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光总会在不经意间将你锤炼成从未幻想过的样子。
没有人会想到歌舞厅在一夜间火遍大江南北,不过,比起大都市早已熟练穿梭于霓虹之间的玩客,这座南方小镇上的年轻男女直到九二年才体验到这灯红酒绿的世界。
中兴舞厅开在距离鹿鸣中学不到两公里的地方,在那个娱乐生活匮乏的年代,成了年轻人最好的休闲去处。
余利国虽然已经离开校园,踏入社会,但从小让严厉的家庭教育,让他仍不敢踏进那里半步。直到一回青春懵懂的余利国路过舞厅门口,看到自己的弟弟余利民与一个女孩勾肩搭背走进舞厅,才第一次追了进去。
推开舞厅的大门后,忽明忽暗的彩色灯光,卿卿我我的年轻男女,让余利国仿佛置身于一个全新的世界。
“哥!”余利民看到了门口呆若木鸡的余利国。
“利民!”
“哥,你怎么来了?”
“我刚才路过门口,看到你和一个小姑娘进来了,我就跟进来看看。”余利国解释道。
“可千万别告诉老头子!”余利民凑近余利国耳边说道。
余利民拉着余利国往里边走。
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碎花长裙,梳着马尾辫,有着精致五官,右眼眼角长着一颗泪痣的女孩。余利国一眼便被女孩深深吸引了,女孩抬头看着英俊的余利国,比起熟识的余利民,有着相似的轮廓却更为稳重的双眸,整洁的西装让他青年时期的他更显端庄。
二十多岁的男女,总在不经意的相遇中邂逅。余利国就那样傻站着,看着靠坐在沙发上的季婷,而季婷也一言不发,乖巧地看着这个让自己小鹿乱撞的男生。
余利民将余利国推到季婷身边,简单介绍了几句后便离开了桌面,走进舞池。
时值周末下午,舞厅里热闹得很,到处是成双成对的男女,即使独自前来的,也能很快就找到玩伴。
在这个喧嚣的世界里,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正萌芽的情愫。
那天下午,余利国了解到,季婷,是舞厅老板的侄女,在舞厅里上班。
也就是卖卖酒,陪客人跳舞喝酒唱歌。
余利国想,像这样好看的女生,一定很受欢迎。
但对于正值青春血气方刚的男生来说,这并不会成为阻力,反而会让自己的生活打了鸡血一样,更有激情。
第一次约会,是在两人认识一个月后,余利国代表中兴纺织厂招待来自上海的客户。上海客户住在中兴舞厅对面的招待所,晚饭过后便顺理成章地去到了中兴舞厅。
客户在余利民的安排下,受到了当地的潮男潮女们热情的接待,自然是玩的非常开心。事后也是对余利国兄弟俩赞赏有加。
当晚一伙儿人一直嗨到凌晨一点多才散场,余利国将客户送到招待所后,自己为了不打扰父母休息,也留在了招待所。
不只是残存的酒意壮了胆,还是青春的心脏发了芽,余利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正巧透过房间窗户可以看到舞厅门口,余利国抱着些许期待,看着还未上锁的门点了一支又一支的烟。
季婷,终于在送走最后一波客人后出现在了门口。
昏黄的街灯下,本就颇为出色的女生更显妩媚,余利国不由自主地推开窗户,对着季婷喊了一嗓子。
“季婷!”
女生听到声音抬起头来。
“是你!”季婷指着余利国轻声叫道。
“下班了嘛?”余利国问道。
季婷点点头。
两人像木头似得处在那一动不动,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对方。
“我要回去了!”季婷开了口。
“我送你吧。”余利国指了指停在陆边地自行车。
季婷低下头,微微点了点脑袋。
初秋的凌晨,年轻的女生将白皙的手臂挽在男生的腰间,一同踩着清爽的风,穿过空荡的街,去往那个狭窄而又温馨的甜蜜小窝。
拥抱,亲吻,没有过多的言语,紧张得畏手畏脚的童子军在互相粗暴的碰撞中终于感受到了温润的潮湿带来的欢愉,然后再次拥抱,亲吻,互相轻抚着对方的每一寸肌肤。
和无数热恋中的年轻男女一样,他们在九二年的秋天度过了无数这样缠绵悱恻的夜晚......
2
尽管并未大张旗鼓地出动警力搜查,但消息仍然在一派祥和的大年初二传开了。
毕竟算是小镇上比较有影响力的家庭,秦素珍去世的消息成了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为了尽量不引起他人的注意,陆边在初二的中午,披上了一件黑色羽绒服,开着朋友的摩托车去到了秦素珍家所在的村子。
虽然尽可能的低调了,但毕竟不是什么大城市,十里八村的人乡亲们都是熟识的,对于陆边,大多平日里不在外地工作的人也都是认识的。
秦素珍家位于鹿鸣镇的三丰村和上联村的交界处,虽属于三丰村,但村口几户人家都是上联村的。按照当地的习俗和传统,不是本村的人在婚丧嫁娶的酒席上是不来往的,再加之农村同村人家常常会沾亲带故,所以一般来说像这样分属两村的邻里之间关系会相对生分些。
但秦素珍平日里良好的人缘让她成了这一带都敬仰的老教师,陆边才刚刚走到村口便看到了不少乡亲聚在余家宅子门口说着什么。
王耀明看到陆边的时候是小跑上来打招呼的。
“陆警官!”
“你好。”陆边看着皮肤黝黑的王耀明,“你们这是?”
“不是秦老师家出事了嘛,平时秦老师那么照顾大家,大家肯定还是比较关心到底怎么回事的。”
“哦?那现在外面是怎么说的?”陆边听着王耀明的意思,似乎外面已经有不少说法传了开来。
“哎哟,怎么说的都有。”王耀明皱着眉头看着陆边。
陆边明白这个小伙子是的确担心秦素珍的事,但前边围城一圈的阿姨叔叔们,就未必了。
“耀明,要不然你去说说,看能不能让大家先散了,我今天休息,一会儿到你家吃饭,你看方便吗?”陆边看着前边的人群,想着这样聚在一起也问不到个所以然,倒不如让这个比较吃得开的小伙子支开人群,一家一家走访。
“行啊,那我让燕子炒两个菜,要不然都是些过年的剩菜。”王耀明听到陆边说要去家里吃饭,高兴地挠着头。
“不用那么麻烦,我那有两个下酒菜,我这休息一个人也没意思,正想着上哪找个搭子呢!”陆边指了指摩托车头上挂着的塑料袋。
“太客气了陆警官,平常你们那么照顾我生意,吃个饭也是应该的,还自己带菜来!”
王耀明平时在镇上的农贸市场卖些自家鱼塘里的水产和散养的家禽,陆边自从在他的摊子上买过一回鱼后几乎所有的水产禽类都会在他那里定,还介绍了不少朋友前去购买。
所以这顿饭王耀明已经盼了很久。
“那我先去和大家说说,你先去我家吧。”
“行,那就麻烦你了。”
王耀明家和余家老宅中间隔了六户人家,也算是村口到村尾了。
由于近年来的发展,拆迁频繁,本来有五十来户人家的三丰村在几次拆迁后,仅剩了这六户人家,再加之本就沾亲带故,关系就更加紧密了。
王耀明回到家的时候陆边已经是一副毫不客气的样子坐在了饭桌旁。
“耀明,我可先吃了啊!”陆边表现出一副极其亲和的样子,将打开了录音功能的手机塞到口袋里,拿出了背包里带着的百年迎驾。
“陆警官,这太不好意思了,怎么带那么好的酒来啊。”
“没事,和我还客气什么,我从我爸那拿来的,平时上班也不能喝!”
王耀明不好意思地笑着,从橱柜里拿出酒杯。
“燕子,下来把菜热热,有客人!”王耀明对着楼梯喊道。
两人如同好久不见的老友,从时事政治聊到陈年琐事,燕子在一旁听得也是笑声不断。
等到一瓶酒快要喝完的时候,陆边适时地切入正题。
“耀明,秦老师这人,你们都很熟悉吧?”陆边的目光在王耀明和燕子身上来回打量。
“熟,我们这的人都熟!”
“哦?”陆边夹起一颗花生塞进嘴里。
“我们上学的时候啊,就是余校长和秦老师他们带的,那时候学校老师少。”王耀明抿了口酒接着说,“秦老师教初一初二,余老师教初三,我们一个学校啊,就他们两个语文老师。”
“这么回事啊,那这么说,鹿鸣这边跟你们差不多年纪的,秦老师都教过咯。”
“都教过,肯定都教过!”
“那秦老师这人怎么样?”陆边提起酒杯,凑到王耀明手边的杯子处。
“秦老师,很热心的!她退休了以后一直帮我们带小孩的!”王耀明拿过酒杯亲亲一碰,猛嘬一口。
“带小孩?托儿所吗?”陆边问道。
“就跟托儿所差不多,不过她不收钱,还给孩子们做饭,平时大家啊就拿些家里头的瓜果蔬菜之类的去,过年过节杀鸡杀鱼,她也不白拿,都会给我们按市场价算。”
陆边一边抿着酒一边点头。
“以前上学的时候啊,还一直怕他们夫妻两,背地里还叫她什么来着?”
“灭绝师太。”燕子开口道。
“对对对,灭绝师太,灭绝师太。”王耀明边笑边摇着头。
“其实秦老师退休以后变化挺大的。”燕子突然冒出的话,引起了陆边的注意。
陆边看着眼前酒意开始上头的王耀明,细细品着燕子突如其来的那句话,盘算着接下去的对话如何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