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南荒朱雀三殿凡世历劫而归的消息,无需多时,已然传遍天界。
消息传到碧霞元君耳中时,她方猜到陆压道君回了天界,不管陵嫣是何种模样,她不想如此不明不白放弃陆压道君,她念着他,百万年来未曾放弃寻他,论情,她绝不会比突然冒出来的小丫头情浅,他同自己,也是经过很多事的。
温泉门外不远,几个仙娥拦住碧霞元君。
“你们这是何意?”
“元君,娘娘吩咐今日此处不可进,我等奉命在此,还请元君不要为难我等。”
同仙娥也争不出什么的,碧霞元君转身走开些,放弃是不可能的,她施法开了天眼,她有预感,陆压在这里,她多年未曾见他,很是想念,上一次见他还是六万三千年前,他一怒要毁天灭地,原因却令她好笑,洪荒神王之争他出手灭邪祟灭叛军,上古大战他出手为平叛,谁想今古灭世劫居然是为一凡仙女子。
天上地下神仙妖魔如此多,却只有一个神尊,他不仅是众神之尊,更是众神之帝,众神之主,这样的人,怎么被一个既不懂礼貌,又敢四处惹事的小丫头给骗了?
唯有他,是她心中唯一的神。
氤氲间,碧霞元君瞧见一个女子,比之三界,再无更娇艳者,女子于水中而立,妖娆而妩媚,她面露惊色,被人捉住手腕,轻微一带,便跌入那人怀中,那人仅着薄衫,更撩人的是衣衫紧贴周身,女子一路后退,要离开温泉,被那人按在池壁上,动惮不得。那人露出水中的身姿虽瘦,却肌肉线条分明,那人托住女子面庞,深深吻了下去,碧霞元君手心一疼,指甲掐的自己掌心嫣红。
那人正是陆压。
陆压察觉到视线,心想碧霞早该死心,如今瞧来他低估了她对自己的心思,他不介意上演一出好戏,反正陵嫣的反应他亦很惊喜。
逗她一逗,他是很愿意的,但若是陵嫣这模样被旁人瞧了去,他却不大乐意,女仙看了也不行,他觉得陵嫣如今长相过于美艳,莫说男仙见她要被勾了魂,就是女仙都有可能被她迷惑去。
“往日我还想,凡世那些昏君为了美人荒废社稷,实在愚蠢,如今瞧着你,我觉得我能体谅他们些,你若在我身边,我怕是也要‘芙蓉帐暖度春宵,从此日日不下榻’。”陆压抚着陵嫣的面容,笑得狡黠,手不安分的一路滑至颈肩,更意欲向下。
不想这时陆压略微转头,瞥了碧霞元君天眼视线,碧霞元君捂住嘴,他知道自己在看他!陆压是故意的!
他对这南荒朱雀三殿下,是不同的。
百万年前,有一日东岳帝君趁她修行,略施法术害她落了水,她挣扎趴岸边,正巧陆压道君路过,他站着瞧她,目似有千万里之遥,但他还是将她捞出水塘,她站在原地湿哒哒的滴水,她觉得有些委屈,东岳总是作弄她,又不是她自己要降生在他地盘的。
她那时还幼,气的直哭。
“不甘心的话,就去争回来。”陆压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她身上落下的水形成小小的水洼,陆压只得教她避水诀,走前只同她说若是东岳还欺负她,她又打不过他,不妨学学东华是如何欺负东岳的。
最后自然是将该受的委屈都还了回去,她没什么特别的感谢,只采了一些小花放陆压石桌上。他们古神,曾经都在昆仑待过。
碧霞有疑心陆压后来将他们丢出昆仑,扔到三界闯荡,一是磨练他们,二是他嫌他们幼仙太闹。
他一直怕麻烦,又冷漠,却有一丝体贴。但这是百万年前的他,如今的陆压,不过是个坠入爱河,将所有温柔、体贴、欲望系于一人的神仙罢了。
她不曾变,变的是他。
身前的陵嫣还在反抗乱动,身后却已察觉不到视线,陆压很满意,再演下去,恐怕他真要对陵嫣出手了,面前这个妩媚的尤物,他念了多回,但他知自己不得妄动,她这会刚脱胎换骨,还未养好,未经浴火重塑,陆压心想自己也是辛苦。
突然羡慕起长生,还是长生聪明些,在凡世就拿下他夫人,但陵礼同陵苏又不一样,虽说是历劫,陵苏是仙魂灵根齐备的仙身,而陵嫣却是只有不完整仙魂且无灵根的凡胎而已。
“陆压你别这样,我身上还痛……”
她一说痛,陆压就有些紧张,先前在凡世受的皮外伤这会已好了不少,天界温泉确实于她有益,陆压放开她,拍了拍她头,“你这皮外伤我瞧着好的差不多,之后每日我领你来,泡上三日你这仙身就好,之后还得领你去兜率天宫……”陆压还未说完,就见陵嫣捂着耳朵钻进温泉中。
温泉水温微烫,灼烫肌肤,陵嫣能感觉全身的筋骨在发生变化,更加稳固,她此刻正好可以在水中思一些事,陆压在她面前,他此种模样,何人能理智以对?反正她是做不到,她回来了,但有很多事她未想明白。
比如,东岳帝君回来与否,为何方才她朦胧中会见到阿依努尔?又比如李长修与阿史那社怎样了?他们在凡世不同天上,凡世一年三界一天,她若回去晚了恐他们尸骨都觅不见,又比如她记得李长修同八殿阎罗黄长行一模一样,她那时在代国皇宫,被李长修撞见她同陆压在一起,那时李长修说的话,陆压说的话,她都记得,所以李长修是黄长行派去凡世护她的?
不仅这些事,她又忆起她在凡世已见过大哥陵礼,大哥这万年来确实无变化,但二姐恐怕就不会好过了,她当初不自量力替二姐陵苏挡了三道天劫天雷,二姐陵苏性格她最懂,有恩必还,二姐这些年怕是自责不已。
很多的疑问接连冒出来,很多事像脱了环的锁链,陆压,到底何人?方才西王母清灵元君对他都毕恭毕敬,如此说来年岁更小些的姐夫,长生帝岂不是也得对陆压更恭敬?
她觉得自己脑中所要记的事太多,而凡世之事,她其实有些事已模糊,兴许是回归了仙身,于是凡世之事凡世尽,她便遗忘了什么……
遗忘之事似乎挺重要,但此刻陵嫣已无暇顾及,她在水中早已清醒,憋气久了点,已有些犯晕。
从水中钻出时,她理了理长发,不想陆压居然捡了她玉簪,她还是凡胎迪丽古丽时,因无仙力化不了这玉剑,绝仙剑,是陆压道君送她的定情信物。
原来,她真的回来了……这才是她的世界,她的家,她是无法无天,惹是生非的仙界南荒朱雀府三小姐陵嫣,她的阿爹乃是鸿蒙纪年神兽朱雀陵光帝君,她的大哥是陵礼上神,她的二姐是陵苏上仙,此时二姐应该已是真仙,她的姐夫是天界第一男神玉清神府古神长生帝,她的师傅是鸿蒙纪年远古神酆都大帝……
她感受到一阵空虚寂寞。
像片刻前陆压喂她吃的那颗糖,又甜又酸。
忆起那糖,不觉红了脸,陵嫣从不曾想到陆压道君会如此,她印象里陆压道君只一本正经懒懒散散,并不将什么放入心尖模样,如今竟变得她有些不认识。
“你再泡下去,怕是要晕在池中,你若想逃婚抵赖,是不可能的,喜帖我都散了。”陵嫣说的没错,他确实一本正经,一本正经的诓陵嫣。
“喜帖?什么时候,你从未同我说过!”陵嫣慌了神,他若大张旗鼓散了喜帖,她阿爹会是何种表情,她都能想到。他莫非救她回三界,就是要带她流亡?
不想陆压妄言一句,陵嫣信了他之言,陆压道君略微皱眉一思,弄假成真亦非不可为?
生米煮成熟饭,好像也没什么不好,陆压一合计,这事妥了,只要她现在仙身稳固,这事就这么办了。先得哄好陵嫣才是正经事。
陆压道君起身,捋了捋长发,他这会也是湿漉漉的,衣裳贴身,还有几分凉,“你在此候着,我去去便回。”
“你要做甚?”陵嫣小心翼翼问。
“替你取衣衫换了,莫非,你要如此出门?”陆压微微迷了眼望向陵嫣,眼中似有深意,吓得陵嫣抱住自己,她着衫本就不多,陆压此时的目光令她不自觉想起狼,自己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陆压见陵嫣萎靡模样,低头一笑出了门。
只半柱香功夫,陆压就一身白衣折回,腰间挂着他的酒葫芦。他捧着一身红衣,放在屏风后。
陵嫣哆哆嗦嗦磕磕绊绊上岸准备换衣,刚一伸手取衣衫,突然愣住,这不是六万三千年前,她的那身衣衫吗!似是那衣衫,又不全是。
隔着屏风,陵嫣小心问道:“陆压,这衣衫像是我的。”
“你衣衫当时毁了些,我托人改了些。”
“你托了何人?改的居然还不错。”陵嫣穿好衣裳,自己低头细细瞧,红色衣衫上多了些描金绯羽花图案,另添了玉扣。
陆压并未回陵嫣,因他并不打算据实以告,此衣乃是他自己动手所改,动手前他不知失败了多少回,一遍遍修复最是痛苦。她若知晓,怕是以后他没几天安稳日子。
“我身体还可以,我们能否抽空去瞧一瞧凡世?不知李长修和阿史那社怎样了……”
“你要看,我领你去太虚镜看便是,你明日还得来此泡上半个时辰。之后每日我都会领你来。”
“还能如此?”
其实片刻前陵嫣突然想起,天界的疗养温泉,一般仙众是用不了的,莫非她托了姐夫或者东岳帝君的情面?
“回你姐夫府上,去瞧瞧陵礼和陵苏吧。他们这会也挂念着你。”陆压言毕半蹲,瞧着陵嫣,又道:“你喜欢背着还是抱着?”
又气又好笑,她又没残废,虽说身体确实不大灵光,但也没到不能走的程度,她刚要反驳,陆压又开了口:“你骨骼现在还脆弱,你若再任性这两日损伤灵根,你哥你姐恐怕又要为你取灵根,你受的起吗?”
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陵嫣心想她确实承受不住代价,若是她再有些损伤,莫说大哥,二姐肯定首当其冲要为她倾其所有,她确实不愿家人再为她受到丁点伤害,不论陆压是不是诓她,她真的承不住代价。
然她又说不出口要陆压抱,只得娇羞的捉了陆压领口,将自己脸埋进去,并不看他,陵嫣觉得自己这会一定脸红的如同落日。
陆压心领神会,略微弯腰抱起陵嫣,闪现诀往玉清神府方向而去,实则他想抱着陵嫣慢慢走,但碧霞还在门外,他不想再用陵嫣刺激她,若碧霞对陵嫣做出什么事,伤害的可是陵嫣。但他现在也无借口刁难碧霞元君,这些普通手段过于孩子气。
玉清神府门口仙童见陆压来,一个急着跑进去寻长生帝通报,一个急忙上前对着陆压行大礼,刚要张口叫“神尊”二字,被陆压一个眼神定住,“陵礼在何处?领我去即可。”
“陵礼上神,此刻和娘娘在主母屋中。”
“陵礼没少取灵根,这会还能爬起床,真是小觑了他。”取灵根之痛同剥皮有的一提,非常人能忍,朱雀一家都不是等闲,陵嫣脱胎换骨若不是他麻了陵嫣全身,恐她早疼死两三回,陵礼陵苏陵嫣果真亲兄妹。
“清灵元君助陵礼上神去的主母屋,因主母有了身孕,还取了灵根,方才闹腾长生帝,长生帝没法子才去求助陵礼上神。”仙童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陆压道君想,这仙童没被长生赶下天界,也是奇迹。
“什么?二姐有了身孕?”晴天霹雳的消息,震得陵嫣转头盯住仙童,仙童被陵嫣盯得小脸一红,“三小姐?”
“废话休说,我二姐他们在寝宫还是何处?”
“在暖宫房,长生帝正在给他二人调理。”仙童低下头有些结巴,不巧又撞上陆压视线,吓得再不敢抬头,退了下去。
“陆压!去暖宫!这边这边!”陵嫣有些激动的不安分摆腿要自己下地,陆压抱得更紧了些,“勿要乱动,怎么走你指路便是。”
暖宫中,长生帝同清灵元君坐着饮茶,听陵礼倚靠扶手上教训自家妹妹。
“陵苏你胡来没底线的?这事若阿爹阿娘知晓,不冲过来打断你鸟腿!”
“大哥你惯爱操心的,多大的人了,还对我使用这招,信不信我烧了你鸟窝?”
两兄妹虚弱着放狠话,正剑拔弩张间,忽闻屏风后一女声窃笑,“大哥,二姐,你们一个打鸟腿,一个烧鸟窝,很是精神嘛。”一人绕过屏风,才见着,乃是陆压抱着陵嫣在围观他二人斗嘴。
朱雀家三兄妹,六万三千年后再相见,陵礼同陵苏瞧着陵嫣,先是一愣,既而一起对着陵嫣一顿骂。
“陵嫣你刚回来就要惹我不是,信不信我好了教训你!”
“小妹你这投胎堪比重生再造,怎的面目全非?”
“大哥你口下留德!我变好看你嫉妒你也去死一死不就行了!”
……
喝茶队伍又增一人,一榻之上,三兄妹像三个瘫痪之人,身子软着,嘴巴到不闲着。
“神尊……你看这……”
“容他们闹会,等下我再追个敲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