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的功夫,徐云涌已经长成一个七岁的翩翩小公子了。除了样貌实在难看之外,其余各方面都很突出,也惹人喜爱。
三月末,南部城市逐渐从严寒的冬季中苏醒。徐云涌从徐府的花开花落中看到了时光飞逝。他已经不再刻意去想穿越前的事了,偶尔想到,仿佛大梦一场,那边显得格外不真实,而眼下的烟火气,才是他存在的意义。
梅花、杏花、桃花、蔷薇、海棠、木兰、樱花次第开落。
春分已过,马上就是清明了。
“好久没出门踏青,野外的植物该长得多好。”徐云涌摇头晃脑的发出感概,书桌上的书似乎都失去了生命力。他干脆扔了书,站在窗口向院子里眺望,忽然想起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暗暗告诫自己:大好的时光,是用来享受生命的,千万别读书读傻了。
文才在门口探头探脑,“二公子,昨天你去普吉寺,找你师傅学习,路上咱们不是停下来赏花了吗?”
徐云涌感觉自己满脸黑线,这倒霉孩子,怎么那么会打岔,整个意境都被他破坏了。“那不一样,一个是顺道经过,一个是专门邀访,能一样吗?”
“文才,来来来,我给你讲个故事。晋代有个叫王徽之的读书人,住在山阴,每日读书。有一年冬天,夜雪初霁,月朗星稀,他独自一人酌酒吟诗,快哉美哉。这时忽然忆起好友戴逵。王徽之就乘小舟前往,到了戴逵家院外,仆人正要敲门,他却转身返回。仆人好奇,他说’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非要见呢?’”徐云涌心生神往。
“晋代是哪个朝代?文才怎么从来没听过?”文才一头雾水,“但这个王什么之,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为什么大雪天的出门看朋友,去了就见见呗,没准还能喝点酒,一起赏个雪什么的,多有意思,文人不是都喜欢这个调调?以前二公子你讲过一句什么: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多好的雅兴。不过二公子讲的故事真好听,每次我讲给小翠,她都听得眼睛亮亮的。”
“噢?小翠是那个一笑眼睛就弯弯的姑娘吗,在我母亲身边伺候的?”徐云涌回想着。
“嗯嗯,”文才有些不好意思。
“文才啊,你动了春心啦!”徐云涌挤眉弄眼的。
“那咱今儿要出去踏青吗?”文才赶紧叉开话题,一提起心上人,这心脏扑动扑动的,但是不好大张旗鼓的,徐府虽然没有严令禁止青年男女谈恋爱,但总归不好弄得十分张扬。文才也没比徐云涌大几岁,正是喜欢玩闹的时候,春意盎然,难免蠢蠢欲动。
“我下帖邀请贤亮兄,还有其他几位兄长,咱们一起去野餐。”徐云涌兴冲冲地伏案下帖,内容一样:花已开,待君来。写完自己欣赏了一会儿,感觉不对啊,怎么像情书?吓得赶紧死掉,我可没有断背的癖好。重新泼墨快速写就:吾有花有酒,且待君来,携手寻山访仙。
由于此刻兴致勃勃,徐云涌干脆对着地图拟定了玩赏的路线:从都城的水仙湖附近出发,那一带有山有水,植被丰富。再去都城的地标龟山、橙子洲头水滩。
在现代,徐云涌大学的室友,有个是本科地质大学毕业的,研究的是古生物学,读书之外的时间,都在荒山野岭里穿梭,研究动物植物还有各种化石,且在国际知名杂志上发表过多篇响当当的论文,是学校里赫赫有名的风云人物。
徐云涌寒暑假也跟着去了几次,只要能吃得了风餐露宿的苦,野营也充满了乐趣。不过,以他现在的身份要是想野营,徐府肯定反对,想都别想。
“循着一场场的冬梅春兰,夏荷秋桂,感知到的风土人情,才变得真实可爱,生动活泼。”徐云涌心想,大自然可没有勾心斗角,只要付出时间和精力,剩下的就是好好享受了。
三日后,正是暖阳高照的好日子。
早饭时,徐云涌就吃得心不在焉,只好默念老和尚念叨的“一心一意”,吃得个稀里呼噜。二娘子知道这是儿子第一次正式邀约,面子自然要给足,还让文才多带点银子,以免请客时局促。文才陪笑着说,“二娘子多虑了,咱们二公子就是出门不带银两兜没关系,只要报出徐府名号,自然账先挂着,服务还周到。”二娘子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莫要带着少爷胡闹,仔细你的腿。”她想了想,“散碎银子还是带上,要是遇见小玩意儿,难道还赊欠不成?”文才连声说: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徐府四公子加上邀约的几位年龄相仿的公子哥,一齐兴冲冲去郊野踏青。这个时候民风算是较为开放,有些姑娘不在名单上的,也跃跃欲试。徐云涌本着一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赶的精神,大手一挥,全都欢迎。于是,十来个人加上丫鬟小厮侍卫的,浩浩荡荡,好不热闹。正所谓: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粪土当年万户侯。
去往水仙湖的路上,种植了几棵高耸的香樟树,树冠阔大,枝繁叶茂,郁郁葱葱,被昨晚的大雨洗过之后更加明亮,叶片被风吹动,让人不敢直视。不过,人从树下经过,顿觉空气清新,毛孔都舒展开了,分外宜人。
花翅膀的喜鹊在枝头喳喳,偶尔还有体型较大的乌鸦在草地上跳来跳去,也不怕人。这里气候相对温暖湿润,看来这些鸟在这里过冬天。
在水仙湖门口一树盛开的垂丝海棠底下,徐云涌见到了小伙伴王贤亮。两个小屁孩像成年人拱手行礼,相视而笑,再对着胸口一人一拳,调皮胡闹,此刻全然忘记了所谓的身份、规矩,就是读小学的孩子们一起春游了。
“这是悬铃木、银杏、朴树、水杉、广玉兰。夏季炎热,这些乔木树荫浓密,乘凉最好。”徐云涌好似导游,边走边讲。
“云涌弟,这些花你怎么都认得啊?坊间有专门售卖教人识花弄草的闲书吗?”一起沿湖游玩的几个孩子,看到徐云涌一路指点着花草树木,好不羡慕。
徐云涌寻声看去,发问的是刑部郎中的公子梅晨,他只是好奇,而没有恶意。
“梅兄不知,我家二弟可是见多识广,他每日进出我二伯父书房,偷听了很多天南地北的杂学知识,这些可是坊间买也买不到的,就连夫子也经常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四公子徐云霄很羡慕徐云涌能随意进出自己父亲的书房,甚至看上的物件都能划拉到自己的小书斋去,上次二弟就送了一个珍珠玉做的螃蟹形状的茶宠给自己贺岁,别提多精致可爱了,滚烫的茶水倒上去,螃蟹的眼睛湿润极了,愈发显得活灵活现。
而四爷的书房却不许小孩胡闹,生怕打碎里面贵重的摆件。四公子看二弟打破了二爷珍贵的翡翠小白菜,二爷也没打没骂的,只是收起了一些价值连城的,换上普通一点的,说好东西尽量别糟蹋了,将来留给后代也能充门面。
徐云涌顺手摘了一朵垂丝海棠的花,“你们看,海棠花的花柄很长,花序呈伞状,花瓣儿粉中带红,就像姑娘的脸颊,手感轻盈,滑腻舒适。”他讲花朵随手扔到水仙湖里,花朵随水波起伏荡漾,甚是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