精力一样都缺不得,看来这活儿倒不是什么人都干得的。
路遥曾经对红袖还有过不齿,如今瞧着她如此辛劳,不禁还多了几分佩服。
路遥躺在墙的这一面,听着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声音,终于知道红袖今日说的不方便是什么了。
这个好像。。。着实有些不方便。
她也算活了些年岁,自认为自己的一颗老心脏已经强大到坚不可摧了,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觉得她太年轻了。
这已经不是无法入睡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