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完请帖的陵礼上神,不住对陵嫣使眼色,陵嫣权当瞧不见,徐徐将脸瞥向一边,并不看她大哥。
她有自己打算,她不急着回南荒,先瞧了八殿阎罗,若是情况不好,她便打算在地界小住几日,何况有陆压在此,若是八殿黄长行有何不妥,也好助上一助。她是帮不上忙的,然,她夫君乃是创世神,必然能帮的上忙,她夫君的,就是她的。
陆压微微眯眼看向陵嫣,他夫人这般理直气壮不分家,挺好。
因陆压在身旁,酆都大帝看先前见了陆压,碍于小辈们在前,多少要给自己地界王者留点面子,故而只在他们拜,陆压不拜只盯着他时,他点了点头。酆都大帝想,等打法了白左使和陵礼,他还是得郑重拜一拜陆压才是。此时,他有些分心,紧张的后背冒了虚汗。
“得先打发了陵礼及白左使。”酆都大帝在心中盘算,故而将陵礼递来的请帖收下,便意欲赶人。
“吾已知晓此事,代为转达陵光帝君,吾必按时前去南荒道场。”又对白左使道:“将吾前几日备的法器拿了,叫大公子带回南荒。”
白左使领了命,接过酆都大帝手谕,陵嫣心想:又有法器?从前酆都大帝就喜好造些东西,每每托人送来南荒,叫阿爹试试。
幼年陵嫣贪玩,险些用法器毁了半个都城,后来被阿爹发现,将她一顿好打,她可记着呢!
陵嫣趁酆都大帝同白左使言语,凑到她大哥陵礼上神身边,小声问:“又有法器,酆都大帝可是闲来无事,日日钻研,也不怕小仙们得了捣乱。”
陵礼上神用大大的白眼回了陵嫣,“天上地下三界之中,能捣乱的,除了你,还有谁?”
“保不准有比我还混账的呢?”
“三界之中,独有你。”
这么说她,陵嫣就不大高兴了,心想大哥真没自知之明,他不也是捣乱第一人,何况还有个二姐陵苏。
一旁就不出声的陆压心想:一家三兄妹,没有一个省心的。
得了令,白左使领着陵礼先出了宫门,陵礼走前叫小妹完事去城中等他,他还有事同她说,陵嫣欣然答应,于是陵礼上神在城中苦等陵嫣半日,陵嫣早忘了此事。
待闲杂人等都不在,酆都大帝方才大礼拜了陆压道君。
一旁差点瞌睡的陆压道君,从倚靠的柱子上伸了个懒腰,“北阴,你这柱子太过华丽了些,瞧着好看,不大适合倚靠,膈得我难受。”陆压揉了揉自己肩背。
不等酆都大帝开口,陵嫣就瞪了陆压一眼,到底算是他夫人师傅,不宜太过分,还得留两分薄面。
“也挺好……能做健身之用?”陆压不确定自己这话算是夸奖还是贬低,用问句看向他夫人,陵嫣轻咳一声,算是打岔,“师傅,我等前来,是为八殿之事。”陵嫣也不含糊,直接说明来意,酆都大帝自然知晓,略一思,道:“此事,吾尚有一事不明,还请道君指点一二。”
陆压正捶着自己腰,听酆都大帝一说,察觉一丝异样,抬眼瞧向他。
话落到陵嫣耳中,此次她反应到快,品出个不同寻常,“师傅,莫非八殿归来有异?”
酆都大帝不敢欺瞒,虽知八殿阎罗黄长行同陵嫣、陆压有交集,能令二人如此上心,怕是同凡世之事有关,他最是熟悉陆压,千万年来,陆压并非会对谁另眼相看一眼,他性子冷,众神皆知,有了恩怨不过打一架分个胜负,谁都不会想到找陆压去分个公平是非,从前接引道人同准提道人不要命的找陆压道君辨是非,陆压面对他二人,沉默半炷香,酆都大帝却见陆压话都不说一句,只对着二人一阵敲打,看得酆都大帝大惊,此后再无人敢去陆压面前要个是非对错。
于陆压而言,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旁人争吵,同他何干?为何他要替他们下决断?陆压不愿。好处是,自此之后,再无人烦他,他省了不少事。
若非青眼所见,酆都大帝怕是不会信,可见若要陆压上心,万界众生,怕是只有一个南荒陵嫣三殿下以及八殿阎罗黄长行了吧。酆都大帝自然不知还有个阿史那社。
“此事,说来话长,道君、三殿下,可愿随吾走一趟。”
“何处?”
酆都大帝看了陆压道君一眼,慢慢回道:“幽冥阁。”果然,酆都大帝见陆压道君眉头一锁。
早就该苏醒的黄长行,为何会在幽冥阁?陆压不易察觉的瞥了眼陵嫣,见她似乎并不懂,略微松了眉。
“即使如此,我等便跟随于你。”
由酆都大帝引路,二人一路徐徐行向幽冥阁,一路上景致倒也不错,繁花绿柳,紫藤绕梁。同凡世所述不同,地界并未有那般可怖,所恐怖之地不过唯地府与十殿阎罗所罢了。然而,不曾想,地界还有这地,她不曾来过,六万三千年前,她来这里不过短短半月有余而已,六万年过去,这里虽变了些,她却依旧能识得,甚至当初他师傅允诺她的那片曼珠沙华花田,还在。
一路上越走越阴森,周围景色亦越发荒凉起来,走至一道石门前,陵嫣抬眼望去,就见一座浮空高楼在石门之后,她爬上石阶,有些疲累,只这是她才想起自己还是个孕妇。陵嫣拉住陆压臂弯。
“有些疲累。这是何地?”
陆压也不多废话,直接捞起陵嫣,一把将她抱进怀中。
“此地,乃是有些怨气,你靠我近些。”陆压不曾说错,这里,乃是地界魂灵之所踪,亦可说是魂灵造化湮灭之地。李长修若是出现在此倒也合情合理,但黄长行乃是三界之人,仙魂岂会出现在这里?
“师傅,我记着你说黄长行已苏醒,不过弱了些,怎的会在此地?”陵嫣身材高挑,前凸后翘,被陆压抱着,她都怕自己压垮了陆压小身板,然陆压并未有放下她打算。
“八殿阎罗归地界第二日便已苏醒,但不知为何,这几日昏昏沉沉,时不时走路、说话就能一头晕到,派了医官亦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些日子以来他怕自己误事,自己来幽冥阁待上几日,避避风头。”
“他来幽冥阁,怕是想来此借点神力,压制住体内什么吧?”陆压抬头看了看悬空之楼,讳莫如深,欲言又止。
陆压转头对酆都大帝道:“北阴你不必随我进去,我去看看八殿阎罗。”酆都大帝虽有疑惑,然陆压这般说,怕是他有心事要解决,陆压之事,自己知道的越少越好,酆都大帝可不愿惹些麻烦事,毕竟陆压喜怒无常,全凭自己所思所想,一意孤行,他千万年来最是了解,然而,却并不能阻止陆压。
浮空高阁石梯上,陆压抱着陵嫣,陵嫣有些难为情,深怕自己过重,若是被人当面说,总是有些挂不住面子。但陆压全程并无疲惫,大气都不曾出一口,陵嫣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算是安稳了些。
只是陵嫣并未察觉,陆压一瞬间翘起的嘴角罢了。
直至门前,陆压方才放下陵嫣,又对着身后深渊请挥衣袖,陵嫣以为陆压在整理衣装,实在他是设了结界,好叫深渊下怨气不得涌出,免得伤及他夫人罢了。
陵嫣迫不及待推了门,屋中除了排排木质书架,上面堆满了书册,大厅正中有一宝台,中间桎梏住一明亮光球,屋顶却是中空,光球荧光直冲上天际,下可达不见底黄泉。
“倒像是擎天之柱一般。”陵嫣颇为好奇,走近瞧,只见这光刺目,不可直视,较之日光,更亮些。
她转头四下瞧,又不见其他人踪影,酆都大帝明明说八殿黄长行在此处,她一排一排架子看过去,终是不见人,顺着楼梯往上,就见窗边塌上卧着一人,陵嫣眼睛一亮,冲过去对着此人就是一脚,几乎刹那间,对方伸手挡下她飞脚,人这才抬头,迷迷糊糊醒了。
果真是八殿阎罗黄长行。
见到来人,八殿阎罗愣住了,虽说他心知早晚要同陵嫣见面,但此时人就站他面前,他还是有些恍惚,疑心自己梦中,又躺下要睡,这次陵嫣直接蹲下,丝毫不给他机会的一把揪住他衣衫,不要命似的摇醒他。
原本八殿阎罗黄长行只是未睡醒,被陵嫣这么一摇,直接头晕目眩几乎晕厥,若不是迟来的陆压对陵嫣说,她再摇下去,怕是黄长行要命丧她手,陵嫣这才停下。不过,依旧令八殿阎罗黄长行差点口吐白沫而亡。
“你到底是黄长行还是李长修!”陵嫣认真的看着八殿阎罗。
“我怎会是李长修?三殿下,一别六万多年,你怎的一点长进都无,还糊涂了?”八殿阎罗黄长行努力挣扎捂住自己胸口,陵嫣力气着实有些大,方才无意中捶了他一拳,他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陵嫣被八殿阎罗黄长行一说,突然愣了一下,他不是去了凡世吗?那李长修呢?不对,八殿阎罗是何人,从前他是何性格,她略知一二,他所言怎可全信?陵嫣冷静了一下,默默看向陆压。
打脸这事,她才真仙,如何能说的过上神位的八殿阎罗?自然没说服力,但她夫君不同。三界之中独他一人,混元无极。
见陵嫣瞥了自己一眼,夫妇二人极有默契,陆压蹲下一把按住八殿阎罗,一把按住他脉搏。
“夫人误会,此人并非李长修,”
“哦?”
“亦并非八殿阎罗。”
“此话怎讲?”
夫妇二人一唱一和,八殿阎罗黄长行反而脸色越来越尴尬,自己挖的坑,该如何出?
“夫人知为夫医术了得,即便你师傅北阴酆都大帝亦信为夫的,为夫方才试了试这位脉象,乃是喜脉。”
黄长行无奈扶住自己额头,这两人……
“陆压,你被陵嫣带坏了。”黄长行从指缝中幽幽飘出一句话,拿酆都大帝,他顶头上司做挡箭牌,他反驳不是,不反驳亦不是。
一旁陵嫣早已捂着偷笑起来,不亏是她夫君,三界之中就数他最为老辣,这口老姜,着实令八殿阎罗崩溃不已。
“还不认?”陵嫣拿了案上折扇,在八殿阎罗黄长行手臂敲了敲。
“你若要忘了,何以记得将这折扇带了回三界?这柄折扇我可记得,代国酒楼,你同我们及阿史那社初见,拿的就是这扇。旁人躲的远远的,就数你胆大,拿了扇子敲他二人,要从中间过。”陵嫣学李长修,打开折扇遮了口鼻,只露出浅笑弯弯,顾盼生辉双眸。
“得亏你还记得。”八殿阎罗黄长行垂眸,目光落在席上。
“自你归来,仙魂不稳,是否你原先仙魂同李长修那部分融合的……并不理想?故而时不时性格变上一变,记忆混乱,才自请来此处避开众仙?”
被说中心事的八殿黄长行不说话,有一刻他自己也闹不清,自己到底是黄长行还是李长修,混乱的记忆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甚至弄不清是李长修对陵嫣有情,亦或是黄长行对陵嫣有情,又或者是二人皆是,若对陵嫣还存在统一的感情,他对陆压的情绪则更能说明问题。
李长修对陆压是有情谊的,友情印记颇深,毕竟他们共喜共悲过,但黄长行则对陆压有些许敌意,毕竟六万三千年前,二人交过手,更何况陆压抢他一步将陵嫣拐骗到手,在黄长行看来,陆压是他当之无愧的情敌。
“你瞧陆压眼神为何这样复杂?”陵嫣知他体内仙魂融合并不好,但此时黄长行眼神着实令她有些不安。
“夫人,你阿爹来了……”陆压指向陵嫣后方,陵嫣匆忙回头,只听身后“哎呀”一声,接着“咚”的一声,再回头,只见八殿阎罗黄长行倒在地上。
“夫人不必担心,他仙魂融合有些波折是为正常,待我替他运运气。”陆压说完递了一撮自己发丝给陵嫣,陵嫣接过,一脸不解。
“我在此替他运气,还得劳烦夫人下楼一趟,方才进门那光球,你且将我发丝置于光中即可。”
“是何道理?”
“从前北阴镇压亿万魂灵,其中不乏奸佞邪恶之辈,因怨气颇深,故邀我相助,此地,乃供着我发丝,是为镇压邪祟之用,我方才查看,已威力弱了些,你去帮我添些新的。”
陵嫣恍然大悟,原来地界镇压功臣,还是她夫君嘛!
“那黄长行……”
“无妨,他不过有些错乱,我替他删删改改记忆便好。”
“如何?”
“将他六万三千年前所恶之人,换成旁人便好。”
“……”陵嫣觉得,她夫君,着实有些不太要脸皮。
一个时辰后,八殿阎罗黄长行皱着眉稍醒,他印象中是自己被陆压敲了头,但他又不是十分之确定,陵嫣与陆压在他边上正吃着点心。
见他醒来,陵嫣很是关心,对着他又是一阵摇。
黄长行见到陆压,淡淡一笑,“不想,竟在地界见了面。”
见他投足言语间态度,陆压很是满意,他神不知鬼不觉间“干掉”了一个情敌,此时八殿黄长行记忆中只有李长修的那部分,至于六万三千年前之事,不大友好之事,陆压皆换成酆都大帝。
坏人都是北阴所为,北阴因陵嫣乃是他徒弟,不允许八殿黄长行与她交,陵嫣寻得陆压,与他情投意合,而黄长行一腔热忱错付了……
陆压觉得自己改的好,这事,旁人永不会知。
“许久未见,归来安好?”陆压递了茶至八殿阎罗黄长行面前。
“你这般客气,倒也不必,我既已回三界,相见之日总是长些,倒是你二人,这会儿……我听大帝所说,你二人……已完婚?”
黄长行总是疑心自己心中又气又恼是为何,照理来说若不是他记错,他心中所记,乃是酆都大帝之意,陆压不过只钻了空,毕竟陵嫣当初在地界,便是要寻陆压,奈何陆压无意于她,终究陵嫣被天劫天雷所伤,陆压才察觉自己后知后觉,而他因放不下陵嫣,故而前去凡世历劫,说是历劫,不过是去保护陵嫣转世罢了。
但……
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莫非是他记忆有误?他心中自知,于凡世时,陆压便一路护着陵嫣,他作为李长修是看在眼中的,但又为何总是对陆压充满敌意?不该如此,至少李长修“致虚极,守静笃”,对陆压是好友之义。
为何回了三界,成了黄长行就被陆压有了几丝敌意?
他想不透,然黄长行觉得不必斤斤计较琐事,往后日子更长,何况现在这样,他觉得很是舒心。像是……换了个人一般,从前他即便贵为八殿阎罗,掌凡世亿万魂灵生死大权,然他只觉空虚,开心不得,如今经了些事,有友,畅谈三界,饮茶饮酒,静心笃定,他足矣。
陆压也是这么认为,他对现在的黄长行,很是满意。看来,他在凡世对李长修交友,甚至回地界所谓“惩罚”八殿阎罗渎职,硬要八殿阎罗仙魂去往李长修身上,是他做的明智决定。当然,此事,他不打算说与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