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乡饮大典现场。
贵族区内一片狼藉,由于人员密集,被乱枪集射,伤亡惨重,再加上推挤踩踏,老弱妇孺更是凄惨,不少没死的贵族,大声哀嚎,却无人理会。
平民区在枪响的瞬间,如被捅的马蜂窝,四散奔逃,拥挤踩踏也不可避免,混乱中的人群,完全丧失理智,这才是平民区伤亡的最大原因。
高台之上,头发花白,如渊似海的男人沉默的看着一切,仿佛置身于乱世之外。楼梯声响,汪洋快步走来,躬身行礼:“领袖,乌衣巷已经沦陷,我方伤亡不大。”
被称为领袖的男人点点头,淡淡道:“增派人手去城西军营,那里才是最大的威胁。城中暂时不用管,混乱已成,我们等着收拾残局即可。”
汪洋犹豫片刻,道:“混乱已蔓延全城,并有失控之势,这样下去,恐造成巨大损失和伤亡。”
领袖微笑道:“破而后立,大破才能大立,些许损失,与我们的事业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汪洋不敢再说,躬身退去。领袖依然静立高台,犹如神祇。
火车站南面,大批人群哭嚎奔跑,后方有大批青头巾追赶。
奔逃的人群中,以贵族居多,跑在最前面的,赫然是石梧寒男爵。老男爵在儿子石英的搀扶下,气喘吁吁,边跑边喊:“快点,快,往白塔寺跑,快啊!”
贵族们也都六神无主,跟着老男爵逃命,不时有贵妇名媛尖叫吵闹。队伍后方,跟着不少平民,大家也不知道往哪跑,看到贵族老爷们,便下意识跟上来。
队伍中部,一群花枝招展的少女颇引人注目,红袖招歌舞团的成员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赵芙惊慌的随着人群奔跑,脸上身上喷溅的血迹已经干涸,有些恐怖恶心。
最后方突然大乱,青头巾追赶上来,平民惊慌尖叫,四散奔逃。
青头巾并未动手杀伤平民,只是将其驱散,只是偶尔有不开眼挡道的,才被一刀砍翻。
赵芙咬咬牙,压榨仅剩不多的体力,继续奔跑。她上顿饭,还是昨天傍晚,之后风波乍起,纷扰不断,心神剧震之下,根本无心吃饭。此时已近正午,早已饥肠辘辘。但乱世之中,女人,年轻女人,年轻漂亮女人,本就是最易受到伤害的,她可不想落到乱民手中,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红袖招女孩们都懂得这个道理,手提裙摆,将矜持风姿丢到九霄云外,拼命奔跑。
斜刺里冲出来一帮人,领先的老头气喘吁吁:“跟着他们跑,快!”
老头后面,一个英俊的青年领着帮学生,孩子们吓得面无人色,紧紧跟着青年。
赵芙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惊道:“赵大强,你怎么在这?”
赵大强更是惊讶,道:“芙儿,你不是在公主府,不参加大典么?怎么也在这?哎呀,别说了,赶紧跑,被追上就完球啦!”
赵芙向他身后一看,差点跳起来,叶枫丹。
叶老师满脸尴尬,眼中却有喜悦之色。
赵芙摆手:“快跑,快跑啊!”
白塔寺遥遥在望,此时大家才明白,为什么往这跑。白塔寺香火鼎盛,颇为富庶,墙高门厚,躲在里面,一时半会不会被攻破,坚守待援,是为上策。
由于今日乡饮大典,来白塔寺的人不多,混乱尚未波及此处,寺门大开,几个小和尚对着远处指指点点,想是也发现混乱,议论纷纷。
赵芙等人已经追上最后面的贵族。贵族老爷太太们,平时养尊处优,哪里这样玩命奔逃过,大部分人在恐惧的压迫下,才坚持许久,早就是强弩之末,每迈一步都难如登天。
赵芙赵大强叶枫丹等人,辛苦惯了,跑点路不算什么,孩子们正是青春年少,精力旺盛,也不在话下。
超越贵族队伍后部,继续向前。贵族队伍拉得很长,年轻些的,有仆人帮忙的,跑在前面,年老无助的,稀稀拉拉落在后面,异常凄惨。
白塔寺守门和尚看到远远跑来如丧家之犬的一大帮人,有点懵,看起来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怎么如此狼狈?他们也看到城中四处火起,还派人去探看,只是派去的人还没回来,倒是等来大批贵族难民。
石梧寒男爵喘得气都要断了,一头栽进白塔寺大门,指着后方,大张着嘴说不出话。
其他人陆续也冲进来,一律倒地不起。
和尚急得搓手:“各位施主,到底发生了什么?”
石英年轻,恢复的快,道:“城中发生暴乱,死伤无数,快,关庙门,歹人就在后面!”
和尚唬得一跳,如此大事他可不敢擅专,赶紧安排小和尚去报告方丈,自己站在台阶上眺望。
远方,落在最后的贵族被大部分平民超过,青头巾已经追上来,甫一接触,竟毫不留情,切瓜砍菜般放翻一片。即使远眺,也能感觉到冲天杀机,喷溅的鲜血,仿佛兜头浇下。
守门和尚如被踩着尾巴的猫,一蹦几米,蹿入寺内,狂呼:“关门,赶紧关门。”
其余和尚慌手慌脚关门,白塔寺正门高达四五米,厚近半尺,沉重异常。几个和尚吭哧吭哧缓慢如牛。
贵族老爷们顾不得身份,扑上来帮忙,大门一寸一寸关上。
赵芙等人距离大门尚有几十米,眼看大门关闭,齐声高呼,几十个孩子尖细稚嫩的嗓音,格外刺耳。
和尚们犹豫不决,放缓速度,贵族们破口大骂:“赶紧关上,莫放歹人进来,有什么闪失,你们担待得起么?”
守门和尚嗫喏道:“很多幼童,上天有好生之德……”
旁边冲过来一个华服贵妇,扬手一巴掌扇上去:“屁的好生之德,再不关门,弄死你。”
守门和尚被打得踉跄后退,捂脸急道:“你怎么打人?”
贵妇气急败坏,跳脚道:“我家大人是泉州州长,打你怎么样?来人,给我狠狠打!”
旁边站着几个随从,面面相觑,现在是逃难,非常时期,毕竟在人家的地头,动手打人,恐非上策。
一个五十多岁,大腹便便的男人上前拉住贵妇,道:“夫人不要与他一般见识,小心气坏身子。快,扶夫人去休息。”
随从连忙半拉半劝,将州长夫人拉到一旁。
大腹便便的男人神色倨傲,如此紧急情况下,依然打着官腔:“我以泉州最高行政长官的身份命令你,速速关闭寺门,不得有误!”
守门和尚脸颊微微红肿,还有三道指甲抠出来的血痕,州长夫人手法娴熟,连扇带抠,一气呵成。
州长头衔的威慑力还是足够的,守门和尚嗫嚅无语,挥手指挥关门。
眼看大门关闭,一个人从门缝中挤进来,大喊:“别关门,别关!”
正是赵大强。
众多贵族哪里瞧得起他,破衣啰嗦,比乞丐强不多少。但关门的主力还是寺内的和尚,这些人还是有些善心,再加之前的冲突,对贵族们颇有微词,下意识停下动作。
赵大强脸泛不健康的潮红,见到如此多的大人物盯着他,平生还是第一次,心下不禁慌乱,无法言语,只是死命扒着门,嘟囔着:“不能关,不能关!”
州长韩建勃然大怒,随便什么虾兵蟹将都敢违抗他的命令,威严何在?
“来人,拖下去严惩!”
刚刚还围着州长夫人的随从心领神会,大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严惩,说白了就是往死里打,打死白打!
几个人呼啦冲上来,拖着赵大强向僻静处,毕竟不能大庭广众打死人,终究还要顾些脸面,而且污了大人们的眼睛也是不妥。
赵大强双手扯住门环,身体被拖的离地而起,杀猪般挣扎嚎叫。
一名随从抬脚踹在他肚子上,赵大强惨叫松手,摔在地上,轱辘身跪爬在地,哭嚎道:“求求大人,不能关门!”
大人物面露憎恶之色,仿佛看到什么令人无比厌恶恶心之事。
随从顾不上其他,围上来拳打脚踢,韩州长和其他贵族大喊关门,现场一片混乱。
“住手!”
尖利刺耳的叫声,令所有人动作一顿。
赵芙鬓发散乱,半个身子挤进门内,看着父亲被围殴,歇斯底里的大喊。
一番耽搁,赵芙等人终于赶到。
门外多人用力反推,寺门被推开不少,叶枫丹,一帮孩子涌进来,随后是大群花枝招展的漂亮女子。
寺内贵族老爷们不禁眼前一亮,他们是认得红袖招成员的,以他们的身份,大部分人看过红袖招表演,也隐约知道红袖招的暗里用途,此刻乍见,不禁暗喜。
气氛缓和,立即有人围上来献殷勤,现场秒变春游诗会,危险被抛在一旁。
清醒之人还是有的。
石梧寒男爵急吼吼冲上来,推着和尚们:“关门,快关上!”
守门和尚向门外一瞥,吓得魂飞魄散。青头巾距离寺门不足二十米,一名中年肥胖贵族被追上,一刀毙命。
门旁不少人看到恐怖场景,之前逃跑,当然恐惧,但远远比不上亲眼所见,那份血腥残忍,非语言可以描述。
呼啦啦扑上来一帮人,使出吃奶的劲关门,大门被赵芙等人推开的缝隙加速合拢。
青头巾加速冲来,犹如狂潮,寒光生利刃,狠狠劈砍在厚重的大门上,木屑横飞。
大门终于关闭,门前众人眼前仿佛还残留着闪亮的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