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香港求学后,连灿最期待回家探亲的假期和母亲的来信,因为车马费太贵,一两年也只能往返一次。
母亲仍然住在上海的那个昏暗的平房,因连灿的求学,她独自一人不知道多寂寞。寂寞已经不算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收入来源,需要给人洗衣服赚取微薄的生活费。平房有多昏暗?一年到头看不到光。
连灿只能尽量多写一些信,多做一些兼职赚一些零用钱寄给母亲,倒数着毕业的日子,好早点回去陪在母亲身边。
他在信里只写香港的食肆,校园,风土,功课,报喜不报忧。
从来没有想过谈恋爱,耗时耗力的事情连灿不敢做,穷人的孩子只有抓住一切时间为之努力。没有任何时间用来消遣。
连灿的大学生活只剩下上学兼职和每周末的几只舞曲。但认识阿离以后,连灿的生活里多了一些值得期待的事。
比如,再次邀约阿离跳一次舞。
连灿还记得那天,袁佩离一身红色连衣裙,挽着连灿走入舞池,即刻惊艳全场,但那天晚上她只做连灿一个人的舞伴。
从伦巴跳到探戈,从华尔兹跳到吉特巴。不大的舞蹈教室里,满场都是年轻人的笑声,混杂在音乐声里。但连灿只听见袁佩离轻声说的每一个字,只看得到袁佩离那张精致的面孔笑的那样灿烂。
一直跳到最后,灯光熄灭。
连灿送袁佩离回宿舍,今晚的夜光同昨天一样,温柔的照在路面上,校园里不知名的花香随微风一阵阵送过来,袁佩离一直在说今天晚上有多快乐,原来有佳人同行是这样愉快的事情。
真希望这条路有十万八千里,可以一直走下去,连灿绝不会觉得辛苦。
可惜很快就走到宿舍楼下了,走回去只要十几分钟,真是短暂。学的笑话根本没有发挥作用,喜欢演讲的连灿今晚居然笨嘴拙舌,只会回答是或者不是。
在宿舍楼下,袁佩离说:“Adeus!”然后摆摆手。
这句话连灿知道,他下午刚从图书馆学来,是葡萄牙语的“再见。”
“下周你还去跳舞吗?”连灿并不打算“再见”,“下周同一个时间,我来楼下等你。”
袁佩离笑了笑,摇摇头,不说是或者不是,转身就回到了楼上,留下楼道一个大红色的背影,还有一个没有等到答案的连灿。
连灿愣了有两分钟,直到再也看不到那片红色,直到自己发觉到自己已经愣了一会儿,才离开。
那天以后,他会去一年级葡萄牙语的教室蹭课,没事假装无意去袁佩离上课和住宿的大楼,每周下了家教课仍然会去舞蹈教室。
连那个伊丽莎白黄同学连灿都偶遇过三五次,但,他从来没有偶遇过袁佩离。
有一天,连灿拦住放学的黄同学:“你好,伊丽莎白,我想跟你说句话。”
黄同学又惊又喜,眼睛里都放出异样的神采:“你还记得我?”
连灿并没有打算转弯抹角,直接问:“请问你们的袁佩离同学最近去了哪里?”
黄同学眼睛里的光芒瞬间暗淡下来,她绷着一张小小的脸:“不知道,你不会自己去问她?”
连灿被噎住,不能言语。黄同学也走了。
袁佩离像连灿做过的一个美丽的梦,就凭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