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看得兴起,阳顶天感觉被人挤了一下,扭头一看,发现是一名约莫二十出头、书生打扮的男子,正满怀歉意的看着他。
见那书生也不像什么大人物,阳顶天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双手竖起中指指了指他,登时吓得他立马转身离开。
再看斗盆时,恰好看到掌柜的拿起挡板,提闸开战。
两条虫子都属上品,一开闸便引起了众人的欢呼。
只见两虫斡旋不到两圈,便径直交起口来。青金翅是一口绛紫牙,牙属上品;龙鳞甲是一口黄板牙,牙属中上品。
单论牙钳,双方半斤八两,所以胜负还是要看角力。
然而只一个照面,腿粗力沉的青金翅便将龙鳞甲咬得节节败退。
龙鳞甲且战且退,并不服输,忽地找得一个机会,猛地想要蹬腿反击。
青金翅似乎早有预料,同时也蹬起了腿,顺势将龙鳞甲咬着向后摔了过去,直将它摔躺在地上。
“好一记大背跨!”旁边一人惊呼道。
待龙鳞甲翻起身时,青金翅再度追了上去,这时龙鳞甲已然有了几分胆怯,力不从心的与青金翅再次交口。
不久后,龙鳞甲又吃了一记大背跨,顿时偃旗息鼓、斗志全无,收了牙钳四处逃躲起来。
李老四的随从拿着芡草再度挑逗龙鳞甲,它却只是闪躲,没有再叫,也没有张开牙钳。
如此,便是胜负已分。
“哈哈,承让了,李老四。”张老三笑道。
李老四沉声道:“算你小子好运,竟然能找来这么好的蛐蛐。”
“别忘了说好的赌注。”张老三笑着提醒道。
“哼,”李老四冷哼一声,从怀中拿出了一个药瓶,“我李泗岂是言而无信之人。”
“那我就谢谢你咯。”张老三眉开眼笑的接过药瓶,只见上面写着“玉枢玄晶散”五个字。
江湖中有些约定俗成的规矩,只要是放上台面、你情我愿的促织决斗,一般都是三局两胜,双方也会适当的押上一些赌注。
输了比赛又输了丹药,李老四颇为气恼,狠狠甩了甩衣袖,便领着随从离开了客栈。
得了好处的张老三则是满面春风,笑着向随从递了个眼神。
那随从心领神会,满脸傲气的拍了拍桌子,高声道:
“诸位今天的消费都由我们张公子买单!”
众人登时一阵欢呼,纷纷出言奉承。
阳顶天与站在另一边的郎志传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找到了掌柜的,直言要在客栈里住一个月,而且张公子说了,账都在记他头上。
掌柜的也不是傻子,一眼就知道这俩人在浑水摸鱼,当即便去找张公子,想要核实一下这件事。
但我们的张公子已经被众人奉承得心花怒放了,根本就没把掌柜的话听到耳朵里去,反而大声说道:
“不就是钱的事情嘛,今儿本公子高兴,都记本公子账上。”
掌柜无奈,还是给阳顶天两人安排了房间。
房间有单人间和双人间,两个大男人自然是要住两个双人间了,到时退房费也好结算一些。
然而刚进房间放下包袱,阳顶天就感觉大事不妙。
他搜遍全身,竟横竖找不到伏虞剑柄,系着剑柄的细绳也不翼而飞。
伏虞剑柄干系重大,阳顶天顿时急得满头冷汗,叫上郎志传就开始沿着来的路线寻找起来。
他一边走,一边思索先前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伏虞剑柄是不是被人偷了,可是那细绳系在腰上,谁能悄无声息的将他偷走呢?
由于埋头走路,他并未注意到过道迎面走来了一个人,一头撞在了那人肩膀上。
阳顶天连忙抬头,却发现那人他见过,正是之前看斗蛐蛐时挤了他一下的书生,他登时幡然醒悟,伏虞剑柄很有可能就是那时丢的,而这书生就有偷他剑柄的嫌疑。
“是你?!”阳顶天紧紧盯着他。
书生堆起满脸讨好的笑容,拱了拱手道:“小人叫朱贝,见过太吾大人。”
书生长得倒是秀气,面无表情时倒也算得上文质彬彬,可是这一笑一张嘴,浓郁的市井气息瞬间铺面而来。
哪有书生自称“小人”的?
阳顶天皱眉看着他:“是你偷了我的剑柄?”
朱贝微笑着从怀中拿出一物递给阳顶天,正是伏虞剑柄:“先前不知您就是太吾大人,‘拿’了您的剑柄,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这书生看起来一表人才,却不曾想是个小偷,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但从他的态度和话语中,倒也可以看出他是友非敌。
接过剑柄后,阳顶天疑惑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偷了剑柄又回来还给我?”
涉及正事,朱贝端正了神色道:“
这事却也说来话长。
太吾大人有所不知,多年以前,我家曾祖曾因某种邪念在成都府城相枢化魔,四处害人,本要被峨眉派的高人就地格杀,所幸得到上一世太吾相救,才保全了性命。
得到救赎的曾祖想要报恩,但那时的太吾却百般推辞,直言要报恩就等下一世太吾出世再去报,曾祖依言等着。可是这一等,等到他寿终正寝,下一世太吾都未曾出现。
不过曾祖没有完成的心愿被祖父列为了祖训,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所以我在得知太吾出世的消息后,便赶来了眉州。”
“哦?那你准备怎么报恩呢?”阳顶天渐渐来了兴趣。
朱贝微笑道:“那就要看太吾大人你想要什么了。”
阳顶天眼冒金光:“你什么都有?包括各大门派的武功秘籍?”
“当然不是,”朱贝笑着摇头,“不过您只要说出需求,我可以帮您拿来,就像刚才拿伏虞剑柄一样。”
看着朱贝人畜无害的笑容、好似得心应手的业务能力,阳顶天只觉这人值得深交。
朱贝好似看懂了阳顶天欣赏的目光:
“不瞒您说,小人承袭了祖上一脉单传的偷天换日技法,除非是四品以上的高人,否则很难发现小人的动作。”
“不,”阳顶天看着他摇了摇头,“我不要你给我偷东西,我要你做我的护卫。”
朱贝愣了愣:“做护卫......也未尝不可,但总归有个期限吧?”
“三年,只要三年。”
“好,三年就三年。”朱贝点了点头,三年是他可以接受的范围,倘若阳顶天要让他去某个门派里偷什么高深的秘籍,花费的时间肯定是要比三年更久。
“朱兄,来,”阳顶天指了指身后的郎志传,“给你介绍一下,他叫郎志传,你叫他小郎就行了。”
郎志传抱了抱拳:“朱公子。”
朱贝点点头:“呃.....小郎。”
见两人打过了招呼,阳顶天向朱贝问道:“朱兄有没有在这儿开房间啊,要不要我去给你开个房间?”说着瞟了眼大堂方向,心想张老三应该还没走吧。
朱贝会心一笑,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开了房间。”
......
安仁村北,王有德的宅院中。
一名穿金戴银、仪容华贵的妇人正给自己的女儿换着衣裳。
“落雁啊,要乖乖的,道尘大师说什么,你就做什么,知道吗?”
“嗯,”名叫王落雁的娇俏少女使劲点了点头,“可是娘,他要是让我跟着他走,再也不回来了呢?”
妇人把她刚换的小道袍衣角的褶皱捋平,又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这脚长在你身上,你想要回来,他还能拦着你不成。
只要你跟着道尘大师好好学武功,好好学道法,以后这天下,就没有你去不了的地方,知道了吗?”
“知道了,娘,我会好好学武功的。”
“好吧,出去吧,别让他们等太久了。”说罢,妇人拉着女儿的手,向着屋外走去。
院子里,精神抖擞的魁梧老人王有德,正和白发白衣的道尘真人并排而坐。
王有德身后还站着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背上斜缚一杆精铁长枪。
男子名唤柳独狮,是王有德的贴身护卫。
“王村长,若贫道没有看错的话,你这护卫曾是狮相门的弟子吧?”道尘真人随口问道。
王有德呵呵一笑:“道长目光如炬。”
道尘真人忽然站起身来:“贫道倒是多年未见过狮相门的人了,不妨让他与贫道过一过招。”
“道长,这......”王有德欲言又止。
道尘真人淡然道:“村长且放心,贫道堂堂峨眉长老,还能欺负一个后辈不成,让他有招数只管使来,贫道只守不攻。”
王有德这才松了口气,向柳独狮递了个眼神。
柳独狮当即跨步走到了院子空旷处,将背后长枪取下握在手中,看向赤手空拳的道尘真人:“道长用什么兵器?”
道尘真人环顾四周,一步跃至院墙旁边的槐树下,随手折了一根约莫三尺长的树枝下来,回身微笑道:
“请。”
柳独狮毫不犹豫,双手一推一送,便是全力一枪刺去。
枪式放长击远、长驱直入,名为五虎断魂枪。
面对气势迅猛的一枪,道尘真人却佁然不动,直到枪尖靠近胸膛之际,方才随手一“剑”挥出。
而这随手的一“剑”,却是轻描淡写的将长枪扫到了一旁,枪上力道悉数被化解。
被树枝轻松卸去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力道,柳独狮极不服气,收回长枪,再度运气刺出。
道尘真人如法炮制,又是轻松化解了他的刺击。
柳独狮见重蹈覆辙,当即决定变招,化迅猛为沉稳,改刺挑为扫劈。
整个攻势由一根针刺变成了圆盘,稳扎稳打,手、脚、枪的进退行止都自成体制,有板有眼。
此套枪法名为桓候十六枪,出招时刚毅沉稳,枪圆如龙。
柳独狮招式一变再变,反观道尘真人的招式却是看不出变化,依旧是次次危急时刻才出剑拦阻、化“险”为夷。
在王有德看来,二人似乎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柳独狮不断进攻,道尘真人则不断挥舞树枝格挡。
然而再看一会儿,他却是发现了一丝端倪。
柳独狮似乎陷入了道尘真人的牵引之中,每招每式都在迎合道尘真人。就好像是道尘真人在进攻,柳独狮在防守。
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柳独狮已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直到他的气息变得紊乱,真气运转也被阻滞。
却听道尘真人念起了一道口诀:
“风泽中孚客从主,水火即济虚化实!”
道尘真人招招避实就虚,避重就轻,却能反客为主,无形中牵引着柳独狮的招式随他而动,最终虚极而生实,以弱而胜强。
从始至终,道尘真人都压制了自身修为,之所以能将柳独狮轻松玩弄于股掌之间,得益于他对双方武学高深的理解。
终于,柳独狮不堪重负,选择了孤注一掷,将手中长枪猛地投了出去。
道尘真人脚步一移,轻松躲开了投过来的长枪。
“道长!”柳独狮忽然叫道。
柳独狮的叫声让道尘真人顿觉不妙,急忙气机全开,转身向后望去,只见方才擦身而过的长枪飞向了刚从门内走出的母女俩。
说时迟,那时快,妇人惊恐的看着飞来的长枪,连忙将女儿一把推开,自己则独自暴露在了枪锋之下。
来不及思考,道尘真人迅速凌空伸出一指。
空气中轰鸣声骤然响起,一指罡气如长虹贯日般直奔那杆长枪,在它靠近妇人前将其枪身击碎,化作两段散落在母女俩身旁。
原本满脸惊慌的王有德和柳独狮看到这神乎其技的一幕,瞬间呆在了原地。