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秋风阵阵,天边乌云翻滚,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半山腰上,一处平坦之地矗立着一座简陋的凉亭,身后是一颗四季常青的松树,松树巨大的盘盖罩在凉亭上方,凉亭不知何年造成,栏杆上的红漆已剥落,秋叶随风而动,在亭子四周盘旋飘舞,生生给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一丝凄凉之意。
山路上,骆长青见到凉亭,眼中闪过笑意,将女儿轻轻从怀中放下,骆雪牵着父亲的手高兴喊道:“爹爹,爹爹……前面有个亭子,下雨也不怕了。”
“爹爹看到了,到前面休息一下。”骆长青见女儿高兴,慈爱的摸摸她的头,心中叹息一声,这一路上日夜赶路,生怕碰不上妻子,这从未出过门的女儿可是受了苦了。
“爹爹,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娘亲啊?雪儿很累了。”骆雪牵着父亲的手,歪着头问。
“快了,等见到你娘亲,就不用在受苦了,雪儿乖,在坚持一下,等到了终南山咱们就有地方住,有热乎的饭吃了。”
“可是雪儿从没见过娘亲,她会喜欢我吗?还有,是不是以后我跟娘亲在一起就见不到爹爹了?”
女儿的话问的骆长青窒了一下,低头见她一张白嫩的小脸被秋风吹的有些泛红,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心中也是微微一酸。他妻子姚红梅是昆仑掌教冲玄真人座下弟子。十年前他艺成下山历练,半路之上见到双十年华的姚红梅,便再也无法忘记,哀求自己师傅去昆仑求亲,两人都是名门正派,年纪也相当,昆仑掌教便答应了这门亲事,但婚后骆长青才知道,姚红梅并未看上他,只是碍于师尊之命才嫁给了自己。
婚后一年,姚红梅为他生下一个女儿,便说要闭关修行,回到昆仑,从此再也没有了音讯,这几年来更是连封书信都没有。可怜女儿小小年纪便没有了娘亲照顾,这些年他又当爹又当娘将女儿养大,倒也没有什么怨言,也知道妻子跟自己没有什么感情,更不敢妄想生活在一起,但青城一派只收男弟子,没有女子修行的功法。
眼看着女儿年纪渐大,他怕耽误了女儿前程,硬着头皮给姚红梅写了封信,希望女儿能拜入昆仑门下,没想到姚红梅竟然答应了,骆长青欣喜若狂带着女儿要将她送到昆仑山去,虽说是送女儿拜师,但他内心之中也有想见妻子一面的意思。骆长青自然希望能越早见到妻子越好,所以一听清风回昆仑搬救兵,便急不可耐的朝终南山而来。
骆长青也知道妻子跟自己实在没什么感情可言,但凡有半点感情也不会十年不通音讯,和女儿这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想到这里他心中暗自难受,微带歉意的看着女儿道:“傻孩子,你娘亲自然是喜欢你的。”
“可是娘亲要是真的喜欢雪儿,为什么这些年不来看我呢?”骆雪不解的问。
骆长青苦笑一下道:“你娘一心向道,闭关修炼多年,何况青城和昆仑遥隔万里,所以你娘才没来看你,不要瞎想了。”
两人说着话前行,眼见离亭子还有三四十步的距离,对面突然刮来一阵凉风,风一起,骆长青停下脚步,脸色随之一变,大步向前挡在女儿身前,从怀中掏出六张黄符来,口中低声念动真言:“天帝弟子,部领天兵。赏善罚恶,出幽入冥。来护我者,六丁玉女。有犯我者,自灭其形。疾……”
随着疾字声落,六张黄符脱手而出,悬在半空,将他身后的骆雪围在中间,六张画着诡异符号的黄符占据了六丁方位,隐隐有气流涌动。
骆长青护住女儿,朗声朝亭子道:“在下青城骆长青,何方高人藏在树上,挡住我父女前行?”
“咯咯咯……好一个骆长青,我隐藏的这般隐秘还是被你发现,你问我是谁?咯咯咯……我是那九幽厉鬼,前来寻仇的……”声音急促,尖锐,带着冰冷之气,而且还在不听地颤抖着,像是响尾蛇发出的声响。
骆长青神色不变,骆雪却听得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忍不住对父亲道:“爹爹,我怕!”
“雪儿不怕!有爹爹在。”骆长青温言安慰了女儿一句,抬头冷哼一声道:“哦……原来是寻仇的,我骆长青杀过不少邪道妖人,你是替那个寻仇的?”
亭子后面那颗松树突然散发出一股黑气,迎面而来的微风中带着阵阵腥臭味道,而守护在骆雪身边的六张灵符,散发出淡淡金光,微微转动,旋转的气流将这股腥臭味道挡在外面。
“哼!装神弄鬼的!给我出来,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骆长青大喝一声,右手捏了个剑诀,他背后那把长剑猛然出鞘,在黑暗中闪过一道青光,青光呼啸有声,一道剑气朝松树上那团黑气猛然刺去。
“啊呜……”突然松树之上鬼声大作,盘旋在树盖上方的黑气猛然形成一个巨大的鬼头,鬼头张开大嘴,竟是将骆长青的剑气吞进口中。
骆长青脸色变了一变,将长剑紧握在手中,直指前方,动也不动,蓄势待击。
“咯咯咯……青城骆长青只有这点本事吗?”冰冷的话语中,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人从亭子里走了出来,骆长青目光转到这人身上,只见这人缓缓摘下斗笠,露出枯黄而又丑陋的一张脸,看来就是一个黄蜡的人头。他耳朵,嘴,都很小,一个鼻子却很大,几乎占据了一张脸的一半,在鼻子的衬托下,眼睛显得小的可怜,仿佛是用线勒成的一样,但他的目光却是恶毒而充满恨意。
他很瘦,整个人像是一根立起来的毒蛇,每向前一步,身体都像蛇一般蠕动着,整个人看上去无比诡异,让人看了,既感到害怕,又觉得恶心。
骆长青从未见过这人,眉头深蹙,沉声道:“阁下要报仇,可我却从未见你,这仇报的未免有些莫名其妙吧?”
“咯咯咯……你未见过我,可你老婆姚红梅却是见过的,难道她没跟你提起过南疆万蛇窟一家三十口的惨案吗?”
“你是南疆金家的人!”骆长青悚然一惊:“万蛇窟已被踏成平地,怎地还有人留下?”
“咯咯咯……”黑衣人笑声如哭:“我金家历代在南疆从未做过恶事,只是祖上留下的功法要取蛇毒练功,这碍着你们什么事了?你那老婆见到就说我金家是邪门歪道,不问情由,带着两个昆仑弟子杀了我满门,可是你没想到老天爷的眼睛还没有全瞎,竟然留下了我金老三吧?”
骆长青沉默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妻子性子冷厉,见到外道便要出手,这些年死在她手上的外道人士也不知道有多少,虽然未免有杀错的,可她那性格却从未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说起来南疆金家的确没做过恶事,只是道法上的不同,但自己身为丈夫,不管妻子做了什么,都要替她承担下来。何况看这金老三使出来的功法,的确是邪道,恐怕妻子也并没有杀错人。
想到此处,骆长青哼的一声道:“阁下等在这里,无非是要报仇而已,鬼鬼祟祟的不是邪道又是什么?”
“咯咯咯……我拦下你父女二人便是歪门邪道,姚红梅杀我满门就是正道!好好,你正道别的不说,但凭这一张嘴,就能纵横天下了。不过你忘了老天爷还是有眼睛的,这几年你老婆缩在昆仑不出,要是你也当那缩头乌龟在青城山上不下来,我还当真拿你们没办法,但天可怜见,你还是下山了。废话咱们也不要说了,我金老三跟了你一路,今天拦住你们,就是要杀了你父女替我一家报仇,让姚红梅也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骆长青带着女儿,本不想惹事,但金老三跟妻子有血海深仇,是万万化解不了的啦,如今这情形也只有拼死一战,可是自己女儿……骆长青回头看了一下女儿,见她在灵符保护下动也不动,一双眼睛中露出惶恐害怕之意,小脸被风吹得通红,心中忍不住痛惜了一下,随即心一横,转过头来道:“往日仇怨,难说谁对谁错,今日你我一决高下,不管结果如何,还请阁下念我女儿年纪弱小,不要为难了她。”
骆长青说完,金老三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随即便被恨意充满,厉声道:“当初姚红梅怎地不念我侄子侄女年纪幼小?这世上便只有你们有女儿吗?咯咯咯……今日一战,只有生死,我若死了,你父女自然可以离开,你若死了,你女儿便也跟你到黄泉路上做个伴吧。”
话音一落,金老三身体一挺,跃到半空之中,右手一扬,一面黑气缭绕的铜镜显现在手中,铜镜一出,四周顿时鬼哭连连,阴风大作,温度也骤然下降了几分,血腥之气四处蔓延开来,只是瞬间这里就恍若变成了冥府地域。
阴气一起,便是连天地都有了反应,远处乌云中“咔嚓!”一道闪电裂空劈下,骆长青借着瞬间的光亮看见进金老三手中的黑色铜镜竟有无数冤魂攀附在镜面上。
“千魂镜!“骆长青看清铜镜,脸上怒容闪现:“妖孽,你竟然敢残害生灵修炼这邪物,你真是死有余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