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外五里,一座无名的小山丘上。
老道士带着陈长安默默伫立在一块墓碑前。
这是一块花纹精美的上好汉白玉石料,从材质就足以看出立碑者的重视程度。
毕竟这里是偏僻的边关,能够弄到一块汉白玉,可是极为不易的。
碑上刻着方正的七个大字:亡友敬新磨之墓。
右下角还有很细小的一行楷书:辛铁柱立。
从墓碑上字的磨损程度看,师父的这位故友恐怕安息在此有些年头了。
零星的几株杂草散落在墓碑周围,增添了几丝荒凉之感。
老道士怔怔地盯着墓碑,许久后才开口说到:“老朋友,我来看你了。”
言语中满是哀伤和感慨。
陈长安识趣的往远处站了站,一言不发,将时间留给老道士和他的朋友
辛铁柱缓缓地将黄纸铺开一张,摊在地上,将元宝倒出几只,点燃了它们。
“这是第十一年了。”辛铁柱一边追忆往事,一边将元宝往火中放去。
“这次我没有带酒。我知道喝酒对你一个唱戏的嗓子不好,以前总是拉着你喝酒,那会儿年轻,冲动啊。
我收了个徒弟,小娃娃很懂事,天赋也很好,我们冲佑观后继有人了。
你救出来的那个小子,我前些日子还去烂柯山见过他,过得很好,你不必操心。“
陈长安默默听着老道士絮絮叨叨,内心明白,这位年近百岁的老人肯定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一个又一个元宝在火中被焚烧殆尽,灰烬随着边塞的风飞舞在空中,不久后又飘向远方。
辛铁柱看着空荡荡的手边,叹了口气。
烧完了。
他站起身,开始和他的老朋友道别:“明年就是第十二年了,我们能做的都做了,李家的结果如何,就要看他们的命了。”
辛铁柱理了理自己的道袍,最后再看了一眼墓碑,便转身向陈长安说到:“走罢。”
午饭之前,老道士带着他回到了客栈。
老道士告诉他,他们要在凉州城再滞留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老道士会将基础的剑法教给他,让他有几分自保之力。
随后,他便退掉了客房,十分大气的在凉州城北租下了一个静谧的小院落,院里家具物什一应俱全。
陈长安再一次对练炁士有了新的认识。
……挥金如土。
钱财对老道士来说仿佛完全不值一提,是真真正正的身外之物。
毕竟陈长安也没有见过谁结账的时候直接扔金叶子的。
财不外露啊师父!您没看到那个老板的眼睛都红了吗?
不过,陈长安转头又想起了老道士是个神通广大的练炁士……
那没事儿了。
陈长安决心努力学习师父的这种作风,今后不再有任何精打细算的想法。
接着,老道士带着他找到了一间铁匠铺。
“道长来买什么?可是想要打造兵器?”
说话的是一位打着赤膊,上身结实的铁匠,他丢下了手中的活计,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向二人问到。
“这儿就你一个人?”老道士随意张望了一下。
“害,最近兵荒马乱的,这儿又是边关,铺子里的学徒都走的差不多了。”
“你怎么不走?”
铁匠笑了笑,指着面前的锻造炉:“祖传的铺子,不能在我手里封了炉。”
“我来买柄剑。”老道士说。
铁匠细细打量了一下陈长安,略有为难的说到:“道长,我这儿可没有小孩能耍的剑。”
“哦?”老道士眯了眯眼,“你怎么知道这剑不是我用?”
铁匠将目光投向老道士身后的那柄剑:“道长已有这等神兵,还会来我这个破铁匠铺子买剑?”
听到此话,老道士不由多看了铁匠几眼。
“好眼力,想必老板手上也是有几分本事的。那就麻烦为我这不成器的小徒弟挑一柄坚韧轻便的快剑,至于他用不用的来,那就是我们的事了。”
铁匠不再推辞,带着两人往里屋走去。
只见墙边陈列着一排兵器,刀枪斧钺皆有。
铁匠从中挑出一柄剑,递给了陈长安:“小道长试试这柄。”
此剑身长三尺,两刃开锋,中有剑脊,上接圆柄。
陈长安挑了挑眉,这剑的长度接近他身高的三分之二,一个十多岁的小孩真的用得来这种兵器?
看老道士的架势,他是铁了心要教陈长安剑法。
陈长安叹了口气,师命难违啊。
他接过剑柄,仔细回忆着老道士持剑的姿势,模仿着摆了个架子。
嗯,不重。
陈长安心想。
殊不知他的身体早已经被先天之炁大大改善过,各方面素质已经接近一个普通的成年男人了。
铁匠觉得自己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先是那个老道士带着一柄神韵内敛的宝剑,再然后他带来的那个十一二岁的小童将一柄快剑如臂指使?
铁匠从自己的祖辈们口中听过一些传闻,据说世间有那么一群人,可使仙神之力……
自己先前为了揽下这门生意,还特地在老道人面前使了个心眼,现在想想,铁匠觉得自己真是太蠢了。
他决定把今天的事情烂在肚子里。
“嗯,不错。”老道士满意的看了看对这把剑爱不释手的陈长安。
随即便将钱付清,带着小长安走出了铁匠铺。
这一老一少各背着一柄剑,悠然的走在凉州城的街道上。
“小长安啊,你觉得,剑是什么呢?”
老道士突然开口。
陈长安一惊,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按照惯例,一般前辈高人传道的时候都会问这么一句话。
然后被问话人就会口出惊世之言,令前辈高人甚是喜悦,随即便是秘籍传功大礼包。
陈长安低下了头,开始了深刻的思索。
许久之后,陈长安摆出一副坚毅的表情,铿锵有力的回到:“剑是剑客的生命,剑在人在!”
老道士看着小徒弟的模样,表情逐渐古怪起来。
随后,哈哈大笑。
老道士摸着陈长安的头,说道:“小长安啊,我知道你天生聪颖早慧,不过啊,有的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大道至简。有时候,聪明人不一定比愚笨的人活得自在。
剑就是剑,它可以是防身的工具,也可以是杀人的工具。
剑的意义啊,是随着人的想法而改变的。
说到底,制作出它的是人,使用它的还是人。它是什么,全在你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