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歧山脉高耸巍峨,连绵千里,虎踞魏国北境,因山中终年为云雾所罩,罕见真容,又有怪禽出没,异兽横行,是以自古以来人迹罕至。
有的人说凤歧山中居住着永寿不死的仙人,亦有人说凤歧山中鬼怪为蜮,因此只要有人靠近,不是为天雷所击横尸当场,便是心智疯癫,死于非命,故久而久之,这里也就成了魏国求仙者们的雷池禁地,再无几人问津。
龙川河南畔的流木村,是一处世代与凤歧山脉隔水相望的村庄,为群山环伺,与世隔绝,虽然村中人家不足百户,生活艰难,但却安宁平静,悠游自在。
这一日,烈日当空,凤歧山浓雾依旧,龙川河旁,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放开我!”
然而就在此时,伴随着一声怒吼在人群之中忽然响起,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转向了身后。
只见一名穿着破旧蓬头垢面的十三四岁少年,被两名壮汉径直抬出,这顿时引发了现场一片议论。
“这不是阿力家的怪物么,我听说阿力媳妇儿已经私自把他放跑了,怎么又给抓回来了?”
“哼,巫祝大人神通广大,哪怕让他再多长出一双脚来,他也逃不出村子!”
“就是,能被巫祝大人选上,成为献给仙人的祭品,也该知足了,何必多受些苦头,况且若是因为他得罪了山里的仙人们,到时候雾气过界,大伙儿都得跟着遭殃!”
……
随着人群中的议论声愈发激烈,少年很快便被两名壮汉给抬到了河岸边,绑在了一根木桩之上。
这少年名唤岑云,本是流木村猎户人家十四年前所收养的弃婴,因身世扑朔,性格乖僻,故备受村民歧视。
只见他双目通红,奋力挣扎,恶狠狠地盯着前方一名缓缓走来的黑袍老者,怒吼道:“放开我,让我再见阿爹一面!”
老者面色阴沉,也不知是何原因,没有睁开双眼,只是冷声说道:“你应该清楚村子里的规矩,况且若非你私自离开,你阿爹也不会闯过河界染上那‘惑’。”
“惑”是一种普遍存在于凤歧山周遭的怪疾,主要是受凤歧山雾气侵袭所致,被侵袭者往往心智癫狂,体生畸物,世间任何药物和手段都无法医治。
因此流木村为了应对凤歧山雾气每年一次的大规模侵袭,便会向其献上一名八岁至十六岁的少童,相传唯有此法方可求得凤歧山仙人的宽恕,雾气才不会越过龙川河侵袭流木村。
想到这里,岑云心中便悔恨不已,若是他知道岑父会为了他越过龙川河,落得个被雾气侵袭的下场,那他就算是死也不会离开村子了。
“岑儿,岑儿!”就在这时,人群当中一个略带焦急的妇人声音传了过来。
只见一名衣着朴素的中年妇人撞开拥堵人群,跑到老者身后,“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满脸泪花的哀求道:“巫祝大人,巫祝大人,我求求你,求求你放了岑儿,只要你放了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娘,你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岑云见到岑母这般,不由心中绞痛,急喊道。
那唤作巫祝的老者头也没回,依旧冷冰冰的道:“将她带回去。”
“是,巫祝大人。”
两名壮汉应了一声,其中一人走上前去,劝道:“阿嫂,回去吧!”
岑母不去理会二人,依旧带着哭腔哀求:“巫祝大人,这孩子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就忍心这么将他送进凤歧山吗,我求求你,放了岑儿吧!”
巫祝道:“送他进山不过是去服侍山里的仙人,若非如此,我流木村数百年来如何获得仙人的庇佑,在雾气侵袭下平安无事?”
岑母哽咽道:“巫祝大人,我与阿力哥一生无子,是天神怜悯才将岑儿送到了我们面前,对我和阿力哥来说,岑儿就如亲骨肉一般,所以我求求你,求求你放了岑儿吧!”
“多说无益,将她带回去。”
“巫祝大人!”
“唔!?”见岑母似乎仍不死心,巫祝面色微怒,一直闭着的双眼霍地睁开,那是一双极为可怖的浑白眼瞳,如有魔力一般,一眼之下,岑母当即身形一震,昏睡过去,只是在昏睡前,嘴里依旧念叨着“岑儿”“放过他”之类的话,让人听了亦觉心中不忍。
“老不死的,你敢!”岑云见状,顿时就如炸毛的野兽,盯着巫祝怒吼道,“若我娘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巫祝没有理会,而是挥了挥手。那两名壮汉会意,带着昏睡过去的岑母离开河岸。
巫祝看了看龙川河对岸如黑云压城般愈发迫近的浓雾,幽幽的道:“时辰也差不多了,待到了那边能否活命,便看你的造化。”说完,转过身离去。
河岸边观看的流木村村民也都纷纷离开,转眼间便只留下岑云一人在河边不停怒吼谩骂,不过很快便被迫近的浓雾所吞噬,消失在了河岸边。
岑云只感觉在被浓雾吞噬的一瞬间,整个世界似乎都失去了光彩,耳边尽是奇怪的风声。
他想要挣脱身上的麻绳,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想要开口求救,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卡住了一样,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包围他的,只有恐惧,绝望与无助,甚至在不断的挣扎下,他感觉呼吸愈发困难,眼前愈发模糊,如要窒息了一般。
“救……救我……”恍惚间,岑云似乎看见了浓雾中两道模糊的人影,他心神微震,便头一沉,昏睡了过去。
也不知是昏睡了多久,当岑云再次醒来时,人已躺在一张破旧的草席上,四周空空荡荡的,是一间极其简陋的小草屋,还有三名身穿灰衣的陌生少年,正有说有笑的交谈着。
“你醒了!”似察觉到岑云的动静,其中一名相貌普通的健壮少年看向他笑着说道。
“这里是……”岑云依旧感觉脑内昏沉,他使劲晃了晃脑袋,似才察觉到不对劲,猛地从草席上跳起,警惕地看向眼前三名陌生少年,“不对,你们是谁!我这是在哪!?”
健壮少年道:“我叫苏逸,他们都是与我同村的好友,那胖子叫孙大宝,旁边的叫蔡通,这里是凤歧山仙人脚下,你不用害怕!”
岑云看了看三人,发现除了那名颇为健壮叫苏逸的少年比较正常外,另两人一人身材臃肿,形似圆球,一人矮小如童,瘦似柴骨,不由愣了一愣:“凤歧山仙人脚下?”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怎么稀里糊涂的就进了凤歧山,还来到了仙人脚下,莫非凤歧山里真有仙人存在?
抱着困惑,岑云看向苏逸,正打算再问些什么时,忽然“咚”的一下,一阵洪亮的钟声从屋外传来,孙大宝对苏逸说道:“苏哥,时间到了。”
苏逸点了点头,看向岑云道:“一年一度的仙人考核到了,如何,要一起来吗?”
“仙人考核?”岑云更加不解。
苏逸道:“凤歧山每年都会在紫薇仙径举行考核,只有通过考核,才能成为仙人,否则便只能在仙人脚下当个杂役,混口饭吃。”
“那如何才能离开这里?”岑云问道。
苏逸道:“凤歧山方圆千里尽是荒山毒瘴,肆虐妖兽,若无法通过考核成为仙人,肉体凡胎是没有办法离开的。”
能否成为仙人岑云倒不看重,重要的是有能离开的办法就可以了。
想到这里,岑云点了点头,苏逸笑了笑,道:“那我们走吧。”说完,与孙大宝、蔡通二人离开了草屋。
岑云站起身子,这才注意到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换成了与苏逸一样的灰衣,蓬乱的头发与灰垢的脸庞也清洗整洁,就如变了个人一般,皮肤黝黑,浓眉大眼,面目清秀,若非眸中还带着一丝蒙昧,乍看过去,还真以为是某个世家子弟。
岑云摸索了一番周身,察觉到“那物”还挂在胸口时,这才松了口气,离开了草屋。
紫薇仙径在凤歧山前山脚下,是一条由五个色泽不同的巨型岩石所组成的通道,分别是青、黄、黑、白、赤,每一个岩石都足有三丈余高,楼刻着不同的铭文,称之为小山也不为过。
岑云跟着苏逸来到这里时,这条通道前一片空旷的广场上,已聚集了不下二百余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或壮或少,尽皆身穿灰衣,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这些人都是?”岑云看了眼通道前人山人海的景象,不由目瞪口呆,他从小到大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一时间竟有些无所适从。
“这些人都是来求仙的。”说着,苏逸看向岑云,问道,“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岑……岑云……”岑云怯生生的道。
苏逸轻念了几句,笑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岑兄了,此番我与大宝和阿通都是为寻药而来,岑兄,你呢,你又为何而来?”
岑云苦笑,若说自己是被村子当成祭品献给了凤歧山仙人,估计苏逸也不会信,于是道:“我也一样。”
苏逸眼前一亮:“哦,这么说来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了,我听说凤歧山有一种神药,能让人不老不死,白骨生肉,若此番岑兄能够通过考核,还望帮我等也留意一二,届时岑兄如有吩咐,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等也在所不辞!”
岑云愣了愣,如果说凤歧山真有让人不死的神药,岂不是说岑父就有救了?
想到这里,岑云心中当即一喜,连忙点头,因为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这场考核都有了让他拼死一试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