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崖之上,一块巨石突破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裹挟着汹涌的气势极速落下。巨石所过之处,空气受到凶猛的挤压,发出一阵剧烈的“呜呜”挣扎声。
那巨石下落速度极快,苏尘绝将将吼出一声“当心”,巨石转眼便已在他上方放大。巨石遮蔽了上方的一线天空,光线一丝也未曾透露出来,以至于苏尘绝有种不见天日的错觉。
眼看巨石便要砸下,仓促之间,苏尘绝一掌狠狠拍在马背之上,旋即身形便如一道离弦的箭一般,迅捷倒飞而去。
吃了苏尘绝一掌,巨石下方的马儿发出一阵痛苦的嘶鸣,嘶鸣过后,马儿撒开蹄子便要朝峡谷前方冲去。
那马儿两只前脚掌在地上用力一刨,两只后脚掌紧接着在地上用力一撑,当些许干涸的泥土沙石纷飞而起时,马儿的身子已然跃起在空中,活像一只飞马一般斜冲上天。
然而这飞马朝着斜上方冲得一段,旋即便被巨石所阻,被巨石带着“轰啪”一下砸在地上。
苏尘绝速度已然极快,可最终在飞离巨石之下时,仍旧被巨石擦过双脚,旋即便有一阵凉意自双脚处传来。
苏尘绝稳稳地落在后方的地上后,脚底板传来一阵清晰的粗糙感觉。他定睛一看,却原来是巨石早已刮掉了两只鞋,如今自己已然成了光脚大汉。
巨石凶狠地砸在泥土地面上,发出“轰”的一声巨响。除却这声巨响外,尚且有一道“咔嚓咔嚓”的骨头碎裂声,又有一道“啪”的声响,像极了一巴掌拍在面团上的声音。
苏尘绝长身而立,察觉到脚下的地面似乎震颤了一下,他抬眼朝前方瞧去,却见前方沙尘弥漫而起,将前方遮掩得隐隐约约,瞧不清是何景象。
在苏尘绝瞧不见的地方,巨石之下的干涸地面似乎已受不住重负,裂开了几道略长的口子。
巨石前方的沙尘中,那马儿脑袋枕在地面上,只痛苦地轻轻嘶鸣一声,旋即便缓缓合上了双眼。
再回头瞧去,却见马儿大半个身子都已被巨石砸在下方,只余下前方的脖颈与马头。
沙尘扬起在空中,不待苏尘绝瞧清前方的景象,上方的断崖间又是一阵破空声突兀地响起。
苏尘绝粗略一瞧,却是一道道模糊不清的影子正疾冲下来。感受到凌冽的杀气,苏尘绝脚尖轻点,身子陡地朝后方退去。
退至一丈之外,原本所立之处响起“嚓”的一声轻响,旋即便有沙石迸溅而起,冲着苏尘绝身子而来。
苏尘绝一把挥掉冲向面门的沙石,定睛一看,却见几支劲弩入地三分,干涸的地面从中分裂开来,劲弩再待不住,缓缓朝一侧倒下。
身后响起一轻一重的两道“砰”声,苏尘绝正要回头去瞧,却听得上方再度传来一阵破空声。
苏尘绝脚尖一点,再度朝身后退去。退出一丈开外,方才发现前方马儿身侧已然倒下一道身影。此时那人手持木盾倒在地上,一支劲弩自头顶贯穿而入。
瞧见这般情形,苏尘绝眼中带起一抹厉色,抬头朝上方的断崖间望去。只这一望,上方却是再度传来一阵破空声。
苏尘绝并未再躲,以这般稀稀拉拉的劲弩来看,对方人手定不会太多。苏尘绝自腰间“刷”的一下拔出长剑,瞧着上方的模糊影子“刷刷”便是几下。
一阵“叮叮当当”的金铁之声响起后,那几支劲弩已然被苏尘绝劈开,不知去了何处。
先前得了苏尘绝警示,后方一驾驾马车旁立起一道道人影。这些人尽皆身着灰白长袍,乃是古家最为精锐的护院。
这些护院终究身手要比苏尘绝差着几分,此时已然在马车旁侧,错落着倒下两三人来。
好在这三波劲弩终究数量不多,否则,怕是损伤会更大些才是。
当中的马车上,美妇面色略显平静,并无多少惊慌之色。身为古家家主,时常会往来于各国之间。如今日这般的刺杀之事,绝不会少。
有时会遇上些许拦路打劫的毛贼,不过损失个把人手,便能将对方统统降服。有时则会遇上强劲之敌,损失最为惨重时,整个队伍更是减员大半。
可无论如何,想要取她性命,无疑是一件很难的事。久而久之,这般刺杀之事,于美妇而言,便成了习惯,已是屡见不鲜。
美妇本身并无多少修为,细说起来,不过比寻常人略强些许。但许是见得多了,些许惨死之相,于她而言,也就能见而不动。
美妇虽是略显平静,可眼眸中仍旧带上了一丝担忧。那不是为她自己,亦不是为商队,而是为后方马车中的女儿担忧。
方才马车顶棚上传来一阵“笃笃”声以及一阵尾翼轻颤声时,后方的马车旁又响起一道倒地的“砰”声。过得片刻,许是女儿瞧见了外边的情形,惊叫声陡地震天响起。
当中的马车后方,另一驾马车车厢前方的地上,躺倒着一个身着藏蓝衣袍的中年人。一支劲弩自中年人天灵盖直插进去,鲜红的血浆自创口溢出,流过发间,顺着眉心流得满脸都是。
马车中,白裙少女缩在车厢角落处。她面上满带惊恐之色,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少女胸前的白裙上已然沾染不少污秽之物,想来是吐得不轻。
不知是何因由,名叫织罗的侍女却是一脸的平静。她拿了白色丝巾,一下又一下地在白裙少女身上轻轻擦拭着,仿佛那些许污秽之物不过是些水迹,无法动摇她分毫。
待她将少女胸前的污秽之物拭去,只余下些许浅黄颜色时,侍女织罗将丝巾放进一小木盒,这才过去搂住少女的身子,轻声道:“小姐别怕,织罗在呢,无人可以伤你分毫的。别怕,啊。”
队伍前方,苏尘绝仰头望天,注视着上方断崖处的一举一动。此刻他双耳竖起,双眼不停地转动起来,颇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之相。
前方的落石虽大,准头却是差了许多,落下来后更是只伤了一马,而并未伤人。由此可见,这巨石的作用,怕是只为拦路。
三波劲弩主要作用,应当只是乱敌,而非伤人。那些未能躲过劲弩的护院,算起来,应当只是乱敌之余附带的损伤。
而这劲弩过后,想来才是对方真正的杀招。
苏尘绝静待片刻,上方的断崖处果然响起一道尖利的哨音。那哨音突兀响起,又带上了元气,乍闻之下,直欲击穿他的耳膜。
哨音尖利而又绵长,一线峡空荡而又深窄,以至于哨音一发,并未即刻消失,反而在峡谷中四处回荡,久久不息。
哨音过后,上方的断崖处出现一道又一道身影。这些身影尽皆黑衣罩身,黑布蒙面。自上方跃下,顺着断崖往下方冲来。
这些身影灵活得像一只只猿猴,在两侧断崖之间来回蹦跶。衣袂随着这些身影的动作翻飞不止,远远瞧来,这一道道身影似乎又像是一只只黑蝴蝶一般。
瞧见这般情形,苏尘绝瞳孔微微放大一瞬,紧接着又微微一眯,回头喊道:“结阵!”
苏尘绝这一声厉啸运了元气,便如先前自断崖上方传来的哨音一般,经久未绝。
苏尘绝刚吼完一嗓子,脚下急点间,身形便朝着后方的马车飞跃而去。
所过之处,护院已然迅速结阵。三人一组,后背相倚,目放精光,手握长刀,严阵以待。
苏尘绝瞬息之间便已越过几丈之地,在美妇所在马车前方的一驾马车前停下。
古家商队的马车样式尽皆相同,即便是古家之人,若是并未与这商队同行,亦是无法推测出家主究竟乘的是哪一驾马车。
而苏尘绝行事向来严谨,自是不会一出手,便将家主所在彻底暴露出去。如此一来,敌方一时半会儿也就抓不住命门。除非将商队之人覆灭,否则断然不可能就此伤了家主。
苏尘绝少待片刻,上方的一道道身影便已飞身而下。苏尘绝自是不会让对方有喘息之机,陡地断喝道:“攻!”
话音未落,苏尘绝已然飞身而起,朝着上方落下的一道身影急冲而去。
上方落下的那道身影,翻飞之中瞥见苏尘绝握刀冲来,急切之间伸脚在崖壁上轻轻一点,身子便要斜着拐向左侧崖壁。
然而已然迟了,苏尘绝想来是料定了对方会闪避,长刀已先一步斜劈过去,正巧落在那闪避过去的身影脖颈之处。
苏尘绝这一刀势大力沉,甫一入脖颈,便如菜刀砍瓜切菜一般,硬生生将那身影的脑袋自脖颈处削去。
那颗脑袋面上蒙着黑布,睁着一双眼睛朝着左侧的崖壁飞去。许是这一刀过快,那颗脑袋察觉些许不对,眼神中蒙上一丝疑惑,旋即便轻轻一眨。
只这一眨眼的时间,那颗脑袋便已“咚”的一声撞在左侧的崖壁上,紧接着又弹了回来,划过一道抛物线后,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那颗脑袋砸地之后并未就此停下,又咕噜噜地朝着这边滚动。最后停下时,正巧滚至那具无头尸首一旁。
那具被苏尘绝削去脑袋的尸首,在脑袋飞出去片刻后,随着惯性朝左侧横移一段,旋即便“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待尸首砸在地上后,方才有鲜血自脖颈处的切面喷洒而出。这些鲜血形成一道道细小的水流,“滋滋”地喷洒向前方的空中,旋即又失了重力,陡地形成一道道红色的弧线,自地面上方落下,洒在了尸首前方的尘土之中。
那颗脑袋咕噜噜地滚过来,睁得老大的双眼正好瞧着斜上方的脖颈处。似乎觉着这般情形极为惊艳,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观瞧起来,再不曾眨过一下。
苏尘绝甫一削去那人脑袋,便察觉身后有刀剑划破空气后发出的“呜呜”声响起,他并未即刻转身,而是踏出右脚,脚尖在斜前方地上轻轻一点,旋即身子跟着一扭,身形便朝着斜前方旋转跃起。
待苏尘绝落下,他的身子已然跃上右侧的马车顶棚。苏尘绝低眼一瞧,正巧见着下方两道身影手握刀剑,裹挟着汹涌的气势朝自己劈来。
眼看已是躲避不及,仓促之间,苏尘绝横剑一架,正巧将劈过来的刀剑尽皆挡住。
这俩人的修为已是不俗,劈过来的两刀已有些火候,即便是苏尘绝这般身手,竟是也险些挡不住。
刀剑相击,发出“当”的一声轻响。紧接着,苏尘绝横举的长剑便被这势大力沉的两道力量裹挟而下,朝着他的胸膛之处凶狠推去。
有了苏尘绝的指示,古家的护院结阵以待。在这一道道黑影自上方落下时,这些护院便同步攻去,趁着对方尚未站稳脚跟,通力协作下,霎时间便已击倒一人。
可这成效也仅限于此,有更多的黑影却趁着这空当稳稳落地。待瞧见这些护院结阵攻来,黑影便自觉地组队迎上。
短兵相接,一时之间,一线峡中便响起一阵略显纷乱的“叮叮当当”的金铁之声。粗闻之下,像极了一位不通音律的稚子,在胡乱地敲打着乐器。
。。。
一线峡外边,一里外东北方的官道上,离洛三人正有气无力地赶路。
当然,这有力无气的人只有离洛与金雨寄俩人。骑马走在头前的李轻楼似乎睡得正酣,身子随着白马的缓慢步伐一摇一晃。紧闭双眼的脑袋原本该是在轻轻地点着,因着这摇晃的身子,瞧起来便不怎的显眼。
李轻楼这般懒散的状态,面上却又无丝毫表情。由此一来,瞧不出他对外界之事有任何反应,自是也就并无状态可言。
丧眉耷眼的金雨寄,两只眼睛下方的眼袋微微肿起,和着那黑黑的眼圈,像极了一只大熊猫,一只母熊猫。
母熊猫垮着肩膀,两只手自然地垂在身侧,迈着缓慢的步子,一步步跟着前方的离洛前行。
忽而,母熊猫厌倦了这般困顿的状态,伸手拍拍脸颊,发出“啪啪”的清脆声响。又揉揉眼角,抠出了些许莫名之物。这般举动后,母熊猫似乎仍未好转,又伸出右爪在左爪背上狠狠一扭,发出一阵痛呼。
痛呼过后,一阵困意陡地袭来,母熊猫忍不住抬手打了个呵欠。呵欠打完,母熊猫瞧着前方离洛的背影开口了:“呀,不行了,本姑娘不行了。”
然而某人似乎比她还困,自是懒得搭理她的。金雨寄撇撇嘴,问道:“喂,你怎么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