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洛看来,那风闲流能与黑衣人打成这样,已是殊为不易。俩人原本应当同为初窥境四品,只可惜风闲流终究太过年轻,哪里比得上黑衣人经验老道。
风闲流身影直插向马车左侧地面,再瞧不见,又过得片刻,一道身影“砰”的一声撞进马车车厢里去。撞进之前,有黑色的衣袖边角自马车顶棚翻飞出来。
瞧见这一抹黑色,离洛略感诧异,心道终归是年轻人,学什么都快。这不过三招两式间,竟已隐隐有反败为胜的势头。
许是有人受了惊吓,那马车里再度传出一声惊叫。听得前前后后两声惊叫,离洛着实忍不住觉着好笑,这古家也不知如何想的,竟是在商队之中带着女子。难不成堂堂古家,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都不懂?
惊叫声在峡谷中回响,尚未散去时,自车厢破开的大洞中突的跃出两道身影。头前的身影上灰下青,后边的身影一身雪白。
许是俩人身无修为,自车厢中跃出来后,随着惯性朝着地面斜前方摔去,头前的身影双膝跪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许是潜意识里想要护住脑袋,双掌“啪”的一下拍在地上,又朝前搓移一段。
后边的白色身影却是更惨,斜着身子摔在地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不知摔断了身上哪处骨头。先前那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霎时间,一阵“哎哟”的痛呼声隐隐盖过了四周的打斗声。
黑衣人自车厢中一跃而出,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瞧见地上躺着的俩人,分辨出身份贵贱,他果断朝着白衣少女走去。
那上灰下青的身影听得少女痛呼,扭过头来正巧见着黑衣人过来,不禁脱口喊道:“小姐当心!”
瞧见上灰下青的少女扭过头来的面庞,离洛微微一愣,面上升起一抹错愕,心头升起一丝惊骇。只因那少女的面庞,与他曾经的侍女青柳面容极为相似。
离洛已不再淡定,衣袖遮掩下的双手开始轻颤起来。
许是瞧见离洛错愕的神情,金雨寄微感疑惑,问道:“怎的了?”
离洛悄然将两只手交叉于背后,双手拢进宽大的衣袖里,即便再是轻颤,应当也无人可以瞧见。
离洛挤出一抹不大自然的笑,淡淡道:“无妨,只是觉着这般柔弱女子,竟是有这般气魄,当属不易。”
第五驾马车里,美妇原本一直静静坐于车厢内,即便外边局势一变再变,她仍旧一脸平静。似乎只有这般处变不惊,方才能显示出古家当家人的气度。
然而,当听得后方马车内传来第一声惊叫时,美妇平静的面容挂上一丝担忧。无他,那惊叫声是女儿发出来的。
可她终究还是稳住了心神,并未急于奔出马车。历经多少事,她早已明白,自己出去,对局势并无多少助益,反倒可能将局势催发得更为不利。
美妇即便再是担忧女儿安危,却是不敢奔出马车去观瞧一眼。她的隐忍与不易,又有谁能懂?
忍耐许久,美妇面上的担忧逐渐隐去,面容再度恢复平静。可正在这时,后方马车内却再度响起一声女儿的惊叫,美妇迟疑半晌,终究是忍不住的,掀开马车前方的帘布,钻了出去。
风闲流一把将黑衣人甩出去后,肩头的创口再被撕开,伤痛亦是越发强烈几分,他能清晰察觉到,鲜血涌出来的速度更快了一丝,低头一瞧,鲜血已自肩头流下,将右胸膛的衣衫染成血红。
鲜血流失加快,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汹涌袭来的无力感。一个人即便修为再是如何高深,却也终究只是凡胎肉体,若是肉体有了损伤,元气运用便不会如先前那般顺畅。
听得马车内的惊叫声,风闲流深感无力。他迅速撕开右肩的衣衫,又自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来,也不对创口消毒,便将瓷瓶中的粉末撒下。
风闲流草草处理了伤口,四处瞧得一眼,走到前方的马车旁,自地上捡起长刀,身形一闪便越过了马车,稳稳立在马车左侧地面。
眼见黑衣人将白衣少女擒住,那摔倒地上的青衣少女自地上爬起,面带惶恐呐呐喊道:“小姐。”
风闲流急切中喊道:“放开她,为难女子,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梦儿。”美妇自马车下来,一眼瞧见女儿被黑衣人擒住脖颈挡在身前,面上掠过一丝慌乱,旋即又强行压下,恢复至从容不迫。
风闲流微感诧异地偏头,瞧着美妇自身旁走过,不知二女是何关系。只觉着眉眼极为相似,又年纪相仿,倒像是姐妹一般。
离洛微微偏头,视线落在美妇身上,瞳孔陡地睁大一瞬,旋即微微皱起眉头。这美妇,可不就是简莫声?
世上之事说来可笑,俩人于十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俩人一同在马车中度过几日。可许是那时他太过年幼,到得如今长成,对方并未认出自己,反倒是自己一眼便将对方认了出来。
听得风闲流之言,黑衣人并不答话,只“呵呵”哂笑两声,眼神中露出的全是讥诮之意。
美妇走到黑衣人半丈开外,临危不乱,说道:“我来替她。”
黑衣人收起笑,视线落在美妇面庞之上,细细瞧得一阵,说道:“你是何人?”
美妇毫不犹豫答:“古家家主,简莫声。想来,要比你手中之人分量重得许多。”
长得酷似青柳的织罗从地上爬起,瞧一眼黑衣人手里的小姐,又瞧一眼家主简莫声,突然喊道:“家主莫要过来!”
又偏过头朝黑衣人过去,口中说道:“我,我和她换。”
那黑衣人略微呆愣片刻,眼神中升起一丝不耐,一掌朝着织罗胸膛拍了过去,“你算什么东西!”
猝不及防下,织罗胸膛挨得黑衣人一掌,身子如被狂风吹起的落叶一般,轻盈地朝着离洛倒飞过去。
许是这一掌不轻,织罗甫一受掌,便自口中“哇”的一下吐出一口血来。那血飞扬而起,逐渐形成一蓬好看的血花,被微风一吹,划出一段弧线,“啪啪”落在黑衣人身侧。
织罗胸口疼痛难忍,眉头紧紧皱起,身子离地三寸,不受控制地朝后飞退。不知将会落向何处,许是已然认命,许是终究有些害怕,她缓缓闭上了双眼。
眼见少女飞撞过来,离洛气运掌心,一掌轻轻拍在少女后背之上。少女飞退的身子顿止,稳稳落在地上。离洛又一掌轻轻抚过少女,元气自掌心汩汩注入。
飞退的织罗察觉后背拍过来一只手掌,自己竟是陡地停了下来。将将睁开眼来,却瞥见一张俊美异常的面庞。
正看得有些呆愣时,织罗却察觉这人竟是一掌抚在了自己。错愕间,织罗心说这人好生无礼,大家初次见面,怎的这般没有规矩。
旋即却是察觉自魔爪下传来丝丝凉意,好不舒服,织罗不禁在心中呻吟一声。不待她再有思虑,只觉喉头一动,再度“哇”的一下吐出一口血来。
身侧那俊美少年许是有所察觉,先一步偏过头去,只是终究没能避开。那口鲜血扬成一蓬血雾,飘飘洒洒地落了离洛右侧满脸,瞧起来好不血腥。
闻见浓浓的血腥味清晰地钻进鼻腔,离洛有些郁闷,不禁微微皱起眉头,瞪得少女一眼,便将魔爪收了回来。紧接着又松开掌住少女后背的右手,在右侧脸颊上一抹,摊开手心一瞧,只见手心全是鲜红的血迹。突然之间,离洛觉着那血腥味似乎更浓了些许。
瞧见离洛那一脸的血,织罗突然觉着有些好笑,又见离洛瞪过来一眼,方才有些怯怯有些赧然道:“对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的。”
金雨寄立在离洛身侧,早已瞧见离洛的动作,瞬间便有些不大满意,嚷嚷起来:“哇,贺江落,没成想你是这般下流之徒!放着家花不采偏爱野花,是本姑娘生得不好看么,本姑娘不喜欢你了!”
离洛扭头瞪过去,喝道:“闭嘴!”
金雨寄嘴噘得老高,一脸的不高兴,两只小手缩在衣袖下狠狠地攥起,仿佛那一边的衣袖是离洛,另一边的衣袖则是织罗。
黑衣人瞧见离洛的动作,一时间有些惊骇莫名,心道方才竟是看走眼了。心思电转间,不禁扭头看向简莫声,吼道:“你快些,否则,我要她死!”
又瞧见风闲流竟是随着简莫声过来,黑衣人眼中冒出一丝火气,吼道:“小子,你若是再动,大家鱼死网破!”
风闲流再不敢乱动,在黑衣人半丈开外停了下来,眼睁睁瞧着简莫声缓缓朝黑衣人走去。
。。。
一线峡前方,第一驾马车旁,眼见黑衣老者朝着第二驾马车过去,苏尘绝急了。他脚尖轻点,身形直扑前方马车,又顺手将长剑掷了过去。
这一掷,苏尘绝已用尽全力,长剑化作一道流星,“呼”的一下突破一丈之地,陡地出现在黑衣老者身前。
只可惜老者早已瞧见苏尘绝的动作,左脚朝后一点,身子便后退一段,轻而易举便将凶狠击来的长剑避开。
长剑没了阻拦,继续朝着前方奔去。一线峡那头,耳听得身后有“呜呜”的破空声响,风闲流猛地回头,一刀将飞来的东西劈飞。
没了兵刃,苏尘绝竟是没有丝毫畏惧,越过一丈之地,一拳轰向了黑衣老者胸膛。
黑衣老者面露讥诮,身子一扭便避了开来,手掌成爪,倏忽间便探至苏尘绝手腕处。
苏尘绝微惊,右手使劲挣得两下,却是丝毫未松。苏尘绝又左掌化爪,一把抓向老者那擒住自己右手的手腕。
谁知老者事先有所预料,一掌挟着呼呼风声,竟是诡异地自苏尘绝那已被擒住的右手手腕下拍了过来。交叉攻击,这般柔韧性,当真是惊人之极。
苏尘绝化为利爪的左手被“啪”的一下拍开,只觉着几根手指指尖疼痛不已,连带着微弯的手指都有些发麻。
苏尘绝并不放弃,气运掌心,一掌斜着越过被擒住的手腕上方,直取老者胸膛。
谁知老者左脚脚尖一点,身子便朝着左侧偏移一段,轻松避开这一掌。趁着重心落在右脚,老者右手一沉,一把将苏尘绝“呼”的一下甩将出去。
苏尘绝“砰”的一下撞在官道右侧的马车车厢上,木制的车厢哪里承受得住这般撞击,车厢挡板“咔嚓”一声破碎开来。
苏尘绝破进车厢,不知撞破了什么东西,只听一连串的“砰砰”声响起,旋即便有深色的碎片和着一蓬蓬水花,自破碎的车厢中飞出。
车厢剧烈摇晃一阵,上方的顶棚“呼”的一下垮塌下来,砸在下方发出“哐哐哐”的声响。
黑衣老者在马车旁瞧得许久,也未见苏尘绝自马车中出来。这就死了?不可能!一个风云境的高手,哪里是这般容易死的?
黑衣老者眼神由先前的微感疑惑,转而变得坚定起来。既是对方不肯出来,自己只好逼他出来。老者这般想着,一步跃至马车旁,气运掌心,一掌猛地轰向车轮。
与此同时,车厢猛地动了。一头压在车厢底板,一头连在对面的车厢顶棚“呼”的一下冲天而起,旋即便有一道身影自车厢中冲出。
这身影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快到只瞧得见一道模糊的影子。这影子“砰”的一下撞在黑衣老者身上,裹挟着老者朝左侧的崖壁轰去。
黑衣老者在被撞的那一刻已然反应过来,一掌拍向苏尘绝撞过来的后背,随后身子便不受控制地直奔左侧崖壁而去。
老者“砰”的一下撞在崖壁上,脑袋晕眩轰鸣不已。而合身抱住老者的苏尘绝更惨,只见他脸上血肉模糊一片,身上的衣袍已破成条状,沾染血迹后直直挂起。
苏尘绝“哇”的一下吐出一口老血,趁着老者尚未反应过来,一拳轰向老者胸膛。
眼见苏尘绝的拳头气势汹汹,附着其上的元气将垂在老者面门上的发丝狂乱吹起,急切之间,老者不及清醒,脚下一滑,身子便斜着险险避开。
苏尘绝一拳轰在后方的崖壁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硬如钢铁的崖壁竟被他硬生生轰得凹下去一块。岩石破碎开来,“嗖”的一下四散而飞。
老者猛地摇晃两下发晕的脑袋,眼中带起一抹讥诮,说道:“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