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刘绒雪的处境很不妙。
她被很粗壮的绳状物缠住了。缠得很紧。她被绑在一张椅子上,被绑在她的心理咨询室。
一切都熟悉而陌生,似乎这里是一个完全未知的异世界——她的心理咨询室从来都不是灰色的,可是那些同样灰色的书、杯子、多肉,完全和她咨询室内的一模一样。
绳状物在蠕动。锁紧。
刘绒雪不想承认,可是她知道,这似乎是触手。她张嘴想要尖叫,嘴巴却被什么粘腻咸软的东西堵住了。
......
“刘医生,我又来了。这是第五期。”
“嗯。小蓝啊,很高兴见到你。”
见到这个可爱乖巧的妹子,刘绒雪的心情好了不少,她伸出手和小蓝握了握。“怎么样,姐妹,上星期按我说的做,感觉好点了吗?”
......
恶心!想吐!
可是她的咽喉被触须完全塞住了,她根本吐不出来。
倒是眼角划出了几滴眼泪。
这是什么东西......
借着窗外微薄的月光,她看见地面浅浅投影:坐在椅子上被捆绑的她,束缚她全身的触须蜿蜒到后面......到另一个人嘴里。
......
“好多了,刘医生。我有个问题......”
“什么?”
“关于那个人,杨清和。”
“又是他。”
“嗯。”
“发生什么了吗?”
“我还是觉得很奇怪,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没事,别急,别急......”刘绒雪抓住小蓝的手,轻声细语地安抚她,“上次和你说了,你现在首要任务不是面对他,而是恢复你自己的状态。上次让你别贸然见面,你看,这两周情况就有所恶化了。”
小蓝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要不你暂时和他断绝关系吧,那个群聊也干脆退出先。”
“可是......他们没有做错什么......杨清和也是很好很好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上次已经和你分析过了,你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幻觉,是因为强烈的反差和忽如其来的惊吓,再加上......”
......
刘绒雪吐不出来。每一次咽喉的蠕动,都感觉到梗在那触须可怖的粘腻。可生理的应激反应又迫使她的咽喉向外翻滚,而遭受巨力的压迫。长此以往,她的喉咙感受到的不适演变为刺痛,剧烈的刺痛。
难道有人会是这样死的吗?咽喉涨破。
她不断流泪,剧痛中,泪水流过脸颊的感觉冰凉。同时,她死死地盯着地面上的影子,盯着那个吐出触须的人的影子。放过她吧,放过她吧……
忽然,那个影子打起手势。
这是什么意思?她聚精会神地看着,看到入了迷,看得忘了痛。繁复手语的秘密藏在每一个微小的动作细节,藏在倒折的小指,交缠的关节……她似乎能听懂这奇特的手语,它在说,它在说……
忽地,触须用力钻进了她的胃里!
伴随一股剧痛,刘绒雪进入梦中。
……
“刘医生。最后一期治疗啦。”蓝启明真诚地对着刘绒雪说,“我觉得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非常谢谢你……”
说着说着,她忽然抿嘴浅笑:“我都有点舍不得了。”
“舍不得,那就多来两期呗。”刘绒雪立刻把话接上。
“不了不了,肉疼。”蓝启明吓得咧起嘴,刘医生也笑起她这副怪样。
“不和你开玩笑,今天就是最后一期治疗。最后一期治疗是比较重要的,虽然你已经好很多了,但你还是要重视这次治疗。因为,以后你大概就不会再来了,这次治疗要帮你以后的自我康复定下方针......”
刘绒雪一如往常地对蓝启明进行疏导,又让她做了一个相关的心理测试。
这期间,刘绒雪不断地抚摸桌上的那颗多肉。
蓝启明似乎察觉了什么不对。她偶然在做测试时抬头,像一只听闻风声的无辜小鹿,用它纯真的兽眸窥视草丛——她发现刘绒雪的眼神空洞,如同木偶。她打了个寒颤。然而,下一秒的刘绒雪又恢复了正常,温柔地看着她,问:“怎么了?”
“没、没事。”
心理疏导很快进行到尾声。蓝启明是真的有点不舍,她揽住刘绒雪的胳膊,朝她发嗲:“刘姐,你一会还有没有病人?我们多聊一会?”
刘绒雪好像有些高兴又有些抗拒:“好啊好啊,你先把我胳膊放开......我们都加了微信的,随时可以聊啊。”
“你上次不是给我说过吗?你们微信咨询也收费的。”
“那时我们还不熟!而且,咨询要收费,咱聊聊还不行吗?下次,我们一起去逛街~”
“好啊好啊......”
正说话间,刘绒雪好像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那个人,是叫杨清和吗?你删了他的联系方式没有?”
“杨清和?还没。不过我已经准备删了。要不现在就删了吧。”
说着,小蓝就掏出手机,像是要干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不用了。其实后来我又想了,你留着他的微信反而会好一点。”
“啊?”
“上周你的状态不稳定,那个时候应该以稳定你的情绪为先。从长远来看,为了你的彻底康复,为了以后旧病不再复发......
不能埋下隐患,如果你贸然删除,不能真正代表你忘......
建议你再试着......”
刘绒雪的话,小蓝越听越模糊。讲着讲着,刘绒雪也停了下来,因为察觉到正被她直直地看着。两个人的目光对上了,不知为什么,蓝启明的眼中有一丝水灵的凄婉。
“好的,我会去试一试的。”她说。
“刘姐......医生。你......我很信任你,你真的这么建议我这么做吗?”
“这一周,你又遇上了别的情况吗?”
“那......没。他还是三五不时发消息给我,有时是风景和路边的花,有时是一个笑话......我觉得这有点令人害怕。”
“害怕?我还觉得有点浪漫呢......”
“我开始也这样觉得,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我都没有回应过他,他还......”
“是你多心了吧。他不是想追你吗?不过他好像确实没有太在意你的病情,也许是因为他无法感同身受你的幻觉......”
“那不是幻觉。”
刘绒雪不讲话了,轻轻抱住蓝启明:“亲爱的,那是幻觉。忘了它吧。如果它真的对你有这么大的影响,你应该忘记它......或者你该试一下,面对它,面对杨清和,你会发现,根本没有什么触手......”
“可是,我试过一次了!”蓝启明失态地尖叫出声。这之后,她们两人都怔住了。
“好的医生,我会考虑你的说法.....”小蓝惨惨一笑,起身鞠躬,离开心理咨询室。
刘绒雪目送她出门。嘴里喃喃念着:“那是幻觉......没有触手......”
十分钟后,下一个病人准备进门前,刘医生在她的心理咨询室发出一声怪叫,而后被发现晕倒在地,原因是突发性肠胃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