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屋子里,金雨寄斜靠在桌案一侧的木墙上,静静地感受着黑暗带给她的安全感。
金雨寄年芳十六,却是已然在这江湖飘了两年。这是极为难熬的两年,相对于有强大师门做靠山的武林正道弟子,这个江湖似乎对她这般左道弟子更为残忍。
正道弟子可以在这世间随意行走,左道之人却是不行的。左道之人想要活得长久,无非便是两三种活法,一种是改头换面,以假乱真到无人可以识破的地步。一种是低调行事,尽力不引起正道之人的注意。余下的一种,便是归隐山林,终身与孤寂为伴。
这三种活法,若是做得好,尚且能多活几年甚至几十年,可若是做得不好,便难逃身死异乡的结局。
原本这三种活法,对于金雨寄来讲并无太大差别。可世事难料,终归有些东西,会逼迫她做出选择。
原本她以为有师傅照料,俩人可以相依为伴到生命终结。可师傅却病了,她不得不行走江湖,替师傅寻找救命的东西。
师傅曾告诫她,一入江湖,便会身不由己。初时她能理解,却是并不明白。待她入了江湖,也就彻底明白了。
不是身不由己,是情不由己。
人是一种富有感情的生物,若非彻底绝望,便容易动情。
遇见自诩为正道人士的武林中人欺压百姓,她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同情。遇见一举一动皆是潇洒的翩翩少年,她会忍不住心生爱慕,这是欢情。遇见师傅无药可治驾鹤西去,她会忍不住哭得撕心裂肺,这是悲情。
师傅曾告诫于她,一个左道之人,要学会控制感情,她也信誓旦旦地应允下来。可入了江湖,她却是哪一样感情都没有能控制好。
这难熬的两年,她仿佛过了一生那么长,到得如今,又想起了起初应允过师傅的事。可要寻一处山林,建一漂亮的居所,便要用到银钱。
起先她以为,接下的这个任务会很容易。毕竟,她与所要刺杀的人素未谋面,引起警惕的可能会小得多。可终归,她还是小瞧了这浩浩江湖之人。最终不得不在此处,沦为了一个阶下囚。
师傅曾说江湖险恶,她不信。越是不信,便越是好奇,越是好奇,便越是凶险。可那时她年纪小,怎可能师傅说什么,她便信什么。如今想想,那时真该信的。
见过了这世间诸多险恶,她便不怎的喜欢青天白日。因为在青天白日之下,往往便能瞧见那些正道之人的恶心嘴脸。反而是晚间之时的万籁俱寂,让她贪恋之极。
金雨寄斜靠在木墙上,贪婪地享受着这般黑暗的静谧。她此时被点了穴,身子不能动弹丝毫,似乎原本应当有的诸多情绪,也跟着在脑海中凝滞起来。
金雨寄什么也没想,许是她不愿去想。恐惧,迷茫,期待这种种情绪,她一概没有。她只是靠在墙上,闭上双眼,将脑海彻底放空,却又并未睡去。
微风自门口带进来“叮叮咚咚”水流声,在万籁俱寂的晚间,显得那般悦耳,又那般欢快。不自觉的,她的唇角微微向上扬起,一抹浅笑在她的面庞上缓缓漾开。
可这般静谧的夜晚,终归有人不愿让她享受得这般贪婪。有脚步声在屋外响起,随着脚步声响起的,还有人在说话。
“师叔,什么叫软刑法?”
这声音听来极为熟悉,细细想来,却是前几日抓来的,那个有着儒雅的面容,偏生眼神猥琐至极的大叔。
“顾名思义懂不懂?”
这是先前那个家伙的声音,可听那家伙的声音,明显年纪不大,怎的反而成了师叔。
“这个师侄倒是懂的。只是,刑法如何能够过软?若是软了,还能叫刑法么?”
“我说师侄,你怎的这么笨?先前我说了,欲罢不能。什么叫欲罢不能?就是说让人控制不住自己。既然控制不住自己,你说,这刑法是想停便能停的么?”
这声音停得片刻,再度响了起来,“还不懂?”
“嘿嘿,倒是有些明白了。师叔这是要,让我瞧一幅活春宫?那,那多不好意思。。。”
那家伙没有立刻答话,却是有“啪啪”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响起的,却是那大叔的痛呼声。
“瞧你这点出息。往后到了外边儿,可千万别跟旁人说认识我,师叔我丢不起那人。”
这般说完,昏黄的火光绕过了屋子外侧的木墙,自门口游荡进来。火光所到之处,四周的黑暗被迅速地驱散开来。
瞧着火光映照下的两张面庞,金雨寄先前心中的那丝宁静被打破,忐忑、恐惧的情绪缓缓爬上心头。一时之间,心跳陡地加速,“噗通噗通”的心跳声直击耳膜。
那一脸平静的家伙将油灯轻轻放上桌案,朝自己缓缓走了过来。瞧对方那一脸平静的神色,金雨寄却是深感恐惧。因为师傅曾说,咬人的狗,通常不会乱叫。
这家伙这般平静,想来咬起人来,一定很疼。
离洛立在金雨寄身前,瞧着那昏黄火光映照下的白嫩面庞上升起一丝慌乱之色,不由觉着有些好笑。
“想好了么?”
“什,什么?”
离洛微微皱起眉头,“谁叫你来的?”
金雨寄轻轻“哦”了一声,旋即想到那些话本上讲的,又暗暗道:不能说,打死都不能说。说了就会被灭口,不说还能吊着这家伙。
“没人叫我来,我告诉你哦,我师傅可是紫金落。他晚些时候会回来,若是发现你这般待我,定不会轻饶了你的。”
离洛微微一愣,“紫金落?”
紫金落用毒之能天下无双,传言说但凡有人被他盯上,最终难逃一死。若是当真如此,怕是有些麻烦了。
八年前先生吴越前来无双宫,曾隐晦提过:十年前,母亲李遥香中了紫金落下的毒,昏睡三日不醒。
若是连防卫如此森严的宫禁都拦不住紫金落,自己凭什么拦得住对方?正当离洛拿不定主意时,身后却是传来李轻楼的声音。
“师叔千万莫要被这小妖精给骗了,我困在此处好几日,除了这小妖精外,再不曾见过一人。”
离洛扭过头看向李轻楼,面上神情颇为严肃,“你能确定?”
李轻楼点点头,“确定,即便这小妖精每次来见我都用了不同容貌,可她的修为着实不怎样,想要骗过我,还是差了些许。”
谎言被人拆穿,金雨寄面上升起一抹慌乱,心念电转间,急急说道:“师傅他老人家有事外出,细细想来,也就这两日便会回来。到那时若是寻我不着,或是见我死去,定然会生怒。顺便告诉你们,我师傅平日里脾气极好,极少与人怄气。可即便脾气再好的人,也总有生怒的时候。你们可知道,我师傅生怒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么?”
李轻楼嗤笑一声,反驳道:“若是紫金落脾气好,怎的会杀那么多人?这般说来,你师傅怎的可能是紫金落?”
金雨寄似乎已不再慌乱,从容说道:“你师叔果真说得不错,你这人年纪虽大,可着实有些笨。”
“你。。。”原本被困了几日,李轻楼已是极为憋屈,此时又被金雨寄这般嘲笑,自是怒上心头,“今日你若是不说出个好歹来,即便师叔阻拦,我也饶你不得!”
金雨寄面上升起一抹轻笑,说道:“脾气归脾气,生意归生意。即便我师傅脾气好,可也要过日子不是?既是要过日子,自然便得有生意。如此说来,两者自是没有妨碍的,你还说你不笨?”
李轻楼神情一滞,愣得片刻,颇为硬气地说道:“即便如此,现下你师傅可不在此处,若是我将你杀了,再挖坑埋好。即便你师傅回来,又如何能寻得着我?”
“哈~”金雨寄笑了出来,“说你笨你还不承认。几年前,有一日我同师傅外出办事,他不肯带我同去,便将我放在一酒肆中等他,结果我被人贩掳走。两个时辰后,师傅在八十里外追上了那伙人贩,你猜猜,那伙人最后怎样了?”
见俩人似乎都没有反应,金雨寄也不奇怪,顾自说道:“那伙人最后被我师傅下毒,周身动弹不得,师傅又将那伙人提溜至一山林间,寻了一处僻静所在,便带着我离去。其后连续七日,师傅都带着我去给那伙人送水,却不给吃的。那伙人虽饿,却口不能言,又无法动弹。随着时间推移,那伙人身子逐渐溃烂。最开始烂的是腿脚,随后是肚皮。你知道人腐烂之后会怎样么?会有一种恶臭扑鼻而来,让人直欲呕吐。。。”
桌案上的火焰随着微风轻轻摇曳,金雨寄似乎陷入了回忆,“那伙人虽是口不能言,可身上的痛却是真得不能再真。他们的面庞连续扭曲了七日,一日也未曾松开过。到得第七日,师傅觉着差不多了,便将那伙人的哑穴解了。哑穴一解开,那伙人便开始痛不欲生地嘶嚎起来。那嘶嚎的声音,就像是自炼狱恶鬼口中发出来的一般,让人不寒而栗。其后,我连着做了半年噩梦。在梦中,那伙人披头散发,满脸是血,张牙舞爪地朝我奔过来。那时候我年纪小,害怕呢。师傅就过来将我叫醒,说:别怕,有师傅护着你,便是真有恶鬼来了,也定让他们有来无回,如进炼狱。。。”
李轻楼似乎被吓到了,呆呆愣愣地看着金雨寄。离洛要好得多,因为,凡事总得验证过,才知道真假对错。
“你说你师傅是紫金落,你如何证明?”
“额,我师傅是紫金落,我是我,这用得着证明么?你若是不信,尽管杀了我。可动手之前,你可得想清楚。”
瞧着金雨寄那一脸的自信神情,李轻楼不禁推了推离洛,“师叔,我看,咱还是赶紧跑路吧。那紫金落当真是名不虚传的,咱惹不起。。。”
离洛嗤笑一声,瞥了李轻楼一眼,说道:“瞧你这点出息,胆子怎的这般小?这小妖精说得不尽不实,谁知道是真是假?”
“可,咱犯不着冒这个险呐。假的倒还罢了,若是真的,凭咱俩的实力,如何能挡得住那无孔不入的毒?”
离洛又瞥了一眼李轻楼,说道:“你若是怕了,自行离去便是,我可没拦着你。”
李轻楼略显尴尬,赧然道:“这,这师叔都不怕,师侄好歹也行走江湖二十余载,如何会怕?”
离洛不再管他,扭过头来,深深看得金雨寄一眼,说道:“你说你是紫金落的徒弟,那我且问问你,晴殇叶、三线草、绿烟株这三样东西,分别产自何处,又有什么效用?”
金雨寄微微一愣,本以为将李轻楼吓住,这家伙虽是略显犹豫,可终归还是会忌惮三分。哪里想到,对方却是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偏偏这家伙所说的东西,都是自己未曾听过的。莫非,对方只是如自己这般胡编乱造的?
一念及此,金雨寄面上又升起一抹自信的笑意,“想诈我?这三样东西,怕是你胡编乱造的吧?反正同师傅学了这么多年,我是从未听说过。”
离洛笑了起来,这三样东西,不过是最寻常的毒药原材,对方居然未曾听说。
呵,果真是年轻啊!有朝一日,自己竟是被一少女蒙骗,生生浪费这般多的工夫。
离洛在金雨寄身前蹲了下来,双手放在金雨寄脚踝处,一边替她脱鞋,一边说道:“连最寻常的毒药原材都不知道,看来所谓的紫金落,也不过是寻常而已。你既是这般不老实,也休怪本公子不客气。。。”
听得此言,金雨寄面上微微一愣,旋即又转为慌乱,心道:遭了,被识破了。
又察觉到离洛的动作,私以为对方是要先脱自己鞋,再脱自己衣物,最后行那苟且之事,不由心中更乱:怎么办?怎么办?
眼看离洛已然脱掉自己一只鞋,小脚丫在昏黄的火光中似乎越发白嫩,金雨寄心念电转,诸多想法在心头一闪而过。
咬舌自尽?不行,会很疼的!
梨花带雨?不行,对方怕是会更兴奋!
颠鸾倒凤?不行,忒的羞人!再者说,好像也没学过!
离洛脱掉金雨寄的鞋,一屁股坐在地上,将那只白生生的小脚丫抬了起来,搁在了自己膝盖处。瞧着那优美的足型,不由在心中赞叹不已。
眼瞧着这家伙将自己脚丫拉了过去,金雨寄面上升起一抹恐慌:他他他,他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