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润想不起来自己做过什么,金老三一掌打在身上,阴阳二气相互追逐,那种剧烈的痛苦令他生不如死,那里还有心思去想别的。此时清醒过来见金老三从自己胸前跌落,而且变成了如此诡异可怖的模样,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仍死不瞑目的盯着自己,虽然人已经死的透了,可眼神中那股浓浓的恐惧却仍然没有消退。
楚润不禁又是奇怪,又是害怕。奇怪的是,金老三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害怕的是?这是自己做的吗?还死的这般恐怖。隐隐约约的他感觉金老三是因为自己而死,登时心乱如麻,全身冷汗,微微颤抖,内心之中一个声音不断在嘶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别,别怕……咳咳……他是邪道中人,死有余辜,楚润,你,你来,我有话对你说。”骆长青勉强支撑起身体,艰难的朝楚润招手。他老练世故,知道这少年第一次杀人心中慌乱无计,本想安慰安慰他,但他毒气侵入全身,时间已经不多了。
“啊!洛大叔!”楚润惊醒过来,这才想起来骆长青还在一旁,急忙走了过去。风雨之中原本儒雅潇洒的骆长青失魂落魄,全身上下黑气沉沉,一脸死气,但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睛虽然失去了神采却依然清亮如故。
“孩子,告诉我,你的师父是谁?”骆长青见他靠近喘息着问。
“师父?”楚润一脸茫然:“我没有师父啊,我就是马老爷家的一个马童?洛大叔你为什么这么问?是不是那人是因我而死?”
“咳咳……”骆长青咳嗽一声,眼睛却一只盯着楚润看,眼见他神情惶恐,一双眼睛迷茫无知,知道他说的不是谎话,也不禁楞了一下,刚才这少年的表现实在太过夺目,金老三一身邪门功法,人也诡诈多变,便是自己已经到了金丹后期的修为仍然难是敌手,可如此厉害的一个人物,却被眼前这个少年吸了全身的精气真气,成了一具干尸,他见识多广但也从未听说过那一门,那一派,有吸取别人真气精气的功法。
修真本是逆天而行,体内真气都是一点点凝聚起来,辛苦之处难以言喻,但这少年一出手便将人全身真气吸个干干净净,更可怕的是人身上的精气乃是人身体的本源,也被吸了个干净,这般邪门霸道的功法,万万不是正道之人该有的。骆长青身受剧毒,时间不多,原本有托孤之意,可刚才的情形却让他心有疑虑。
楚润见骆长青沉吟不语,焦急道:“洛大叔,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般模样,前几****见你们走了想自己寻找娘亲留下来的东西,跟到这山中吃了一颗果子……你见多识广,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楚润将果子的事情说出来,骆长青一琢磨。心中已是了然,想必是这这少年气傲,想要自己寻找吊饰,一路到了这里,他无牵无挂,不像自己带着女儿一路走走停停,竟是比自己还先到了三日。想到这里他心中一松,心中却不由暗道:“看来这少年刚才那般作为全是他吃了那颗果子做出来的,可什么样的果子有如此大的威力?不过这天地浩淼,有些灵物自己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但这般奇异的果子被他吃下,也不知道是福是祸?这少年体内有了这样的果子,已经不在是普通人了。他体内果子如此厉害,若是被邪魔外道碰见,加以调教,几年之后这世间恐怕又多了一个厉害的魔头。”
骆长青沉吟半响,艰难道:“你体内的果子我从未听说过,对你来说也是福祸未知,但昆仑立派千年,想必是有人知道的。楚润,你我在苏州城外相遇,又蒙你相救,也算是缘分深厚,我有两件事求你,可答应吗?”
楚润本就对骆长青父女有好感,不然也不会见骆长青有难就不管不顾的挡在他身前,这时他也知道骆长青不行了,想起他曾答应要帮自己要找回吊饰的恩情,点点头道:“洛大叔,我答应了你,你说吧,不管是什么事。我便是拼了命也给你办到。”
凄风冷雨之中骆长青见他神情坚毅,一张小脸苍白如纸,心中忍不住怜惜,微微一叹道:“我不行了,拜托你将我女儿送到她娘亲那里,这里离终南山还有三日路程,到了终南山,你去太乙门中,将我的事跟他们说了,自然会有人料理,只是这一路辛苦你了!”
“你放心,我一定将雪儿妹妹亲手送到她娘亲手中,便是我死,也不会让雪儿妹妹出半点事。”
骆长青见他答应的爽快,不由得道:“你这孩子坚忍重义,正是我辈中人。只是还有一事你也要办到。”
楚润少年心性,见骆长青这般人物夸奖自己,心中不免得意,不假思索道:“你说,你说,不管什么事,我都给你办的妥妥当当的。”
骆长青勉强一笑道:“雪儿要去昆仑山学艺,他没有了父亲,我怕别人欺负了他,你也拜入昆仑门下吧,替我照顾于她。”
楚润“啊!”的一声愣了愣道:“雪儿妹妹的娘亲是昆仑长老,那里用得着我照顾?何况我贸然要入昆仑派,怕也是他们不收吧?难道要我去跪拜哀求,这我可做不来,这件事大大烦恼。”
骆长青见他犹豫,心中一急,咳嗽了两声道:“你刚才还说不管什么事都给我办的妥妥当当的,怎地这时又畏推起来了?”
“洛大叔你慢慢说,别急。”楚润见他咳嗽急忙道:“不是我不愿意,我也想学一身本事,可人家要是不收我该怎么办?便是答应你了,做不到岂非跟没答应一样。”
“不怕,你拿着我身上的牌子给雪儿她娘亲看,并跟她说,是我让你入昆仑派的,你救了我们的女儿,这点要求她一定会答应的。”骆长青说道这里,想起妻子的性子,脸上忽地闪过一丝黯然,随即道:“要是昆仑不收你,你就拿着我的牌子去青城山,师父怜我,一定会收你入门的。”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小小的紫木木牌递给楚润。
楚润接过来,见木牌上面刻着一朵白云,白云之中一枝长剑指天,中间五个篆字,青城骆长青。
骆长青见他接过木牌,长吁了一口气,楚润见他神色放松下来,以为骆长青让自己拜入昆仑门下是为了报答自己要送骆雪的恩情,也是给自己找一条出路,心中不由得一暖,点头道:“不管昆仑派要不要我,只要我活得一日,雪儿妹妹有难,便是拼了自己性命也会护她周全。”
骆长青见他答应下来,心中也不禁有些歉然,自己答应这少年的事没有做到,还让他来帮助自己,而让他入昆仑门下,虽然也有报答的心思在里面,但更多的却是不想他走上魔道,危害人间而已。他知道楚润性傲,便将他入门之事说成是摆脱他照顾骆雪,这样一来他才不会推诿,这少年重情,只要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楚润不知,只是短短的两个照面,骆长青竟将他的性格看的通通透透。
“噗!”一口鲜血从骆长青口中喷出,他说了这么多话,精神不济,眼前一阵阵眩晕,他知道自己到了最后关头,颤抖着道:“将,将雪儿叫醒,我有话对她说。”
“洛大叔,你怎么样?”楚润见他吐血,伸手要搀扶他,却听骆长青急声道:“不要碰我,我周身是毒,碰不得的,快去叫醒雪儿。”说完伸出手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看也不看将里面的丹药全部倒进口中。
楚润将木牌放入怀中,大步走到骆雪身旁将她抱起,这时六道灵符在雨中早就失去了灵力,被楚润轻轻一碰便飘落到地上混入泥土之中。
回到骆长青身边骆雪还在昏迷,但雨水已经打湿了她的衣衫,冰冷的寒意落到她身上,立刻醒转过来,她张开眼,就见楚润光着膀子蹲在一边,父亲全身漆黑,已然是不行了,她年纪还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好“呜呜呜……”哭泣起来,一边哭一边道:“爹爹你怎么了啊?爹爹不要扔下雪儿啊……”
骆雪惊吓之下伸手要去拉骆长青,却被楚润一把抱住道:“雪儿妹妹,不能碰啊!”
天色漆黑,骆雪没有看清楚润是谁,见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抱住自己,顿时惊慌的朝他肩膀上咬去。这一下又急又狠,顿时将他肩膀咬破,楚润“啊!”一声叫,死死抱住骆雪,竟是半点也不放松。
骆雪咬破楚润的肩膀,鲜血流入口中,她感觉口中咸咸的,还有一丝苦涩。
“雪儿,咳咳……别胡闹,这是你楚润哥哥,咳咳,雪儿你听我说……”
骆长青油尽灯枯,说上几句话便大口喘气,但这几句话还是清晰传到骆雪耳中,她松开嘴,仍然哭泣道:“爹爹你怎么了,不要扔下雪儿不管啊……”
骆雪的哭泣令骆长青心如刀割,他望着哭泣的骆雪,眼中满满的都是疼爱,不舍。楚润看见骆长青这般眼神,心中一动,母亲死前便也是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想到这里他心中也是一痛。
“傻孩子,爹怎么会不要你呢?爹中了毒,走不动了,要在这里疗伤,让楚润哥哥送你到你娘亲那里,记住爹的话,要听你娘亲的话,路上要听楚润哥哥的话,雪儿乖,你记住了吗?”
“呜呜呜……雪儿记住了,爹爹不要扔下我不管啊,雪儿以后乖乖的,听爹爹的话,爹爹你不要扔下雪儿啊……”
骆雪年纪幼小,但这种情况下,也感觉不对,只是一个劲的哭泣。
“好好,雪儿乖,听话就好,你们快走,我要养伤疗毒,快走吧!”骆长青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惨死,催促楚润带着女儿走,望向楚润的眼中更是带着哀求之意,楚润明白他的意思,放下骆雪凑到他身边小声道:“我们走了你怎么办?把你扔下任由豺狼将你吃了吗?”
骆长青苦笑,颤声道:“我周身是毒,那会有豺狼吃我,怕是躲我还躲不及,你到了太乙门,将我所在之处告诉他们,看在青城的面子上,自然有人来料理我的后事,你快走,我不想让雪儿看见我这个样子……快走!”
楚润见他哀求自己,回头一看,见骆雪已经哭得没了力气,心中一横,走到她身边将她背到背上,骆雪见他背上自己,使劲挣扎,此时她遭逢大难,悲伤过度已然伤了心神,再加上刚才那一撞还没恢复过来,猛然昏了过去。楚润见他靠在自己背上不动,暗自叹息一声,大踏步前行,再不回头。
雨幕中,骆长青艰难撑起半个身子,看着楚润的身影在风雨中渐渐消失,喃喃道:“老天,求你保佑这两个孩子,保佑他们,此一生,平安喜乐!平安喜乐……”他声音越来越小,身体变得僵硬,眼中神采渐渐散去,颓然倒在雨水之中再也不动,漆黑的脸上多了一份不舍,眷恋,还有一丝沧桑。
雨,越发的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