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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锦城灯夜

“从今日起,你不再是过去的你。你是流梨山门赤血宗弟子,孟瀛雨。”

跪在「慈渡殿」的孟瀛雨此时仅有六岁,进了流梨山才不过七天。她抬起头,用那双满是敬畏的眼睛仰视着面前的掌门萧楠。

“瀛雨,便是瀛洲玉雨。”萧楠解释道。

可是,孟瀛雨最讨厌的便是下雨。只要天一阴,流梨山谷就没了太阳。一切五彩琉璃之色都散得无影无踪,天地间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十分沉闷。

孟瀛雨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来项越林的笑声。每当下起雨来,项越林肯定是第一个冲进大雨中玩耍的。孟瀛雨却躲在屋檐下,费解地望着那些不惧风寒的师弟师妹。

终于有一次,孟瀛雨鼓起勇气,随着项越林跑入瓢泼大雨中。那冰冷的雨滴一点点打湿着孟瀛雨身上的衣服,寒凉刺骨的感受让孟瀛雨十分难受。那日之后,她染上了风寒,病了三日三夜。

自那日起,孟瀛雨再未踏入过雨中半步。

当雨水再次浸湿她的衣物之时,孟瀛雨又踏在了鬼门关前。

乔蜀客蹒跚着走到了王潇客的身后,「青云四客」宛若一道高山般拦在巷子门口。天上电闪雷鸣间,雨水不停地流到孟丁二人的眼眶之中,使得他们不得不频频擦去雨水。

“孟师妹,别来无恙?”王潇客问道。

孟瀛雨道:“你就不怕我们像上次那样被他人救走吗?”

此时的王潇客再无东山偷袭孟瀛雨时的狂妄之色。也是在那次之后,王潇客才明白什么叫“煮熟的鸭子也会飞”。

“这次,不会有人来救你了!”尽管王潇客如此说,他心中还是有着淡淡地忧愁。

王潇客刚说完,孟瀛雨便不顾一切地将一枚光丸奋力朝上仍去。那光丸在半空中传来炸裂般的声响,迸出刺眼的红光。

王潇客身后,塌鼻子的钱幽客冷笑道:“赤血宗的「求救光丸」?这里又不是流梨山门,谁会在意你们的死活?”钱幽客站在王潇客身旁,比他矮了一个头。

钱幽客身旁,马势客咧着他那参差不齐的牙齿,笑着道:“你们莫不是在等戚九晼?”

丁象谷不甘地喊道:“九晼兄一会儿便能感到,你们最好趁他没来快点逃!”话音一落,「青云四客」一同哄笑起来,使丁象谷登时红了脸。

乔蜀客说道:“我方才在「林莱楼」时,将一颗迷烟丸扔进了他的房中。没有个把时辰,他是绝对醒不过来的。”

丁象谷立刻变得忧心如焚,他回头对孟瀛雨说道:“师姐你先走,我拼死拦住他们。”

“如此我们谁都逃不了。”孟瀛雨立刻驳道:“你一个人拦不下他们四人。若有任何一人走开,都能追上我。”

丁象谷叹道:“可惜这不是开阔之地,不然我们就能效仿「饭楼」前的两位白玉宗的师姐,用「寻龙点穴」来钳制他们四人。”

“你道他们四人就不懂得如何反制「寻龙点穴」吗?”说罢,孟瀛雨转头朝王潇客问道:“王师兄,非得将我们置于死地吗?在你心中,山门存亡重要,还是你师父当上掌门重要?”

“自然是山门存亡更重。”王潇客答道:“我知道你想说:没有山门,何来掌门。但保山卫门的有流梨山上下数百弟子,不差你们两个······想活命,现在就把「波旬剑」交出来。”

“「踯躅馆」的构造图我倒是有。”孟瀛雨回答道。

钱幽客站在王潇客身旁,比他矮了一个头。他笑着道:“待我们送你们上路后,构造图我们一样能拿到手。”

马势客似乎察觉到异样:“莫非,「踯躅馆」的构造图不在你们身上?”

乔蜀客说道:“怕什么,若他们身上没有,我们回去「林莱楼」把他们的房间翻个底朝天。”说罢,他将背上长弓拿回在左手,右手从背后拿出一支青羽箭。

孟瀛雨的右手不禁攥紧了几分手中的长枪「靖仙柲」。对面的王潇客自然看见了这细微的动作,叹道:“又要动手吗?”话音一落,钱马乔三人“唰唰唰”便将腰刀和弓箭提起,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慢。”丁象谷突然说道。“潇客兄先听我一句话,听完了再动手不迟。”

丁象谷见王潇客顾虑重重地看了眼他手中的「祥云剑」。他立刻会意,将「祥云剑」递给了孟瀛雨。孟接剑时不禁细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丁象谷却不答话,只是淡淡笑了一下,便向前走去。“潇客兄莫担心,我可不像你,从不暗算人。”

马势客道:“大哥,可别信这小子!”王潇客却摆了摆手,制止了他。

“丁师弟,我信你。有话在这里说便是了,我能听到。”王潇客扬声道。

丁象谷喊道:“不,你若不过来,我便不说。若你师父出了什么事,可别后悔。”他刚想转身,却被王潇客一把叫住。

王潇客半信半疑地朝前走去,停在了丁象谷面前两步。半边身子凑了过去,细细听着。

孟瀛雨在丁象谷身后五步外试图听清二人在说什么。可雨下得太大了,什么都听不见。

马势客朝钱幽客问道:“钱兄,你听清了吗?”

钱幽客看见丁象谷的嘴唇在不断开合,竖起了耳朵,半边身子都朝前附去,却仍捕捉不到只言片语。“雨太大了。”

半晌,王潇客惊恐地退了一步,不安地望着丁象谷:“你······你说什么?”

丁象谷的神色却甚是泰然自若:“潇客兄身为青云宗弟子,百步外的羽箭都能听见。小弟刚才的几句话就在耳旁说道,怎会没听清?”

王潇客盯着丁象谷,似乎在飞速地思考着什么:“我怎知道你是不是在诈我?”

丁象谷道:“你细细想想山门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再想想你师父在山门中的处境······说不定,你现在回去都已经迟了。”

王潇客神色凝重极了,在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待处理了你二人,我自然会回去。”

丁象谷笑道:“风副掌门的神武我们都有幸见过。可是他的智谋嘛······”话音未落,丁象谷便开始装模作样地摇着头。刚才这番话似乎说中了王晓泽的心事,就连孟瀛雨也看出了王潇客面上犹豫的神色。

“你们三个听好了!”王潇客对身后的钱马乔三人喊道。

三人异口同声地应道:“在。”

王潇客转身吩咐道:“你三人速回流梨山门护师父周全!不得有误!”

钱马乔三人顿时感到不解:“大哥······可不能信这个姓丁的!”

“少罗嗦!”王潇客笃定地道:“我料理完他们后自会跟上。你们先去!只怕你们能早到一分,师父便是多了一分安全。”

钱幽客不甘地问道:“那「波旬剑」不要了吗?”

王潇客意味深长地道:“若你们回去晚了,就是带回去十把「波旬剑」都无济于事了。”钱马乔三人从未见过王潇客如此坚定过,立刻朝着孟丁二人投来了怀疑的眼神,随后转身从巷子处飞奔离开。

孟瀛雨道:“我一人未必能胜你,可今日丁师弟也在。要赢,也不是那么容易。”

王潇客转回身来,用手中腰刀指向丁象谷:“少了他仨,我照样能擒你二人!”话音未落,王潇客手中刃光已轰然而至。

那腰刀划过半空中的雨滴,斩落时甩出一团雨水。丁象谷急退,从孟瀛雨手中接过「祥云剑」后。银光闪出,「祥云剑」便将王潇客的刀招一一架开。

王潇客比丁象谷高了大半个头。虽然他的腰刀不及「祥云剑」的长,速度却因刀身轻便而却快于丁。

刀法中:单刀看手,双刀看走。

使用单刀时,与无刀的左手配合是关键。王潇客的刀不断劈落时,左手也寻着空隙试图擒住丁象谷握剑的手。

在丁象谷眼中,他更担忧的也正是那只不握刀的左手。一旦丁象谷握剑之手被王潇客擒住,他便丧失了所有防守的能力,躯干门户大开。此时的丁象谷如坐针毡,剑法和步伐都容不得半点错。

他似乎体会到了孟瀛雨被王潇客偷袭时的恐惧感。而这种恐惧感却带来了丁象谷从未体会过的专注。这种状态下,他似乎能预知王潇客下一刀从何方位砍来,也能猜到王潇客左手每一动的意图。

这便是和高手对战的难得之处。

王潇客的左手每次想出击时,「祥云剑」的白光都能恰到好处地封住它的进攻路线。在王潇客几刀砍出都未能得手,当下就变得些许急躁:“我可是风副掌门的入室大弟子,当今昭毅将军的公子。你个寻常三宗弟子算什么?”

尽管丁象谷的防守越发乏力,可王潇泽的急躁却让他狂笑起来:“我这个三宗弟子,也由不得你狗眼看人低!”

十招后,王潇客的刀势已经稳压丁象谷。王潇客瞬间运起内力,一刀照丁象谷的头劈去,丁象谷则横握「祥云剑」招架。刀剑撞击之时,丁象谷右手虎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王潇客还没来得及乘胜追击,一旁的孟瀛雨已经挥枪刺来。

一点寒芒带着水花飞至,王潇客将「靖仙柲」认了出来:“就算你把萧楠的兵器拿来了,也无济于事!”说罢,王潇客从腰后拔出了第二把一模一样的腰刀。

风榆曾对王潇客说过:短兵器对长兵器时,双刀更胜单刀。

果然,孟瀛雨刚刺出的一枪就被王潇客双刀一把弹开。抓住这个机会,王潇客用双刀在空中挥舞着绵密的刀花抢近身前。

孟瀛雨只能抽枪后退来保持二人之间的距离。「靖仙柲」的红缨在空中飞速抖动,被甩出的水花将王潇客的视线扰得模糊不清。王潇客不敢冒进,进攻的步伐登时缓了下来。

趁着攻势放缓之际,丁象谷再次攻来,瞬间刺出三四剑。王潇泽立刻回防守,再无心思追击孟瀛雨。丁象谷趁王招架之际,步伐立刻踏至孟瀛雨的右前侧。

待王拆去丁象谷的三四剑后,孟丁已经站好了阵型,双方陷入了对峙。王将双刀立在面前,遥指孟丁二人。他上下打量着二人阵型的弱点,却久久未能发现,于是不敢冒然进攻。

丁象谷得意地喊道:“刚才还说能擒我二人,现在怎么不敢上了?”

相比于上次,今日的孟瀛雨却没了那份恐惧之心。她直瞪着王,面无惧色。这一刻,王潇客看孟丁的眼神再不是老虎望羊。

王潇客看着两人的站位:此刻孟瀛雨站在丁象谷侧后方,红缨枪直指王潇客,随时准备朝前刺来。而丁象谷却站在孟瀛雨侧前,其用意是为了挡住王潇客对孟瀛雨发起毁灭性的近身战。而孟瀛雨的长枪「靖仙柲」也能在王潇客攻击丁象谷之前,先行进攻。

剑枪合一,长远兼备。

一番试探后,王潇泽终于发现:如果他从左右偏门强攻,孟瀛雨的长枪都能从丁象谷身体两侧刺来。但若王潇泽进攻时,丁象谷隔在他和孟瀛雨中间,那长枪便无法在远距上先发制人。

因此:破绽在中门!他先向右侧踏出一步,到了他和孟丁二人形成三点一线后,他再转而朝前发出突击。

青云宗,「蛇形步」!

果然,王潇客进攻角度的快速变换,让丁象谷失去了长枪的远距离庇护。仅仅通过角度的切换,就能让剑枪之阵无法发挥其威力。孟丁二人心中暗叹:“不愧是王潇客。”

王潇客将「殇灵掌法」用于的双刀中,朝面前的丁象谷猛力砍下。这凶猛的攻势犹如潮汐一般,接二连三地将「祥云剑」震得“嗡嗡”作响。随着最后一刀「石破天惊」,丁象谷的右臂被震得无法抬起。剑阵毕竟还是由两个人形成的,分而击之则能破。

眼看丁象谷就要败下阵来,自丁腋下却突然闪出一点寒芒,正是孟瀛雨的「靖仙柲」!王潇客不愿放弃难得的机会,不退反进,硬架开孟瀛雨的枪击。

至此,丁象谷和孟瀛雨已经被左右分离。王潇客却能一心二用,两把刀分别制住孟丁二人。可分而迎敌甚费心神,王潇客猛烈的攻势逐渐缓下来了两分。

孟丁二人自然也感受到了对面刀势的弱化,二人合力是能与王潇客打个平手的!孟丁二人似乎受到了莫大的鼓舞,逐渐扳回弱势。

“师弟!舍身!”孟瀛雨突然喊道。丁象谷心领神会,当下准备施展开自己那招「舍身剑法」。

虽然这招剑法风险极大,却似乎是孟丁二人胜出的唯一法子。生死关头,丁象谷不假思索地相信了身后的孟瀛雨。

丁象谷毫无预兆地向侧翻跳,快得连王潇客都愣了半刻来。与此同时,王潇客左侧的空隙也在丁象谷面前暴露无遗。「祥云剑」划过雨水而出,飞快地划向王潇客的左腿。

“雕虫小技!”王潇客一眼看穿了这剑招的破绽:此剑是凌空出的,只要在趁丁象谷还在横飞在空中时,朝他下半身空档反击便能轻松破解。王潇客挥刀便朝着丁象谷腿部快速劈去。

哗——

王潇客的脸上突然被泼了一团水,使得他顿时失了重心,疯了般地甩着头。王潇客这一闭眼,丁象谷的「祥云剑」便毫不留情地将他劈在了他左腿上。

舍身技毕,丁象谷摔在了泥地上。

王潇客吃痛,不禁退至巷子一侧的墙边。鲜血沿着他小腿流下,逐渐染红了泥地。

成了?

这招钻研已久的舍身剑法竟真的能派上用场!丁象谷又惊又喜,他缓缓站起,黑袍上沾了不少地上黄土。

回想起刚才那团突如其来的水,他不解地望向孟瀛雨,却见她也如吴牛喘月般,弓步立在原地。

自古以来,红缨除了在战斗中扰乱敌人视线,还能吸附枪头的鲜血,防止流到枪杆上。方才那团水,正是孟瀛雨用枪上红缨卷起地上水洼,朝王潇客脸上甩去的。这一招,直接剥夺了王潇客的视觉。

王潇客脸色发白,不禁发出了一声冷笑。他朝孟瀛雨问道:“我于东山偷袭你,我便成了小人。可你今日使出如此阴招,你又算什么?”

丁象谷恍然大悟。刚才那招舍身剑法虽然威力巨大,破绽也是巨大。而孟瀛雨甩出那团水正好使得王潇客无法朝破绽反击。这样一来,舍身剑法便成了无解之招。

孟瀛雨正色道:“王潇客,回流梨山去吧。”

王潇客听后不禁大笑:“你们也太小瞧我了。今日不杀了你们,我如何向师父复命?”

“你若不及时回去,想要复命恐怕也得在九泉之下了。”丁象谷得意地道。

王潇客重新站好,握紧双刀:“小小剑伤,算什么?就凭这一记没来由的剑招,便觉得能胜我了?”王潇客阴笑道:“我经历过的战斗,可远比你们的多。”

孟瀛雨见王潇客又想动手,立刻说道:“慢!”

“怎么?”王潇客不耐烦地问道。

孟瀛雨虽不知丁象谷方才对王潇客说了什么,此时只能硬着头皮胡乱猜测:“那日在东山,你曾说华玉骨师兄是不忠不孝之徒,对吗?”

王潇客点了点头:“是又如何?”

孟瀛雨道:“现如今,你让钱马乔三人独自回山,可谓之忠?置自己的师父风榆的生死于不顾,可谓之孝?”

“少废话!”王潇客再次举起双刀,正欲再次攻来。

这时,背后却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这位少侠扰了我两位客人这么久,难道不觉得累得慌吗?”

轰隆隆——

王潇客回头朝对面巷子望去。一道电闪雷鸣照亮了一名撑伞的女子,她一身粉衣,缓缓朝三人走来。

孟瀛雨和丁象谷惊喜地认道:“林姐姐!?”来人正是孟丁二人在「林莱楼」见过的老板娘,林水舞。

此时,天上仍然是大雨如注。可雨水打在林水舞的伞上,却发出了“叮当”的金属声。待林水舞走到王潇客三步远后,几人才发现她手中的竟是把铁伞。几人心中不禁讶异,如此纤细的女子竟然能举起这把如此有分量的铁伞。

王潇客不知是敌是友,当下便问:“你又是何人?”

“小女子是「林莱楼」的掌柜。姓林名水舞。孟女侠和丁少侠可都是我「林莱楼」的贵客。这位大侠与他们刀兵相向,请恕小女子不能袖手旁观。”尽管林水舞话音极轻,面容带笑,却让王潇客感到背脊发凉。

王潇客道:“这是师门之事,关你何事?”话音一落,王潇客顿时运起双刀朝林水舞同时砍去。

林水舞用铁伞一挡,刀伞相交,顿时发出了“咣当”一声。那铁伞坚实如盾,王潇客的双刀竟不能砍入半分。铁伞一转,双刀顿时滑落。

王潇客正欲收刀再砍,铁伞却欲直撞在他身上。可王潇客虎背熊腰,林水舞一个体形纤细的女子又怎能轻易撼动?王潇客不闪不躲,侧肩朝前硬碰了上去。

伞人相撞,林王二人同时都被撞退半步。

在孟瀛雨看来:二人实力,伯仲之间。

丁象谷趁机喝道:“王潇客,有我三人联手,你必不是对手。”

王潇客来回望向对面三人,心中不由得顾虑重重。

孟瀛雨说道:“与其拼了命地至我三人于死地,还不如速速赶回山门去,还能护风榆周全。”

思虑再三后,王潇客不情愿地妥协了。他叹了口气后,将双刀收回腰后刀鞘之中,转身便准备朝巷子外走去。

“你们两个听好了!”王潇客临走时不忘喊道:“「波旬剑」务必带回流梨山,切莫让沧渊宫的人夺了。”

说罢,王潇客快步离去,消失在了巷子拐角处。

······

「林莱楼」,林字一号房。

戚九晼被丁象谷拍醒,只发觉浑身上下酸软无力。他想坐起来,可四肢却不听使唤。昏沉中,戚九晼使劲攥了攥拳头,却完全使不上力。对于任何一个武者而言,无疑会让他们深感无力。

“别起来。”林水舞倒来了一碗水,喂戚九晼缓缓喝下:“戚兄这是中了青云宗的迷烟丸。”

一碗水下肚,戚九晼终于清醒了几分。他努力睁开眼,看到房中原来还有孟瀛雨和丁象谷。自外头回来,孟丁二人分别回房换了身干爽的衣服。此时此刻,容不得他们染上风寒。

戚九晼满腹疑惑,却忍不住咳嗽:“迷烟······从何而来呢?”

孟瀛雨解释道:“乔蜀客趁我们熟睡,给九晼兄你的房里投了一颗迷烟丸。”说时,孟瀛雨从台上拿起了一颗李子大小的丸子。这颗丸子似乎烧焦了,表面尽是黑色,还依稀残留着几许刺鼻的气味。

孟瀛雨继续说:“随后,乔蜀客引我二人入了他们「青云四客」的埋伏。幸亏有林姐姐及时赶到,不然我等还不一定能逃出来呢。”

戚九晼道:“没想到他们真敢下手。”

“什么叫没想到?这已经是王潇客第二次暗算孟师姐了。”丁象谷咬牙切齿地说道。

“当真?”戚九晼十分意外。

丁象谷问:“莫非你不知道?华玉骨生辰当夜,王潇客便在东山偷袭了她。幸亏任柳宗主及时赶到,否则······”

“行了。”孟瀛雨制止道:“事已至此,再说无益。”

林水舞从怀中掏出一粒药,喂戚九晼服下:“这是清神醒脑的。”

“有劳林姑娘,恕我不能起身拜谢。”戚九晼看着林水舞淡然一笑。可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笑容顿时消散间,干脆闭上了双眼。

那林水舞倒没见怪,双手撸起袖子,将床侧热水盆中的毛巾拾起拧干后,便想给戚九晼擦脸。却被丁象谷缓缓拦下:“这些小事让我来就好了。”

林水舞却道:“你们三位都是我「林莱楼」的客人,我这个掌柜自当好生招待你们才是。”

“林姑娘。”戚九晼郑重地说道:“让丁师弟来便是了。我······不是很习惯让女子照料,就不劳烦姑娘了。”

林水舞见戚丁二人神色坚决,便不再勉强:“好好好,主随客便。”她从床侧站起身来,给丁象谷腾出坐位。

戚九晼懊悔地叹道:“都怪我大意,让师妹和师弟犯险了。”

转念一想,戚九晼又十分庆幸孟丁二人能逃出虎穴:“没想到林姑娘身上还藏了功夫,甚至能敌得过「青云四客」。”

林水舞嫣然一笑,道:“我只是挡了那个姓王的一招半式。他力气十足,刀法也不赖。若与他一直战下去,只怕我也奈何他不得。”

“那钱马乔三人呢?”戚九晼疑惑地问道:“莫不是被你二人给······”

一丝幻想浮过孟瀛雨的脑海中,却转瞬即逝:“九晼兄,我们今年虽然有所进益,却也没你想得那么厉害。”她指了指床边的丁象谷:“不知道丁师弟和那王潇客说了什么,吓得王潇客当场让钱马乔三人赶回流梨山呢。”

“哦?他们四个人也会那么狼狈吗?”戚九晼不禁笑了出来。

丁象谷也随着笑道:“我就诈了那王潇客几句,他还真就信了。”

孟瀛雨却仍是满腹狐疑:“真就这么简单?他听后,整个人脸色都变了呢。”

“这就叫急中生智!”丁象谷顺着说道:“孟师姐你哪招障眼法,不也是急中生智吗?”

林水舞忽然道:“是啊。你二人刚才那招可真是亲密无间呢!竟然将姓王的都打败了。”话音未落,丁象谷却是红了脸。孟瀛雨自然察觉到气氛不对,当下便转了话题:“林姐姐,我们不过是侥幸得胜罢了。”

戚九晼听到孟丁二人将王潇客打败,道:“如此一来,我们便少了一个后顾之忧,明日终于能去办正事了。”

孟丁二人面上同时浮现了一丝放松的神情。可这难得的片刻放松却被林水舞的一句话挑断:“三位在成都去哪儿都行,别去那「踯躅馆」就是了。”

戚孟丁三人不由皱起来双眉,不明所以地相视着。林水舞见房内忽然安静了几分,又见三人表情有些许惆怅,便察觉到了异样:“三位莫非·······正想去「踯躅馆」?”

孟瀛雨首先答道:“林姐姐,这······为何呢?”

林水舞本来还十分轻松的神情,却开始变得爱答不理起来:“不能去就是不能去。”她起身将热水盆抱在怀中,转身就想朝房门外走去。

丁象谷喊道:“林姐姐留步。实不相瞒,我等去那儿确有要事。也还请姐姐实言相告。”

林水舞只冷冷地留下了一句:“小女子只是想劝三位明哲保身罢了。若你们执意前往,我也管不了。”正欲拉门时,却被孟瀛雨拦下了。

孟瀛雨道:“我们只是想知道为何这「踯躅馆」去不得。或许姐姐告诉了我等其中缘由,我们便不去了。”

林水舞叹了一口气,妥协了:“「踯躅馆」内机关重重、高手众多不说。市井流言还说,贾馆主在里头还养了一头狮子。”话音未落,戚九晼却暗暗嗤笑了一声。

林水舞继续道:“成都城内鱼龙混杂,更是各大江湖门派聚集之地。你们以为,今夜来「林莱楼」看我跳舞的客人只是普通百姓吗?”

丁象谷小心翼翼地问道:“难道不是嘛?”

林水舞白了他一眼:“当然不是了。今夜,坐在你们身后的就是「蛇鳞帮」的人。在戏台前,还有形形色色的江湖客,每个人都带着兵刃。这贾馆主可是城内出了名的富商。据说他的金银珠宝能堆满一屋子呢。若你们在「踯躅馆」内动起手来,这些暗伏在市井的江湖势力必会趁火打劫,去偷笔横财。”

戚九晼奇怪地道:“林姑娘,我们可没说要去和那贾馆主动手啊。”

林水舞愣了愣,随即解释道:“贾馆主也是「林莱楼」的常客,与我和单寒焰二人更是多年好友。他昨日刚来与我二人饮过酒,说他这两日必有一难。无论单寒焰与我如何追问,他都不愿说。”林水舞桃花般的双眼突然发出一阵寒气:“若三位正是贾馆主所说之难,请恕我林水舞不答应。”

戚九晼劝道:“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们和那贾馆主可是认识多年了,怎会是他的劫难?姑娘若不信,与他报上我戚九晼的名字,他定知晓。”

林水舞道:“贾馆主虽然不说,他那一日却带了口我们从未见过的古剑。我和单寒焰都以为,那劫难定与那剑有关。”林水舞转头朝戚九晼道:“你们此番前来,莫非就是为了那古剑而来?”

戚九晼点了点头:“那剑本是流梨山门的东西,我们此番前来正式奉掌门之命前来拿回。林姑娘不如明日与我等一道前往「踯躅馆」,若能助我等拿回宝剑,我等必定不胜感激。”

林水舞佯装好奇:“哦?那柄剑叫什么?”

孟瀛雨答道:“「青猿剑」。”

林水舞不由得愣住了。半晌,她才回过神来:“「青猿剑」?不是峨眉山掌门温林海的佩剑吗?何时成了你们流梨山门的?”

戚九晼问道:“林姑娘定是知道那古剑的名字吧?”

林水舞盯着戚九晼,终于实话实说道:“流梨山门贵为天下佛门之首,要「波旬剑」何用?”

见再瞒不住,孟瀛雨索性坦言道:“「波旬剑」原为沧渊宫的镇宫魔物。若让沧渊宫的人拿到,只怕天下都会沦为和峨眉山一样······”

林水舞直视孟瀛雨:“若真是那样,又如何?”

“难道你忍心看着峨眉山的悲剧不断重现吗?”孟瀛雨满是一副怒发冲冠之态:“你师父临死前还不忘嘱咐我和丁师弟不能让外人知晓流梨山门的入口,正是她慈悲心切,不忍看见流梨山门也玉石俱焚呐!想想你死去的师弟师妹们,难道你想看见我们几个也沦为沧渊宫的剑下鬼吗?”

戚丁二人皆是怔住了,他们从未见过孟瀛雨也会如此激动。丁象谷不禁问道:“林姐姐,难道你是······峨眉弟子?”丁象谷瞥了眼林水舞放在墙角的铁伞,终于认出它来:“峨眉分金伞?”

林水舞冷笑了一声:“我今夜前去救你和你师弟不为别的,正是看在你们二人助过峨眉的份上。可惜我在一年前已经下了峨眉山,来到成都开了「林莱楼」这家峨眉弟子的落脚点。若非如此,我当和师弟师妹们共存亡!”

此刻,林水舞也变得面红耳赤起来:“既然我活下来了,便不想同师父那般死去。峨眉已成过去,如今的我不过是个市井小民。能将「林莱楼」这一亩三分地照料好已然不易,还谈什么心怀众生。”

说罢,林水舞将墙角处的「分金铁伞」拿在手中,大步踏出门外。孟瀛雨固执地喊道:“林水舞!若你不助我等将魔剑拿回,我们流梨山门便要亡了!”

走廊传来了林水舞的声音:“峨眉,已经亡了。”

······

孟瀛雨闷闷不乐地回到「林字二号房」后,失魂落魄地钻入被窝当中。可刚一躺下才发现,房内火烛未曾吹灭。

今夜的她在雨中受了风寒,又在方才和林水舞的对话中受了心寒。当被窝的温暖悄然而至,她便不想下床,索性让那火烛自行灭掉。

她侧枕在枕头上,将半个脸藏入厚厚的棉被当中。忽然,项越林飘入了她的脑海来。在流梨山门时,姐妹二人每一晚睡觉前都得畅聊一番。否则,还不一定能睡得着呢。

思绪一转,孟瀛雨回想起了「饭楼」那晚,目睹白玉宗的两名师姐惨遭毒手的场景。一晚上,就失了这许多人命。她心想:“我等在成都多待一天,山门便将多一分危险。”孟瀛雨暗下决心,明日之内一定要拿到「波旬剑」。

因为,孟瀛雨不想看到几位宗主和掌门像温林海一般死去。她更不想看着戚氏堂兄弟、华玉骨、丁象谷和项越林等人像峨眉弟子一般,被沧渊宫的斩虎阵砍得四肢乱飞。

昏沉间,孟瀛雨又来到了那艘大船上。

那艘五排桨的大船,船尾还有一个大大的舵。

风和日丽的扬帆起航后,他们再次在大海中遇上了****。滔天巨浪席卷而来,海水沸腾地冒着泡。有几名师兄弟大喊着:“受不了啦!受不了啦!”他们身上长出鱼鳞,一股脑地跳入了海中。

孟瀛雨死死地抱住船桅,被翻滚不息的海浪弄得晕头转向。一阵恶心后,吐在了满是海水的甲板上。

可这次,孟瀛雨竟见一紫袍男子乘海浪而来,跳在了甲板上。他满头白发,却是鹤发童颜。紫袍男子只是挥了挥手,海面就平息了下来。海上升起一轮明月,夜空中彩云漫天。

孟瀛雨无力地趴在甲板上,问道:“你是何人?”

“我?”那紫袍男子转过身来,额头上还长着两只角,左侧那只还断了半截。他道:“我便是海龙太子。”

甲板上只剩下了她和那海龙太子两人。

“你怎么早不来救我们?非要等到此时?”孟瀛雨的语气中带着赤裸裸的怨意。

海龙太子蹲在孟瀛雨身边,道:“我救你性命,你非但不感激我,还怨我不成?”

孟瀛雨只是一个眨眼,那海龙太子便消失了。她再眨了眨眼,四处看看,却发现自己在「林字二号房」中。此时,窗外才微微亮起。

她心中失落地道:“莫说海龙太子,就是一个林水舞都不肯助我等······”

······

这才过了一天,丁象谷没了昨日孩童般的游玩之心,重新变回了那个颇为沉稳的丁师弟。此时的他正和戚九晼以及孟瀛雨一起,坐在「踯躅馆」对面的茶铺中。三人头戴斗笠,和四周的百姓一般低头饮茶。

这座「踯躅馆」当真气派。门口两座石狮子雕刻得栩栩如生,都长着血盆大口。一副刚劲有力的金匾上写着苍劲有力的“踯躅馆”四个大字。

自申初起,三人便一直观望着「踯躅馆」外的两个魁梧威猛的守卫,直到此时酉正,才等到守卫们脸上现出疲倦之色。

一个不过八岁的小叫花子突然出现在了孟瀛雨身旁,脸上脏兮兮的,衣衫褴褛不堪:“请问是孟姐姐吗?”

孟瀛雨微微点了点头:“是我。”

“有一位姓蔡的大爷让我把这卷字条给你。”说罢,那小叫花子将手中字条一把塞到孟瀛雨的手中后,转身便跑了。

丁象谷本想拉住那小叫花,可他却已经跑走,消失在街头的人群中。

“定是受了蔡玉铭所托。”孟瀛雨一边将字条展开,一边说道。

戚九晼侧过身来,一字一句地读道:“山门危,速持剑归。楠。”

一阵惊恐之感击中了孟瀛雨,让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手一抖,那纸条便要掉在茶碗中。幸亏丁象谷眼急手快,将纸条接住,拿到面前细细再看。

“我们动作太慢了。”孟瀛雨说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酉正刚过。”丁象谷问道:“林姐姐怎么说?”

孟瀛雨低头饮了口茶:“她今日说:若不和贾踯躅动手,她便不会干涉我们。”

戚九晼道:“我们再说一次计划吧。丁师弟先试图将「波旬剑」盗出,孟师妹在前门吸引贾山客和他府上守卫的注意。后院中,藏宝房、书房和仓库等地方能藏剑。丁师弟若能顺利将「波旬剑」拿得手,口哨为号。孟师妹听见后,立刻撤出「踯躅馆」。若半个时辰内你们未曾得手,便让我出面和贾踯躅谈吧。”

“记下了。”孟丁二人皆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二位,旗开得胜!”鼓励道。

孟丁二人将斗笠从头上取下,让它落在背后。丁象谷率先从凳上站起,一副怒冲冲地模样快步走离茶铺。

在他身后,孟瀛雨哭丧着脸,追着道:“相公!你去哪儿?”可丁象谷却充耳不闻。在孟瀛雨几番拉扯下,丁象谷终于忍无可忍,转身一个耳光打在了孟瀛雨的脸上。

“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丁象谷一副怒发冲冠之态,旁人看起来好似一个疯汉一般。他继续嚷道:“三日内,再不拿三十两银子给我。我让你好看!”

孟瀛雨赢弱地抱怨着:“相公,家里已经没银子了!你的几个债主都来讨几番债了。莫说三日,就算三十日这债都换不清。你让我从哪里给你变出来这三十两银子来啊?”二人短短两句话,四周路人和「踯躅馆」门口的两个守卫都不禁围观了起来。

“家里没钱了,成都城还有好多钱庄没借过吧?”丁象谷道:“你自己想办法吧!”

“现在成都城中有太多钱庄都认识我,知道我是你的夫人。只要你不赌,家里不就有钱了吗?”孟瀛雨走上两步,温柔地握着丁象谷的胳膊。

但丁象谷却一把甩开:“我可不管!就给你三日。三日后,三十两银子!”

孟瀛雨又急道:“不能啊!你怎能如此败家?”

话音未落,丁象谷又是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任她坐在地上,不断哭泣:“你懂什么?”说罢,转身扬长而去。四周的百姓纷纷议论道:“哪儿来的泼皮······这个漂亮娘子还真的没嫁对人,要是嫁给我······”

「踯躅馆」门前的一名守卫没了耐心,走下上前来将孟瀛雨扶起。细声劝道:“这位姑娘,你要哭,不如换一处地方去吧。我们「踯躅馆」的贾馆主平日里爱清净,受不得吵闹。

怎知孟瀛雨似乎没了神,继续哭诉道:“完了、完了!家都要没了,去哪儿不一样啊?”

“姑娘!”那名守卫似乎没了耐心:“还请你速速离去吧。若我们贾馆主怪罪下来,我可真担不起。”

无论这守卫如何劝,孟瀛雨都是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直到最后,那守卫没了耐性,硬将她拉离「踯躅馆」门前。孟瀛雨抓着这个时机,假装被一把推倒在地。四周百姓立刻指着那守卫,道:“怎么能这样呢?太欺负人啦······”

那守卫被四周百姓围着,当下没了主意。在一片谩骂声下,「踯躅馆」的大门“吱”地一声开了。从门内进来的是一身着褐红外袍的富商,年逾三十。他留着一脸络腮胡,头上戴着四方安定帽。

贾踯躅急忙走到孟瀛雨身边,将她扶起:“多多得罪,姑娘这是为何?”

孟瀛雨定睛一看,眼前这富商和她印象中的贾踯躅倒有几分相似。她心中猜道:“过去了这么多年,他的音容都变了不少吧?”

孟瀛雨答道:“小女子家门不幸,不劳大人麻烦了。”

贾踯躅倒是热情,当下便道:“不急,跟我进来说!”贾踯躅带着孟瀛雨走入「踯躅馆」的大门。门口的两名守卫也开始驱赶起了路人:“散了,散了吧!”

进了「踯躅馆」,孟瀛雨便见到前院两侧用木架子摆满了刀枪棍棒。庭院中,还有不少正在举石锁的赤膊大汉,应该都是「踯躅馆」的守卫。方才孟瀛雨倒在地上两次,头发和脸上都是一片凌乱。众守卫见她灰头土脸地,看了两眼便没了兴致。孟瀛雨却用眼角余光细细数着这前院的守卫人数:约有十人出头。

走过前院就到了前堂。贾踯躅坐在堂中交椅后,指了指旁侧椅子,道:“坐下说。”

孟瀛雨坐在一侧凳子上后,苦着脸道:“小女子名唤小雨。我相公在城东开了家酒馆,生意倒是不错。怎奈他今年迷上了赌,在城中各大赌坊欠了不少钱。不巧,这些赌坊都是「蛇鳞帮」开的。”

“「蛇鳞帮」?就是襄阳张迅的「蛇鳞帮」?”贾踯躅道。

孟瀛雨点了点头,继续道:“那「蛇鳞帮」的人毫不讲理,家中酒馆已经被他们砸了几番。可怜我们许多年的积蓄都得花在还债上······我劝我相公戒赌,却遭到了他的毒打······这日子,该怎么过啊?”

贾踯躅又问:“那你身上可还有银子?”

这时,从后堂跑来一名白脸守卫,在贾踯躅耳旁嘀咕了几句。孟瀛雨本想窃听一二,可实在听得不真切。贾踯躅随后道:“厨房的门开了,再锁上不就好了?”

那白脸守卫说:“可平日里,刘婶走前都会把门锁好的。”孟瀛雨想道:“在这紧要关头,丁象谷竟然还有闲心找吃的?”

守卫在贾踯躅吩咐几句后,便朝后院跑去了。贾踯躅回过头来,问道:“你身上可还有银子?”

“本来还有个二两银子,方才又被我相公一把抢去。他定是又去赌了·······”说到这儿,孟瀛雨的泪水又要夺眶而出:“不仅如此,他还限我三日内给他凑够三十两白银。这不是闹笑话吗?”

贾踯躅只能劝道:“姑娘先别难过了。我这里有一张百两银子的宝钞,你先拿去周转吧。待日后酒楼赚了钱,再还给我就是了。”说着,贾踯躅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百两宝钞,递给孟瀛雨。

孟瀛雨没接,一双眼睛却斜斜地望着那张宝钞。贾踯躅见状,道:“拿着吧!成都贾踯躅的为人,你还信不过吗?”

“大人误会了。”孟瀛雨解释道:“我只是怕这银子未能还给那些债主,又被我夫君拿去赌了。”

话音未落,「踯躅馆」后院传来了几声猛兽的吼声。那声音震天动地般,孟瀛雨从未听过,立刻警醒地问道:“什么声音?”

“姑娘勿惊,只是我馆中养的一头雪山狮子。”贾踯躅又喊道:“来人!今晚这是怎么了?没点消停。”

方才那名白脸守卫又跑了出来:“禀馆主。是「狮房」传来的声音。”

“还不去看看!”贾踯躅似乎有些烦躁了。他回过头来,又朝孟瀛雨平心静气地道:“小雨姑娘。你今晚先回去,我明天定会亲自去「蛇鳞帮」帮你相公还清银子的。”

后院又传来了狮子的几声巨吼,更是让贾踯躅如坐针毡。贾踯躅喊了声“送客”后,便想转身离去。一名守卫快步跑来就想送孟瀛雨离开,可她未曾听到口丁象谷的哨声响起,自然要拖住贾踯躅:“馆主留步!你都不知道我的相公叫什么呢。”

贾踯躅回过身来,脸色上已有少许不悦:“是我疏忽了,他姓甚名谁?”

“他姓朱。”孟瀛雨来之前并没想好这个并不存在的人名,此时心中不禁感到一阵懊悔,此刻为了拖延时间只能继续道:“贾馆主,一家老小都仰仗您了!”这时,狮子的吼声戛然而止。

“知道了,快走吧!”贾踯躅急不可耐地扬长而去了。

“馆主,我还有一事!”可无论孟瀛雨怎么喊,贾踯躅都不再回头。孟瀛雨心中担心道:“丁师弟莫不是被那只狮子吃了?”一想到这儿,孟瀛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跑在了贾踯躅身后:“馆主!”

可贾踯躅半步也没停下:“姑娘!我既然答应了你便不会欺你。”一旁的守卫也在劝孟瀛雨速速离去,可孟瀛雨就是不听。

跟了没多久,贾踯躅和孟瀛雨便来到了一个偏房。半开的房门站了约有七八个带刀的守卫,每人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见状,孟瀛雨也不敢说话了。

“怎么了这是?”贾踯躅质问道,可没一个人答话。孟瀛雨跟着贾踯躅走入偏房中,只见这里满地鲜血。

孟瀛雨心中大叫不好,可她四处看都没发现丁象谷的尸首。这「狮房」中只有一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白毛巨兽。它脖子上还绑着粗粗的铁链,拴在一棵立柱上。贾踯躅走上前去,一只手探在满是伤口的狮身上,却没摸到心跳。

“谁干的!”贾踯躅火冒三丈:“到底是谁!”

还没等贾踯躅训斥两句,前院却跑来了一名守卫,细声地禀报道:“馆主!「藏宝房」的锁也被撬开了。”

贾踯躅风风火火地走出了「狮房」,不忘吩咐道:“小声点,围上去。”

他身后的八名守卫得令后,齐齐拔出腰中钢刀,在贾踯躅前列起了两排开路阵。孟瀛雨看着她和贾踯躅面前的两排守卫,心中只怕丁象谷难逃八人的围攻,顿时心乱如麻。可贾踯躅刚刚痛失奇兽,不将孟瀛雨逐出已然是大幸。若孟瀛雨再滋事,只怕她便无半点可乘之机了。

穿过几道院门后,众人终于来到了「藏宝房」外的小院里。从十步外望去,那「藏宝房」的门确实开了。他们将足下步伐放到最慢,最缓。众守卫纷纷看向贾踯躅,似是在等待指示。

贾踯躅伸手左右一挥,八人队立刻分成了两个四人队,埋伏在「藏宝房」门外的左右两侧。孟瀛雨则跟着贾踯躅埋伏在门右侧最尾处。八名守卫紧握手中钢刀,闭目听着「藏宝房」内的动静。

这时,房内传来一阵阵“踏踏”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翻找东西。半晌,房内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且不断朝门口靠近。孟瀛雨的心在胸脯跳得就像打鼓般,甚至一次响过一次。她的背后传来一阵寒意,应该是渗出了一层冷汗。她的气息更如奔腾百里后的马匹一般,急进急出。

孟瀛雨同所有守卫都挨在「藏宝房」的外墙上。她想发出些声响来通知房内的丁象谷,却又担心身前的贾踯躅起了疑心。此时除了苦苦等着,没任何事可做。

那轻柔的脚步声已然到了「藏宝房」门口,而孟瀛雨则立刻听出:那脚步声正是丁象谷的!

木门“吱——”地一声被缓缓拉开。只见左右两队各冲出一人,朝那开门之人同时飞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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