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醉下看剑,不与君共白首。
饮了两轮酒,陵嫣对奶酒颇有好感,幸而自己随阿史那让回了营地,虽然他一路同陆压唇枪舌战,两人为了后世事来往切磋,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阿史那让撂下狠话,若是将来同汗王决战时败了,他再无退路,便去投奔李长修。
“草原上自由的鹰,岂能蜷缩牢笼?那座冰冷华贵的‘牢笼’已经囚了个李长修,我在去?疯了不成?”陵嫣还记得说完这话阿史那社就醉醺醺的倒在了桌上,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她也没发分辨,毕竟,她自己也走不稳路,不同的是阿史那社饮了足足有两坛,她不过饮了七八碗罢了……
陆压很是淡定的坐在位子上,也不多言,只道这两日天气不错,宜做些事。
至于做什么事,陵嫣从他翘起的邪魅嘴角中,读出一丝阴谋味道。
她心想,作为创世神,洪荒和上古两场大战皆因他而起,陆压的内心,曾经是有多荒芜?他站在山顶俯瞰山脚下挣扎的众生,他操控着匍匐在他脚下的一切生灵生死,他孤独的存在于混沌中……他本该百毒不侵,他本该铁石心肠,不想他又这般温柔体贴,说来也是奇怪。
他御敌冷酷,他待她如水,陵嫣瞧着陆压,似要从他平静的面上读出几分生死一般,“夫人为何这般看着为夫?”陆压目带笑靥,他眼中的陵嫣,做什么都合他心意,怎么看都好看。
“我在想,你曾经,被逼至无路可退时,是怎想的?”
“是见阿史那社想到为夫曾经?”
“可以这么说,但总觉得因自己年岁小些,不曾同你经历过何事,缺了点共患难的情谊。”陵嫣终究介意她不曾陪着他度过至暗时刻,不想陆压却一脸惊讶,他兴许未曾想到陵嫣会想同他有所经历。然而陵嫣觉得旁人都幸运的很,李长修有她和陆压、碧霞元君、东岳帝君助他复国,阿史那社有她和陆压替他出谋划策,但孤军奋战的陆压呢?竟无一人与他同行。
缓了片刻,陆压拿了酒杯笑,“不是好事,到叫夫人操心,夫人不必在意这事,为夫能遇上夫人,已是万幸。”他句句肺腑之言。
许是趴着休息片刻,阿史那社终于哼哼唧唧抬了头,他醉眼朦胧,瞧见陆压同陵嫣还在他帐中,“我多饮了几杯,可是醉了?”
“你同从前亦不曾有所变化。也好。”陆压放下酒杯,正欲起身离去,不想阿史那社突然坐直,想野兔般机警的侧耳听,陵嫣一时不知他犯了何癔症,正欲笑骂他,不想却被陆压拦下,示意她安静。陵嫣见陆压这模样,有些不安起来,一时四下安静。只闻阿史那社的猎隼月离在空中嘶鸣。
“恐怕,今夜难眠。”阿史那社爬起来,配刀剑,用衣袖擦了擦剑锋,很是满意的又将刀剑收好。他拿了弓箭就要出帐。
这时陵嫣才察觉出不对经,是敌军,或者说,是来报仇的一小波叛军!
“月离在报警。”阿史那社指了指天上。
“敌军来袭,注意警戒!”阿史那社突然提高嗓门吼到,他话音刚落,突然一边多了火箭,直往突厥营地射来。
一支接一支的铁箭倾斜而下,因夜色,并不能看得清飞箭,一时间躲避之人纷纷中箭,阿史那社循着方向,拿了弓箭就射。
“迪丽古丽!”阿史那社唤陵嫣,陵嫣因饮了酒,突然火气就窜上头,扰她雅兴!岂能原谅?这才第一天见故人就遇上偷袭,白日已被斩杀的所剩无几,夜间还不怕死,陵嫣拿了紫金葫芦灌了一口酒,提了绝仙剑就往来袭人那奔,阿史那社拉都拉不住。
双方夜间打起来极易伤了自己人不说,敌人在暗,他们在明,捉这些骚扰者着实不易。
阿史那社的兵士已出去捉偷袭者,但他们岂能比陵嫣快?阿史那社就见远处电光火石,似有什么燃烧,他欲往陵嫣那边去,被身旁的陆压拦下,阿史那社一脸疑惑,陆压都不担心陵嫣吗?他怎的这般淡定?
“她那三脚猫的功夫,你让她去送死吗?”阿史那社掸落陆压放在他肩上的手,欲敢去帮忙。
“她一介弱女子,你让她冲锋陷阵面对敌军?”阿史那社有些激动,隔了三年,他才见到迪丽古丽和陆压,莫非要让他眼睁睁看着他们送死吗?
陆压又抬手按住他,他气力极大,捏的阿史那社都有些承受不住,陆压身量柔弱,看着就弱不禁风,却不想这般有力,阿史那社回想起三年前陆压暴揍自己的场面,他低估了陆压,即便自己被他揍到站不起,不过隔了三年,他居然有自信可以赢陆压……
谁给他的勇气?
“你切莫因她女儿身就忘了她是谁。”陆压见阿史那社一怔,又道:“她可是个……”上仙,陆压话到嘴边停住,改口道:“她可是个,第一次见面就要拿你试剑之人。”
三年前第一次见面,阿史那社还记得,她眼中是何等的轻慢自己。三年来,她跟着陆压,怕是学到不少,何况陆压如此放心,必然有原因,他只能选择相信。
“我去另一边。”阿史那社说完就去追另一方向偷袭者,陆压也没闲着,方才他安抚阿史那社,一是他确实对陵嫣放心,二是他实在不愿其他男人接近自己夫人。他自然是有私心的。
打发走阿史那社,陆压抬头看了看星河,轻叹一口气,一个闪身就消失于帐中,说不担心陵嫣,那是假话。
敌军没想到,夜色中会冲来一女子,此女子已不是“绝色”二字可形容,正疑惑,就见此女子抽剑开始揍人,她所过处,无人不倒地哀嚎,或是手筋被挑,或是人头分离,一时间众人惊得将弓箭对准她。
许是酒劲上了头,陵嫣只觉得自己并非在杀人,而是在练剑。她面对敌军,那些人惊恐的面容落在她眼中,她只觉虚幻,甚至剑上的鲜血洒了几滴在她面上,亦不曾有感觉。
绝仙剑饮饱了血一般,绽放出血红色微光,称得陵嫣面上更添魅惑,她气力极大,一招能掀翻几个壮汉,吓得突厥人以为自己遇上了鬼神,诚然,他们确实遇见了神仙。
“本大小姐好不容易回了凡世,来此戏耍一番,又遇上你们这些杂碎,非要坏了本大小姐雅兴,不揍你们揍谁?还敢偷袭,取你们小狗命!”陵嫣似乎有些明白陆压为何所谓的“杀红了眼”,杀到最后,甚至只能面无表情的重复杀人招式。
周而复始,循环仿佛的重复。
“夫人,退后。”
只听陆压一声,陵嫣正要转头,就见陆压揽过她,将她往后一拽,刚巧躲开劈下的刀剑。
松开陵嫣,将陵嫣护在身后,陆压一转头,原本一张俊秀寡淡的脸突然目露凶光,似野狼吻着血腥味一般,他眼中略带鲜红,嘴角上扬露出皓齿,“你们果真是活腻了。”
只他二人在一众敌军中,敌军哪怕他二人,也不废话,一齐围了上来,陆压从袖中抽出斩仙飞刀,几乎瞬息之间,所有人都倒了地,每个人皆是割喉而亡。
所有人倒在地上,只挣扎了几下就没了气息,只留方才意欲暗算陵嫣的兵士,那人吓得腿软,连站立都不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陆压手无寸铁,慢慢一步一步逼近,无论对方如何求饶,陆压他都不为所动。
“你我立场有别,既然是战场,生死有命。你知我为何留着你?因你居然敢暗算我夫人,我连大声说一句话都舍不得的夫人,你居然敢暗算?”兵士求饶突然发不出声,他惊恐的看向陆压,这人不知使了何种巫术,居然能领他发不出声,此时,他才觉得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隔着三人远,兵士就被陆压用神力掐住脖子,双脚渐渐离了地,那人挣扎却不过徒劳。
第一次见陆压大开杀戒,陵嫣有点震惊,还有些惶恐,她四下地上躺着敌军尸体,血腥味直冲鼻腔,她略感恶心,干呕了几声,又见陆压掐了剩余兵士喉咙,陵嫣想起六万三千前,地界,魔化魂灵袭击她时,陆压也是这般,怒极时,他似乎极喜面对面,以绝对的优势见证弱小的死亡。
在注视陆压双眸时,不知直面死亡的凡人会是何种感受。陵嫣只见陆压猩红着双眸,笑得阴森,这个可温柔可暴戾可细腻可阴鸷的男人,是她的夫君。
纵然他杀人如麻,纵然他冷酷无情,他一切只为她。
抹杀的生命被弃之地上,陆压踩住尸体,取出魂灵,随手一捏便灭了这魂灵。
不可随意伤害凡世魂灵,乃是地界第一准则,加害凡世魂灵者,为仙者,轻者过凡世苦,重者除仙籍发配凡世。这是三界规矩,但规矩是陆压自己定的,六万三千年前,地界中元节,陆压就随手灭了十几个魂灵,只因那几个魂灵包庇危害陵嫣的魔化魂灵,其罪本不致死,但在陆压眼中,他们其罪当诛。
诚然他并非是个对谁都温柔的神尊,但他对她却是世间最温柔体贴存在。
她不会惧怕他的杀伐果断。
但她愿意做他的“剑鞘”。她要强大但无人可以威胁到她,这样,他就不会大开杀戒。
陵嫣伸手牵住陆压,“够了,我没事。”她轻声说道。
察觉到陵嫣在自己身后,陆压立马平静下来,眼中的杀戮之气早已消失不见。
面对她,只剩一湾化不开的秋水。
你可否有珍视之人,在你面前死亡?因失之心痛,再得才倍加小心。
“这里已经不剩什么了,我们回去,不知阿史那社那边怎样了。”陵嫣不想再待在一堆尸体中,与其说是怕,不如说是气味她着实难以忍受,她从前并不觉血腥味刺鼻,毕竟她自小就没少伤,陵嫣心想,怕是这次血太多,味道太浓,才另她不适吧。
从前她确实没上过战场,自然不知战场就是这般尸横遍野模样。
“夫人不适?”陆压伸手拭了拭陵嫣额头,并未发热,虽说三界之人同凡世之人不同,不会轻易生老病死,然三界之人最是染不得污浊之气。
因而天界、仙界、地界都不大愿意去罗酆山,便是因罗酆山凡世骨血众多,污浊之气甚浓,道行太浅的小仙更是不敢前去,从前陵光帝君不愿带陵嫣前去地界罗酆山,便是这原因,她那时虽为鸿蒙神兽,然终归是一介凡仙,不曾历得天劫天雷。
如今却不同,她已是上仙仙阶。
“凡世之血最是污浊,贪嗔痴念无人避的开,故而需要刚正不阿神仙镇住,你若有不适大可远离,凡世本就只大罗金仙以上仙阶才能来此,你如今虽说上仙,终究面对战场还需小心。”
说着话,陆压却小心拿了自己帕子,替陵嫣擦了擦面上的血迹,“你并未染病,大可放心,但你若还是不适,切莫忍了,须同我说,明白吗?”
陵嫣点了点头,却听另一边响起吵闹声,她寻声望去,是阿史那社。
“应当是在庆功,我们也快去,免得他又担心。”陵嫣拖着陆压就跑,陆压边被陵嫣瞧着跑,便侧头,看了一眼方才的战场,目色深沉,轻一挥衣袖,身后尸体皆着了火。
那些尸体,旁人瞧不出,阿史那社定能瞧出蹊跷,一看就不是凡人能造成的伤害,他要毁尸灭迹。
果然众人向火光处望去,就见火光中走出一魅惑众生女子,一俊秀飘逸男子。
两人被火光映得像是神明。
“这里留不得了,得转移营地。陆压,迪丽古丽,我送你们回驻地。”阿史那社说完就吩咐众将领拔寨,东进!
陵嫣甚至来不及反驳他,又不能说他们是神仙,一瞬间就可到驻地,他护送他们反而拖慢行程……
这话,她如何能说的出口啊,陵嫣扶额重重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